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樂以要安靜休息為由,將她住處周圍的家仆婢女們全都遣散了,安素過來時倒是一路順暢,無一人阻攔。但越是這樣,安素便越覺著情況有異,她悄聲往劉樂的房間靠近,忽的便聽見裏麵傳來了好些笑聲。


    這笑聲除劉樂以外,還夾雜著好些人的,細細一聽,竟還都是些男子的聲音。安素著了急,匆匆忙跑到窗邊,透過窗紙往裏望,模模糊糊能看到好些個交雜的人影。


    “公主昨日就交代了,讓咱們今日一早過來伺候,就不擔心駙馬會吃醋嗎?”一個嫵媚的男子聲音鑽進耳中,安素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這聲音和鄧通渾然天成的嫵媚不同,一聽就知曉是刻意裝出來的嫵媚,讓人渾身雞皮疙瘩直往外冒,偏偏屋內的劉樂卻不以為然。


    “哼,他能去醉春樓找姑娘,本公主就不能找公子了?”劉樂的聲音氣唿唿的,約莫還在為昨日之事生氣。


    “是啊,今兒個一早,奴就見有姑娘早起打扮,稍稍問了一下,便知是駙馬要接她們來府裏呢!”另外一位公子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好了,別老提起這個人了,真煩。”劉樂嗤了一聲,屋內的笑聲又響了起來,安素便不再聽了。


    原本還覺著這駙馬實在是愧對公主,也愧對皇家,現下看來,兩人不過是一丘之貉。安素想起在清河郡那個天真爛漫的劉樂,覺著果真人不可貌相,相處的時日太短,便不能真正知曉一個人的品性了。


    安素悻悻然迴到了自己的住處,尉遲瑛正乖乖的打掃著院子。這院子不大,落葉也不多,她細細的將落葉都掃到一處,幹起活來有模有樣的,全然不像那嬤嬤所說的笨頭笨腦。


    一連幾日,劉樂都專心和張敖賭氣,兩人倒是給醉春樓增了好幾筆生意。和那些公子們混在一起,劉樂自然也就沒什麽時候來找安素了。安素便和尉遲瑛一起做做點心掃掃地,日子過的安穩了許多。


    期間隻有鴻裕客棧的店小二送了信來,顧聞舟不便在宮外待的太久,和安素知會一聲,便就迴了宮去。安素想著也好,鴻裕客棧雖也不錯,但總歸不比長亭殿住著舒服。


    帶著尉遲瑛好吃好喝了幾日,這小丫頭活潑的性子也慢慢恢複了過來。按著她上次所說的時日,她的哥哥尉遲決迴來,便也是在這幾天了。尉遲瑛高興的很,每日都要做好一道拿手的點心,守在一旁等著哥哥。


    連著做了三四日點心,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尉遲決終於敲響了公主府的大門。他離開之時托了府裏的一名老翁,讓他幫著照料尉遲瑛,隻是那老翁不久之後便失足落水身亡,尉遲瑛便再無可依了。


    “你這乞丐,哪裏去不好,竟敢跑到公主府來敲門!”尉遲決剛一把大門敲開,出來的便是幾個拿著棍棒的家仆。


    “各位大哥誤會了,我不是乞丐。”尉遲決好言好語的解釋道,“我妹妹在公主府裏當差,我是來找她的,她叫尉遲瑛。”


    “尉遲瑛?”幾個家仆相互望了幾眼,都是狐疑的搖了搖頭,“不認識,咱們府裏哪來的什麽尉遲瑛?”


    “不可能啊,我臨行之前的確是把小妹托付在公主府裏了。”


    “好了,沒這個人就是沒這個人,這裏是公主府,不容你放肆,趕緊滾吧!”


    “大哥,麻煩你們再好好問問,我妹妹她確實是在這裏當差的,公主府,對,就是魯元公主府。”尉遲決有些著急,總是擔心著小妹的安危。


    “聽不懂人話嗎?”為首的家仆斥了他一聲,便朝身後的其他人道,“把他給我打出去,敢在公主府鬧事,讓他知道知道咱們的厲害!”


    話音一落,家仆們便一擁而上,手裏的棍棒直往尉遲決身上揮。但他穿著雖破舊,武藝倒是高超的很,這麽些個拿著棍棒的家仆,竟還敵不過他一個空著手的。


    聽見外頭像是哥哥的聲音,尉遲瑛便急著跑出去,安素也緊跟上她。等到她們趕到大門口時,尉遲決已經將所有家仆都打倒在地,他麵上倒是十分抱歉,無奈那些家仆不依不饒,非要和他戰上這一場。


    “哥哥——”尉遲瑛趕緊跑上前去,“哥哥別打了,我在這裏。”


    望見穿戴整整齊齊的尉遲瑛朝他跑過去,尉遲決原本想抱她的手都停滯了一下,又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她:“瑛兒,哥哥身上髒。”


    “哥哥,你總算迴來了,瑛兒等你好久好久了。”


