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先生,我得出去一趟,聞舟就先勞煩您幫著照顧了。”安素將顧聞舟托付給淳於意,自己則下樓去見劉樂。


    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隻是今兒個是千燈節,大家放的花燈還在天空中搖曳,也算不得太暗。此時已經不早了,但倚著節日的氛圍,街道上還有零零星星的行人。而像醉春樓一般的煙花場所,自然是徹夜不閉門的,放眼一望,裏邊還熱鬧的緊。


    “阿樂,我在這裏。”安素出了客棧門,朝外麵稍稍走了幾步,才叫了劉樂一聲。


    “安素,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快跟我走,有急事。”劉樂急匆匆的,也沒心思細究安素是從何處出來的。


    “什麽急事?去哪兒啊?”安素被她拉著就跑,還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丟失了一朵珠花,那可是母後特意找了好些工匠給我做的,定是方才落在鎖春樓了。安素,你得陪我迴去找找。”劉樂一邊跑一邊解釋道。


    安素看著漸近的那座燈火通明的花樓,心中有些許抗拒,曆經險阻才從中逃出來,現下又要進去可怎麽是好。況且若是再次遇上那阿岫,不知還會鬧出什麽事來。他方才挨了顧聞舟一下,看他的性子,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阿樂,我先前擔心你的安危,托人給花蘆遞了消息,讓她帶人過來尋你,你可遇見她了?”安素忽的想其此事,試圖停下來問上一問,卻被劉樂拉著邊跑邊說。


    “先別管這些了,珠花要緊。”劉樂聽不進任何言語,隻一個勁的往鎖春樓裏衝,在旁人看來,儼然就是一個去青樓裏尋夫的怨婦。


    待她們走到鎖春樓門口,那老鴇便又露出她獨有的招牌笑容,打著厚厚一層粉的臉上,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喲,這兩位姑娘方才來過吧!這才過了多久,就又惦念起咱們醉春樓的好了,快進來。”


    “我們不是來玩兒的,我方才在你們這兒的客房裏丟了一朵珠花,現下來找一找。”劉樂直言道。


    那老鴇臉上的笑容稍微斂去了幾分,倒也還算客氣。她往裏攤了攤手,正要叫個姑娘過來帶她們進去,劉樂便打斷了她:“我們自己去找就行,不用你費心。”


    劉樂做事和她的性子一樣,都是風風火火的,也不聽鴇母把話說完,拉了安素就往先前待過的那個房間去。


    那房間的門大開著,裏麵也似乎沒有人影,安素稍微鬆了一口氣。若是客房已被人占了,依著劉樂的性子,怕是免不了和人一頓衝突。


    劉樂丟失的那朵珠花所用的都是上等的寶石,外表打磨得光滑無比,在燈光之下明晃晃的,若是刻意去尋,便是十分顯眼。看來這房間自她離去起,便沒有人再進來過了,珠花正好好的躺在床底下。隻是安素詫異,這珠花看似牢靠,怎的會輕易掉落,還將將好掉在了床下呢?


    心中雖有疑問,安素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她在長樂宮中謹言慎行,事情聽得多,但事不關己便一概不聞不問。這般行事別的不說,至少能保全自己一時的安危。


    “阿樂,珠花找到了,咱們就趕緊迴去吧!”安素催促著劉樂,此時確實已經很晚了。


    隻是兩人正動身要走,外麵卻有抱在一起的一男一女跌跌撞撞的進了房間。安素趕緊拉著劉樂躲藏,看著兩人的樣子,該是醉春樓裏的姑娘和客人了。


    “先等他們到了榻上,咱們再趁機出去。”安素小聲知會劉樂。


    但劉樂似乎有些神不守舍的,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撲到床榻上翻滾的二人。安素原想提點一句“非禮勿視”,卻發現劉樂的眼中怒火陣陣,仿佛要將那兩人燒個幹淨。安素聰慧,頓時察覺到那人的身份,先前劉樂就說瞥見了她夫君張敖的身影,莫非此人便是張敖?


    安素在腦中正理著此事,劉樂已經怒氣衝衝的奔了出去,一把扯下掛在床邊的衣裳,奮力朝床上糾纏著的二人砸去。


    “張敖你個混蛋!你給我滾起來!”劉樂身為備受寵愛的長公主,從來不會壓製自己的脾氣。


    兩人的好事忽的被打斷,身上的被子也被劉樂一把扯下。那女子估摸著是醉春樓的新人,沒見過這種陣仗,隻敢抓緊被子把自己擋個嚴嚴實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張敖倒是十分坦蕩,眉宇間甚至還多了幾分明顯的厭煩。


    既然劉樂已經走了出去,安素再藏著也沒什麽意義了,便也跟著站了出來。她見這趙王張敖果真如宮女們議論的那般氣宇軒昂,眉目也還算清俊,雖不及顧聞舟那般絕色,也是個難得的美男子了。隻是如今在這般情景下見著,倒多出了些頹靡之感。


