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抬頭向上望去,那三樓頂上的瓦片被揭開了一塊,鄧通正從瓦片的缺口處看著她,臉上帶著的依舊是他那嫵媚的笑容。


    “溫娘,你下去休息吧!”鄧通朝老鴇吩咐了一聲,又向安素道,“屋裏悶,出來說話。”


    安素此番來算是有事找他幫忙的,自然不會在這些小事上逆他的意,便二話不說的帶著晁錯往外麵去。隻見鄧通斜躺在醉春樓的屋頂上,身上隻穿了薄薄一層紗衣,倒是十分合他的性子。


    “安素姑娘,上麵的風景別有一番風味,一起看看吧!”鄧通見安素走到院子裏,便坐起身來招唿她。忽的瞧見跟在她身後的還有一個小孩子,便又將目光移到晁錯身上仔細瞧了瞧,“安素姑娘為何帶著個孩子來見奴,莫非是在暗示奴?”


    “鄧公子誤會了,我帶這孩子過來見你,是有事想托付給你。所以......”安素要繼續說下去,卻被鄧通揮手打斷。


    “既是姑娘有求於我,那就一切都得聽我的。”鄧通再次把目光落在晁錯身上,朝不遠處的小廝一揚頭,“把這孩子帶下去好生照料著,想吃什麽喝什麽玩什麽都滿足他。”


    那小廝將晁錯帶下去,他倒是不哭不鬧,隻是留念的看了一眼安素,便乖巧的跟著小廝走了。鄧通這下終於滿意,從樓頂上借著旁側樹木一踩,便穩穩落在了地上。安素不知,他竟也是會些武藝的。


    “來吧,隨奴上去瞧瞧,必會讓你流連忘返。”鄧通話音一落,便攬起安素的纖腰,又是一陣飛躍。安素下意識的閉上眼,再睜開時便已然到了屋頂上。從這兒往遠處看,倒真是別有一番風味。


    安素原不知長安城竟是這般色彩鮮明,站在屋頂上一覽無餘,那些青山綠水,連帶著遠處皇宮的紅牆綠瓦,還有城外綿延不斷的樹木草叢都盡收眼底。尚在皇宮裏時,覺著其中大得驚人,在宮道上走著走著,便覺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現下跳出那個地方再往裏看,卻也隻是如此。安素伸出手去,一隻手掌便能將那輝煌的皇宮整個覆蓋下來了。


    “怎麽樣?奴沒騙姑娘吧?”鄧通看著安素頗為震撼的神情,麵上便添了幾絲得意。


    安素收迴手掌:“的確好看,但也還不至於流連忘返。”


    “若是姑娘賞的開心,能稍微露出一點笑容,奴便足矣,是否流連忘返又有何重要?”鄧通見著安素真露出了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


    將周遭的景色都掃過一遍後,安素便索性在屋頂上坐了下來。這兒有微風吹過來,帶了些涼意,但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安素姑娘今日來尋奴,是為了那孩子?”鄧通也坐到安素身邊,主動提起了此事。


    安素點了點頭:“那孩子挺可憐的,方才看見他時,他正被一群大孩子圍著打,臉上身上都帶了傷,又總是不能吃個飽飯。”


    “姑娘是想讓他到醉春樓來謀個活計?”鄧通一語中的。


    “他才這個年紀,又身形瘦弱,怕是幹不了什麽重活。我是想著將他留在醉春樓,至少能得個庇佑,不至於整天被其他孩子們追打。你若是有空,也幫著照顧一些,我每月將他的夥食費盡數送來。這樣可好?”


    “姑娘將他留在這兒,就不怕沾染上奴的習氣?”鄧通看得出來安素不喜他的有些做派,便順勢笑道。


    安素坦然的攤手:“沾染習氣的前提是能活下去,如今他連吃穿都成問題,還能挑這些嗎?且若是他願意潔身自好,就算是時刻待在你身邊,也不會有大的改變的。”


    “姑娘是嫌棄奴了?”鄧通又露出那般誇張的委屈表情。


    安素也覺自己方才的話不好,趕緊擺了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說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晁錯自然也會有他自己的選擇。若是他樂意像鄧公子這般肆意瀟灑,自然也是好的。”


    “肆意灑脫?”鄧通喜上眉梢,“奴可太喜歡姑娘這個詞了。”


    “所以,鄧公子是同意我的請求了?”


