“吳國使臣呂子勳拜見皇上,拜見太後。”走在前麵的那人往下一跪,後麵那人便也跟隨著他跪了下來。


    後麵那人的長相同眾人有些不同,濃眉大眼,看似不像生存在中原之地,舉手投足之間也稍顯不同。他身上的那異族服裝更是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使臣來朝自然是好事,象征我朝國泰民安,但安素稍一抬頭望了望大家,果然還是目光落在那身後之人身上的更多。


    “子勳不必多禮,賜座。”


    呂子勳本是太後的族親,吳王被分封到吳國之際,奉太後的命令跟隨其一同去了封地。此次明麵上是吳國使臣,實則卻是來向太後匯報吳王劉濞近況的。太後年紀大了,見到母族中的晚輩,到底是深感親切,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


    “皇上,太後,臣此次來朝,奉吳王之命帶來了不少吳國特產,還請皇上太後笑納。”


    呂子勳揮一揮手,便有隨從抬上來幾個大箱子。每個箱子都抬得十分吃力,由此可見,其中的東西頗有重量,倒是最後一隻抬起來十分輕鬆,不知其中有何蹊蹺。


    “這三口箱子裏都是些珍奇寶物,還請皇上太後開箱。”


    坐在高位上的劉盈臉色頗有些不滿,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從前他的父皇當政時,四海之內皆以他父皇為尊,朝臣們絕不會開口閉口將太後也掛在嘴邊。如今到了他這一代,到底是不一樣了,心中的一絲悲憤直衝而上,在劉盈的腦子裏鑽來鑽去,惹得他渾身不舒坦。


    “朕方才飲酒微醺,開箱的事還是勞煩母後吧!”


    太後微微一笑,仿佛預料之中一般,以一國之母的態度大方站了起來。她身上的衣裳反射著燈光,整個人都是亮閃閃的,把身邊的劉盈比得黯淡無光,靜靜的坐在不遠處的皇後張嫣,更是恍若無此人一般。


    呂子勳到底是太後的族親,此時太後便給足了他麵子,不惜從高位上走下台來,親手打開那三個大箱子。


    第一個裏麵裝著一些異域珠寶,樣式雖看起來奇特,但究其根本,也是用金銀,鑽石,翡翠等東西打造出來的,算不得什麽可觀之物。隻是這些珠寶數量龐大,其中也蘊含了吳王劉濞的忠心,禮物雖是中規中矩,太後心中倒也歡喜。


    第二個裏麵裝著大量的蔬果點心,都是吳國特產的,同宮裏常有的吃食不同。太後對這些口腹之上的東西無甚感覺,隻叫人將東西拿出來,往宴席上分了去。她在乎的是吳王在封地的近況,他能派人送來這些獨具地方特色的東西,便已然是告知太後他的臣服,這才是太後真正在乎的。


    “太後,前兩個箱子都當屬平常,最後一個箱子裏才是驚喜。”呂子勳給太後讓出一條路,在旁邊護著她走到最後一個箱子麵前。


    太後聽著他這話,心中也存了幾分好奇,向旁邊的宦官們使了個眼色,便有人上前,將那箱子旁邊的層層大鎖打開。箱子開啟之後,還沒等人往裏望,竟忽的跳出幾名身著異族服裝的歌姬。


    “有刺客——保護太後——”


    旁邊的宦官一聲大喊,趕緊衝上前去攔到太後麵前,倒是太後無驚無懼,隻是笑看著這一切。


    呂子勳上前一步:“幾位侍從莫慌,她們隻是些歌姬而已,躲在箱子裏著實是想給最後一個驚喜,絕對與刺客無關。”


    太後往後抬手,身邊的宦官們才又退了下去,隻是目光仍緊盯著那些歌姬,唯恐她們做出對太後不利的舉動來。


    “既是歌姬,那便唱一曲吧!”太後轉身迴到主位上,閃爍的裙擺在她走過的道路上留下一地星光。


    既然是異族的歌姬,唱起曲來自然是和宮裏樂坊的不同,大家看著也新鮮。那些歌姬們曲子唱了一半,竟還站起身跳起舞來。她們要的不知是何處的舞蹈,步子踏得十分歡快,倒顯得宮中的舞蹈有些沉悶了。


    安素看得認真,卻忽得瞥見許美人的目光帶了些悲傷,她順著她看的方向望過去,劉盈正目光炯炯的盯著歌姬們露在外麵的白皙腰身。安素承認,劉盈是一個善良仁厚的君主,但縱使他再仁善,也改變不了多情的本質。


    “代國使臣到——”


    歌姬們的表演剛一結束,外麵又傳來了一聲尖細的通報。和吳國使臣到來時不同,這一聲讓整個宴席都安靜了下來,太後的臉色驟然變得不太好。


    安素曾聽得顧聞舟說起過,如今的代國是先皇薄姬的兒子劉恆的封地。太後對他們母子一向不喜,即使被分封出去,也常年派親信時不時的去探查一番,生怕他們生出些謀反之心,更是輕易不許他們進京。現下看太後的臉色,這代國的使臣,自然不會是太後許他們來的。