    “公主不在府裏好好養著,怎麽這麽晚了還跑到這種地方來?”分明是他理虧,張敖卻反而倒打一耙,先說起劉樂的不是來。


    “你問我?那你呢!”劉樂顯然氣極,“你怎的不在府裏待著,偏要跑到這種地方來眠花宿柳?你這樣還像是個駙馬嗎?”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難不成娶了公主就須得一夫一妻了,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相比於劉樂的歇斯底裏,張敖還真是不慌不忙,麵上甚至帶了些笑意。


    “你要納妾可以,但要整天混跡在鎖春樓裏就是不行!”


    “都聽公主的,那我就多納幾個妾好了。”張敖一把摟過身邊的鎖春樓姑娘,“你叫什麽名字?今兒個給你贖了身帶迴府裏做妾,還有你那幾個姐妹也不錯,一並都收了迴去。”


    劉樂正氣得牙癢癢,張敖又一眼瞧見了站在後麵的安素,眼中頓時一亮:“後麵那個是公主新得的婢女?我看著還挺喜歡,想多納她一個,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你,你,你放肆!”劉樂平日裏任性胡鬧,真說道起來卻不是張敖的對手,憋紅了臉也隻說出了這一句話。


    安素看著素來驕傲的劉樂被這般欺辱,實在有些不忍心,便出言道:“駙馬不僅是公主的夫婿,還是皇上親封的趙王,是朝堂上的肱骨之臣。駙馬這般流連於煙花之地,莫非是想讓人在詆毀皇家女婿的同時,也要懷疑趙王的品格?”


    張敖聞得此言,果然蹙了蹙眉,麵上有些動容。安素繼續說道:“況且皇後娘娘是椒房殿的主人,駙馬既是太後的女婿,也是皇上的嶽丈。駙馬這等行為,在羞辱公主之時,是否也會讓深宮之中的皇後娘娘為人所詬病?”


    “哼,伶牙俐齒,說的倒還有幾分道理。”張敖扭頭轉向劉樂道,“公主近來的眼光愈發好了,尋來的婢女都這般能說會道,佩服!”


    張敖似是被安素說通了,起身將脫掉的衣裳又穿了起來,不理會床上的姑娘便往外走。但走到安素身邊又停下問道:“你在宮裏見過嫣兒?她可還好?”


    “皇後娘娘鳳體安康,自然是好,隻要駙馬能管好自己,娘娘便會一直無憂無慮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張敖忽的笑了起來,走到門口時又大喊一聲,“迴府了。”


    安素心覺這位駙馬奇怪的很,但這世間,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不能了解透徹,也無須多做評判。


    “你還愣著幹嘛?等著本公主來給你穿衣裳嗎?”劉樂見張敖已走,滿腔的怒氣沒地撒,便隻能斥責起尚在床上的那姑娘來。


    “好了阿樂,咱們也趕緊走吧!”安素朝外望了兩眼,她實在警惕著不願再出什麽岔子。


    劉樂狠狠剜了那姑娘一眼,將找到的珠花戴迴自己頭上,才和安素一起走出房間。但剛一出門,迎麵便見著老鴇帶了好幾個小廝將她們團團圍住。這裏是醉春樓最好的房間,四周安靜的很,不像樓下人來人往的嘈雜。但這也表示,她們被困在這裏,便很難借助旁人的力量逃開了。


    “你帶這些人攔著我們做什麽?”劉樂餘氣未消,說起話來也沒好氣。


    “你們兩個在我這醉春樓頻繁鬧事,不僅打傷了我們南風館的頭牌,弄壞了房門,還氣走了我們的貴客趙王。現在想就這樣大搖大擺的走出去,哼,做夢!”老鴇臉上那虛假的笑容總算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尖酸刻薄。


    “沒錯,張敖那混蛋是我氣走的,那又怎樣?”劉樂嚷嚷了一聲,還是不忘解釋道,“但我們可沒打傷什麽頭牌,你別什麽都怪在我們頭上!”


    “小姑娘穿金戴銀的,像是個大家大戶的,做過的事情卻不敢承認。我呸!”老鴇朝那些小廝揮了揮手,“給我把她們抓起來,關到柴房裏去。”


    “你敢!”劉樂高昂起頭,“我可是當朝太後唯一的女兒魯元公主,你們誰敢動我,都是要殺頭的大罪!”


    “公主不公主的我管不著,你們敢在我這鎖春樓撒野,那我就非得管一管了。”老鴇絲毫不畏懼,“趕緊給我綁了,免得影響其他客人。”


    “等等!”安素深覺不能讓她們對劉樂出手,便趕緊挺身而出,“你說的那些都是我做的,和她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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