    鄧通此時卻搖了搖頭:“奴方才觀察那孩子,實在覺著他不適合待在這裏。他雖衣衫襤褸,但眼中神采奕奕,動作可見畏縮,實則一舉一動中透露出剛強。安素姑娘方才也說過,是今日偶然救下他的,一個剛被別人欺負過的孩子,應當很怕生人才對,竟願意同姑娘一起到這醉春樓來。且方才奴讓小廝帶他下去,他雖有猶豫,卻還是乖乖跟隨。因此奴覺著,這孩子雖小,也是有自己的是非判斷的。”


    “鄧公子是說晁錯這樣小的年紀,就能自己拿主意了?”安素先前隻想著給晁錯找個好地方收留,還真沒注意他說的這些。


    鄧通點了點頭:“依奴所見,那孩子若是好好培養,日後必定能成大器。”


    “此話當真?”安素將信將疑道。


    鄧通忽的一笑:“這也隻是奴的猜測,不過奴有一友名張恢,若是請他收那孩子為徒,好好教導,便也能解了他飽腹的問題。若是他待在這醉春樓,受了環境的影響,以後若不是成了樓裏的公子,便是做個灑掃小廝。不如將那孩子叫來,看看他自己究竟如何選擇?”


    安素覺著,既然這孩子已有自己的判斷,由他自己來做決定自然是再好不過,隻是鄧通所說的那位張恢,安素倒想再問一問。


    “張恢是從軹縣來到長安的儒生,深諳申商刑名之術,如今就在旁邊的翠紅樓裏住著。”鄧通簡言告之。


    安素點了點頭,隨即又覺不對,便問道:“既是你的朋友,為何不住在你這華貴的醉春樓,卻偏偏要去住那稍顯遜色的翠紅樓呢?”


    “張恢喜好安靜鑽研學術,那翠紅樓客人不多,比醉春樓要清靜些,奴自然讓他住在那邊了。”鄧通望見了安素的疑惑,又解釋道,“這整個煙柳巷的青樓都是奴開的,張恢是奴的朋友,自然是那裏適合他,便讓他住在哪兒。安素姑娘若是哪一日有了興致想來住上幾天,也是想住哪兒便住哪兒了。”


    “這......整條街都是你的?”安素著實有些吃驚,“那你為何不將其他地方也造成醉春樓這樣華貴,豈不是能招攬到更多的客人?”


    “安素姑娘此言差矣,這長安城的人雖不少,但也是有定數的,常來青樓裏玩的也隻有其中一部分人。若是全都做成一樣的,客人分散,誰也記不得最好的青樓叫什麽名字。但若是刻意把周圍的都做得差強人意,隻突出一家,便能將大多數客人吸引過來,這醉春樓的名號便響徹整個長安城了。日後若是有外地人進城,想找姑娘公子玩玩,隨意一打聽,就能知曉醉春樓這三個字。”鄧通勾起嘴角,“隻要來到了醉春樓附近,即使沒那麽大財力進來消費,也可退而求其次,就近選擇醉春樓旁邊的其他青樓。這樣一來,豈不是將能賺的錢全都收進囊中了嗎?”


    他這番想法倒是安素從未想到過的,聽起來倒是很有道理。不,不止聽起來,光是瞧著醉春樓的名聲,便知他這般計劃已然是成功了。


    “對了,鄧公子,我方才在醉春樓見著其中裝飾,覺著很是清新脫俗,不知是何人所為?”


    鄧通撩起了自己耳邊的一縷頭發:“那自然是奴的作為了。”


    安素實在有些佩服他了,初見時隻以為他是個普通的青樓浪蕩公子,沒想到竟還有這等隱藏著的作為,先前自己的那番判斷還真是委屈他了,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鄧公子還真是......讓人歎服......”安素半天才吐出一句算是誇獎的話來。


    “若是姑娘信得過奴,便讓那孩子選一選,究竟是跟隨張恢,還是留在我這醉春樓。”鄧通認真的望著安素。


    “好,就依你所言。”


    鄧通攬著安素重新落到地麵上,那小廝已經按著他的吩咐,將晁錯帶了迴來。安素瞥見晁錯嘴角沾著的米糖,也知他方才出去,定又吃了好些東西,果真是許多天沒吃過飽飯的樣子了。


    安素走到他身邊,便將方才鄧通的提議向他解釋了一遍,隻是有關張恢的部分,還是由鄧通來向他說明。晁錯這小家夥許是吃飽了飯,不像方才那樣見著生人還躲一躲,鄧通便能好好同他說話。


    “晁錯,這個哥哥方才說的話你明白了嗎?”安素蹲下去平視他。


    晁錯認真的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個叫張恢的師父,他會願意收我為徒嗎?”


    鄧通摸了摸他的頭:“他如今正想收個徒兒在身邊,免裏平日裏太過孤苦,我瞧你聰明伶俐,定同他合得來。”


    “那我願意去和張恢師父學習。”晁錯果真如鄧通所言,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張恢。


    “如此也好。”安素輕舒一口氣,又朝鄧通道,“那他每月的夥食費,我會在每個月的今天拿來......”


    鄧通忙著打斷安素:“夥食費就不必了,若是奴瞧見這孩子受人欺負,也會救下他的。不過,每個月都能見一次安素姑娘,這倒是對奴有很大的誘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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