    那些家仆掙紮著起身,見尉遲瑛的確從府裏跑出來,麵上便有些理虧,轉眼又瞧見安素,便朝她點了點頭:“姑娘好。”


    “這名少年的妹妹的確是在府裏做事,他不是什麽壞人,還請你們通融通融,讓他們兄妹好好說幾句話吧!”安素也向他們點頭示意。


    “既然姑娘都這麽說了,咱們也沒什麽好為難他們的,走了,都散了。”為首的那名家仆還算好說話,帶了人便往裏邊去了。


    安素把他們兄妹二人帶到了自己的住處,這裏安靜,也好讓尉遲決吃些東西。瑛兒準備的點心正擺放在桌上,雖說每日都有準備,做起來卻是認認真真,從未有過絲毫馬虎。


    “哥哥,你不是去參軍了嗎?怎的這麽快就迴來了,仗打贏了嗎?”剛一坐下,瑛兒的問題就接踵而至。


    尉遲決麵上的窘迫一閃而過,但馬上又迴答道:“哥哥這不是想瑛兒了嗎?所以早些迴來,才能多陪陪瑛兒。”


    “可是,哥哥你說過,大男兒誌在四方,不可偏安一隅的。”


    “瑛兒真聰明,哥哥說過的話都記得牢牢的。”尉遲決吃了一塊點心,雖是在誇著瑛兒,眉目間卻並沒有什麽喜色。


    安素刻意留在房中,讓他們兄妹倆能心無旁騖的好好說話。隻是暗中觀察著,總覺著這尉遲決似乎不太像瑛兒所說的去參軍了,這個時候長安城附近應該沒有大的鬥爭,局部有摩擦也會被很快鎮壓,他沒有理由會這般狼狽歸來。更何況身在軍隊之中,哪是能說迴來就迴來的。


    在房中等了好一會兒,尉遲決忽的敲了敲門。瑛兒已經將安素把她從嬤嬤手中救下來的事情告知了他,尉遲決好一陣子道謝,倒是讓安素對自己的舉手之勞有些不好意思了。


    “尉遲公子並非去參軍了對嗎?”安素沉默了片刻問道。


    尉遲決張了張嘴,還是愣了片刻,才承認道:“被上官姑娘看出來了,我並未有幸去到軍中。”


    “尉遲公子的意思是?”聽他的說法,倒是對參軍還挺熱衷的。


    尉遲決無奈的笑了笑:“我原本是打算去參軍的,空有一身功夫,若是能在軍中賺個功名,往後瑛兒的生活也能好過些。隻是我們兄妹倆出身貧寒,身上沒什麽錢財,到了參軍之處,那人竟要些錢財才能給我登記,我一氣之下打傷了那人,便被關進了牢中,好幾個月才放了出來。往後再想去參軍,也是沒轍了。”


    “尉遲公子能一人打贏那麽多家仆,這般功夫若不能用在軍中,倒實在是可惜了。”安素也歎了一聲,“朝中多貪官汙吏,軍中亦是如此,真真是委屈尉遲公子了。”


    “我倒是聽說朱虛侯手下的軍隊裏,兵士個個驍勇善戰,且朱虛侯不任人唯親,單憑各自的本事論英雄,想來是個不錯的去處。”尉遲決說起來眼中閃著星光,隻是這光馬上又黯淡了下來,“可惜我現在背了牢獄之災,名字記入了檔中,怕是再沒有機會參軍去了。”


    安素卻是細心追問道:“你所說的這個朱虛侯,是否是齊王劉肥之子劉章?”


    “正是。”尉遲決答得很快。


    安素鬆了一口氣:“果然如此。尉遲公子,或許我有辦法,能讓你去朱虛侯劉章手下的軍隊裏。”


    “姑娘此話當真?”尉遲決雖是半信半疑,眼中卻是一亮。


    “當真。”安素認真的點頭,“尉遲公子一身武藝,若是被那些貪官汙吏害的無處施展,實在是太過可惜了。”


    “可是,我的名字在牢中已經被記上檔了,若是去了朱虛侯軍中,有朝一日被發現,豈不是連累了姑娘。”


    安素暗自挑了挑眉:“這有何難?名字被記上了,那便換個名字就好,軍中監牢裏進進出出的人那麽多,定然不會有人記得你的麵容。”


    “姑娘說的也是,我家裏隻剩下我和小妹二人,若是能為國家社稷出一份力,改了名姓又能如何!”尉遲決下定了決心,“我是個粗人,沒什麽學識,既是姑娘提出的主意,還請姑娘幫著取個新名字才好。”


    安素敲著桌子想了片刻:“就叫周亞夫可好?”


    “不知此名有何含義?”


    “以天為尊,當屬第一,亞緊隨其後,是為第二。希望你在軍中能奮起努力,不求功名與天齊,也要有緊隨其後的誌向。”


    尉遲決認同的點頭:“是個好名字,多謝姑娘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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