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驚叫自然也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大家本就疲累,忽的被打擾了休息,個個揉著惺忪的睡眼數落出聲之人。薑清冉和周梅紅見此情景,得逞的表情便掛在了臉上,怎麽藏都藏不住。


    安素瞪了她們一眼,將整個床鋪揭開,便瞧見了一條手臂粗細的瀕死蜈蚣,此時正張牙舞爪的在床板上扭動著身軀。難怪薄初若會被嚇到,這樣大的蜈蚣,普通女子定會害怕,更何況薄初若自從進宮已經連連受驚了。


    但安素並不是普通女子,她還年幼時便幫著父親下地幹活,蛇蟲鼠蟻早已見慣了。


    迴頭望了一眼仍在竊笑的薑清冉,安素便淡定的走到櫥櫃前,將她和周梅紅的碗筷拿了出來。


    “喂!上官安素,你想做什麽?”薑清冉的喊聲又將大家驚醒了一迴,同樣收獲到了一陣罵聲。她趕緊閉了嘴,隻用一雙眼死死的瞪著安素,但下一秒,她的眼中便出現了驚恐的神色,身邊的周梅紅也是一樣。


    隻見安素用她們倆的筷子將蜈蚣夾到碗裏,那蜈蚣本就是在瀕死之際,此時更是不再掙紮。安素便將碗筷擺到她們倆麵前,任憑她們抱著被子縮到牆邊,安素隻專心做自己手頭上的事情。


    “蜈蚣的腿太多,有些人的腿卻是太長,總愛伸到不該伸的地方去。”安素用筷子將蜈蚣夾起來,又用另一隻筷子一條條扯下它的腿,“蜈蚣腿多的話,卸掉幾條就好了,若是人的腿太長,又該怎麽辦呢?你們來說說看。”


    “拿走!快拿走!”薑清冉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卻是掩飾不住的慌亂和恐懼。


    “讓我來告訴你吧!若是人的腿太長,那就打斷好了,免得伸出來絆倒別人,擔上衝撞的罪名。”安素將那蜈蚣處理完,順手將碗筷扣到了薑清冉頭上。隨著一聲淒厲的尖叫,薑清冉暈了過去。


    “大半夜的不睡覺,你們幹什麽呢!”勤嬤嬤斥責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周梅紅正要大喊,安素趕緊搶先一步:“嬤嬤,我們都睡了,是有人做噩夢呢!”


    聽著勤嬤嬤的腳步聲又漸漸走遠,安素又轉過身來,朝周梅紅露出了一個微笑:“好了,現在可以睡覺了。”但安素知道,周梅紅今晚怕是睡不著了。


    次日依舊是學習宮裏的規矩,薑清冉和周梅紅頂著偌大兩個黑眼圈,幹活也是有氣無力的,惹得勤嬤嬤幾番訓斥。但二人一瞥見安素,便將滔天的不忿都咽了下去,昨晚那蜈蚣的威懾力於她們而言,不亞於一頓板子。


    反觀安素倒是精神大好,她趁著洗衣服的時候,目光炯炯的觀察著過路的宦官們。這些得以在宮道上巡邏的,必定是在宮中待了有一段時日的,少君若是初入宮中,大約不會在其中。但她身在宮女所,能去到的地方不多,要尋找弟弟,還得借助他人的力量才行。


    “你們兩個,跟我去昭陽殿給落雁夫人送糕點。”


    安素的思緒被勤嬤嬤的一聲唿喚拉了迴來。原本初入宮女所的家人子是不必到主子們麵前做事的,但偶爾遇上內務繁忙,也會挑幾個機靈的幫把手。顯然,安素和初若便成了勤嬤嬤挑中的機靈宮女。


    先前各宮的布局已經讓她們記熟了,但現下跟隨勤嬤嬤,不必她們費心認路,安素便用餘光瞟向兩旁。宮牆高大得足以讓每一個初見者震驚,所用的皆是紅磚,天晴時還好,一遇到下雨天,色彩便格外鮮豔起來,像極了死囚們奔赴刑場的顏色。


    旁邊的宮人們皆是匆匆而過,宮女宦官們都低著頭,目光所及之處僅存前方的道路。隻有宮裏的主子們才有資格抬頭挺胸,可以自由自在的看天空,雲朵,看遠方的大殿,看望眼欲穿也出不去的宮外。


    安素想,這世上果真還是公平的,要做得娘娘,受人伺候、跪拜,就得終生被囚禁在這華麗的牢籠。而做得宮女,雖說在主子麵前低眉順目,到了年歲卻能出宮去,有的是以綠水青山為伴,不必在這四方天地付了一生。


    又行了幾步,遠處一個打扮素淨的女子被人簇擁著走來,匆匆行走的宮人們都停下行禮。勤嬤嬤提醒了她們一聲,安素和初若便也有樣學樣的喚一聲:“許姬娘娘長樂無極。”


    安素雖微低著頭,目光卻悄悄往許美人身上飄去。她向來不是愛湊熱鬧的性子,隻是這許美人的打扮與旁的娘娘大不相同,便留心多瞧了幾眼。先前聽勤嬤嬤提起過,許美人閨名喚作“秋怡”,便是人如其名,清麗怡人。她進宮不過三兩月,便得了皇上的喜愛,恩寵幾乎能與娥眉夫人相較。


    “哎呀!”許美人一行人走到安素麵前時,她的貼身侍女腳下突然一個踉蹌,似是被石子絆了一下,直挺挺的摔了下去。雖說是無意摔跤,但侍女在主子麵前失儀可是大事,在場的人無不倒抽一口涼氣,心中為那侍女默哀。


    誰知許美人卻幫著將那侍女扶了起來:“陌裳,沒事吧?”