    “既然來了,就請他們進來吧!”片刻的安靜過後,還是太後開了口。


    “代國使臣覲見——”


    從前代國也曾派使臣來過,隻是太後不待見,底下人要做到以禮相待也難,可謂是吃了個大癟悻悻而歸。但這一次卻是不同,有吳國使臣在前,若是太後當場以不同的態度對待,怕是會寒了各諸侯國的心,讓大家以為太後隻願和自己的族親親近。故此,就算太後心中不願,也得把這兩碗水端平了才是。


    “這代王還真是聰明。”安素小聲讚歎了一句。


    “安素,你嘟囔什麽呢?”陌裳和安素並排站在許美人身後,總能聽見對方的聲音。


    安素偏過頭去小聲解釋:“代王定是知曉今日吳國會派使臣過來,便算準了時候,也在這個時候派遣使臣前來。都是同樣的分封國,太後為了服眾自然不能區別對待,便可以將上次悻悻而歸的使臣麵子找迴來。”


    “原來是這樣。”陌裳點頭。


    “若是我沒有猜錯,此次代國來的使臣,必然還是上次那些。”


    許美人進宮時間短,陌裳卻已在宮中伺候多年。從前雖沒機會來到這種夜宴上伺候,但聽聞有使臣進宮時,也總會偷著去瞧上一瞧,對於代國上次來過的那些使臣,還是有幾分印象的。


    當代國使臣受傳召到達宴席上時,陌裳果真瞪大了眼睛:“安素,你說的果然沒錯,這些人和上次來的一模一樣,就連他們抬上來的東西也不盡相同。”


    “代國使臣申正清拜見太後。”


    “申大人遠道而來,實在勞累,賜座。”太後皮笑肉不笑道,“時隔幾年,哀家和申大人像是許久未見了,偌大個代國,莫非隻有你一人可擔大任,怎的不見些新人出使?”


    “代王謹慎,擔心新人會出些差錯,衝撞了太後。更何況,多年不見,臣也十分掛念太後,實在想來宮中看看。”申正清言語上十分誠懇。


    安素抬眼望向劉盈,果見他緊皺著眉頭,滿眼都是怒氣。但此時此景,是斷然發不得火的,況且在太後麵前,他一向是壓製著自己的所有不滿。


    安素無奈的笑了一下,這笑便又被陌裳瞧在了眼中。


    “安素,你今日很是奇怪,方才暗自嘟囔,現在又笑什麽呢?”


    “陌裳姐姐,你瞧皇上的神色,是不是很不同尋常?”


    “不同尋常?有嗎?”陌裳仔細看了片刻,“好像是有那麽一些......不高興?”


    “對!就是不高興,這便是那代王的高明之處了。”安素低聲道來,“方才吳國使臣拜見時,一口一個皇上太後。按理說,太後是屬於後宮女眷,使臣朝見本因與她無關,那吳國使臣卻一直提起,且一切事務都向太後言說,皇上自然不高興了。”


    “可是,吳國使臣的錯,為何你說是代王高明呢?”陌裳插嘴道。


    “代國使臣緊隨吳國之後,那申大人卻更是不將皇上放在眼裏,進來以後根本沒提到過皇上,隻拜見了太後。”安素猜測道,“我想那申大人就是故意的,隻為更加挑撥皇上和太後之間的關係。他是使臣,皇上為表大度,定然不會和他計較,但心中怨氣尚在,必定會把這筆帳記在太後頭上。”


    “原來是這樣,但這是為什麽呀?”陌裳不明白,“代王好端端的,為何要費這麽大心思來挑撥皇上和太後的關係呢?”


    “當然是想......”安素吐出幾個字,卻又馬上閉了嘴,半晌才改口道,“當然是想討好太後了。”


    安素努力止住自己的思緒,挑撥皇上和太後的關係,自然是想讓朝野不安,時局動蕩。若是皇上和太後不和,母子為了爭權奪利相互殘殺,坐收漁翁之利的自然就是各強大的諸侯王了,比如吳王劉濞,抑或是代王劉恆。


    “代王一向謹慎,哀家是知曉的。”太後抬眼望向申正清,“申大人此次前來,是否也和子勳一樣,給哀家帶了些好禮物啊?”


    “那是自然。”申正清揮揮手,讓隨身的侍從也把禮物抬到了宴席上,才轉身說道,“隻是太後,這些禮物和呂大人的差不了太多,都是些具有地方特色的小玩意兒。幸得太後不嫌棄,勉強才能上得了台麵。”


    “除此以外,臣還準備了一些更有意思的,太後可有興趣?”


    “你說說。”


    “太後,近些日子在代國境內流傳著一些難題,任憑能人異士絞盡腦汁也難以解答。臣將這三個難題帶了過來,想著朝中大臣定然不屑一顧,便隻拿來和各位娘娘主子解解悶,看看今晚這宴席上,有沒有人能解答出這三道難題。太後以為如何?”申正清這般說著,卻是讓太後不得不答應,若是拒絕,便顯得我朝無人了。


    “哀家覺著有趣,你便一一道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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