    “娘娘,奴婢失儀,請娘娘責罰。”陌裳倒是很懂規矩。


    許美人報以一笑:“好了,下次看著點腳下,你的腿擦傷了,迴去記得拿傷藥膏擦一擦。”


    安素也緩緩勾起了嘴角,在這深宮之中,這樣寬宏大量的主子倒是少見。她低垂著頭,忽的瞥見了方才陌裳倒下的地方,掉落了一隻乳白色的香囊。這香囊上的紋飾很特別,一看就是高位嬪妃才拿得出來的樣式,看起來倒是很配許美人這身素淨的衣裳。


    “許姬娘娘,方才陌裳姑娘摔倒遺下了香囊。”安素撿了香囊遞過去,忽的瞧見那香囊邊角破了一個小孔,便又提醒道,“香囊底部有破損,姑娘拿著當心些。”


    許美人先陌裳一步接過香囊,朝安素笑道:“謝謝你。”


    這倒是讓安素驚訝不已,她還是頭一迴見到有主子向宮人道謝的,或許這個許美人性子的確和傳言中一般好。


    方才隔得遠,隻能看到許美人著一身清雅的衣裳,配飾也戴的不多。現下離的近了,才有機會細細看清她的樣貌。雖算不上美若天仙,但也是容顏清秀,頗有一種恬靜之美。安素看著許美人的笑容,便覺清風拂麵,讓人神清氣爽。


    許美人離開之後,宮道上的人們才又恢複先前的行色匆匆。安素眼尖的發現,那香囊掉落的地方,似乎留下了一些黑色的東西。她拿手帕拈了一些,看上去像是幹花,還有一些褐色的小顆粒。


    這幹花看起來很是熟悉,二弟長君幼時偶無法安眠,便是用與此相似的幹花放在枕下助眠。安素拿起來嗅了嗅,不會有錯的,這氣味的確是曼陀羅花。但這花雖有助眠的功效,卻也是有毒的,稍有不慎便會損害自身。


    方才看許美人和陌裳的神色,都不像是受失眠困擾之人,為何會隨身帶著曼陀羅花製成的香囊呢?且旁邊那些細小的顆粒又是何物?此事雖與自己無關,安素還是留了個心眼,她用帕子將幹花和小顆粒一同收了起來,迴去弄弄清楚,以後或許能派上用場。


    “還愣著幹嘛?落雁夫人那兒還等著呢!”勤嬤嬤斥了一聲,安素和初若才又疾步跟了上去。


    “上官姐姐,剛剛那位許美人好溫柔啊!”薄初若一臉憧憬。


    安素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剛放好的手帕,由衷的點點頭:“是啊!希望她能平安。”


    落雁夫人的昭陽殿離宮女所稍遠,她們走到的時候,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勤嬤嬤囑咐著,見主子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整理一下,若是儀容不佳惹了主子心煩,輕責重罰都是有可能的。


    但越是整理著,勤嬤嬤頭上的汗卻越是多了,安素覺著有些不對。勤嬤嬤臉上痛苦的表情愈發明顯,她止不住的彎下腰去,雙手顫巍巍的扶在宮門上。


    “嬤嬤,您這是怎麽了?”


    “腿疾,不礙事的,歇會兒就好了。”安素和初若攙著勤嬤嬤在宮門旁邊坐下。在這宮裏,許多年歲漸長的宮女宦官們都有腿疾,常年累月見著主子要下跪行禮,時間久了任憑鐵打的腿也是撐不住的。


    說是歇會兒就好,但歇了好一會兒,勤嬤嬤還是疼得厲害,試了幾次都沒辦法直起身來。


    “嬤嬤,先讓初若扶您迴去休息。”安素把糕點拿了過來,“這些糕點,我給落雁夫人送過去吧!”


    現下已經到了昭陽殿大門附近,不用擔心找不著方向,勤嬤嬤便囑咐了安素幾句,讓她在主子麵前小心著應對。


    昭陽殿是後宮裏難得的安靜之處,落雁夫人不喜太多人伺候,得了皇上的允許,便隻留了她挑中的宮人,其餘的全部打發去了別處。不過,即使昭陽殿裏的宮人被打發走了近一半,殿裏的內務還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條。安素一進殿門,看到的便是修理的整整齊齊的一片花圃,旁邊還蹲了一個灑水的宦官。


    那宦官活幹的利索,安素側眼瞟了幾下,迎麵就撞上了一個步履匆匆的宮女,還好趕緊護住了糕點,沒有誤了差事。這宮女像是剛從昭陽殿裏出來的,麵上有些懼色,但更多的是苦惱,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種熟悉的氣味。


    安素在她走過之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倒是巧了,這小宮女身上帶著的,竟也是曼陀羅花的味道。但她來不及細想,便已經踏進了昭陽殿。在內殿門口稍作等候,終於出來了一個小宮女,安素趕緊迎上前去。


    “這位姐姐,奴婢是禦膳房派過來給文姬娘娘送糕點的,煩請姐姐通傳一聲。”


    “真是不巧,文姬娘娘不在殿內,你把糕點給我就好。”小宮女說話還算客氣。


    安素便依她所言,將糕點遞給了她。隻是方才等候之時,她分明聽見了內殿裏有人說話的聲音。不過偌大的後宮,每個人都有秘密,安素知曉在這裏生存,就須得少說少問。她遂裝作一切如常的樣子,對那小宮女客氣了幾句,便趕著迴宮女所去了。


    出了昭陽殿往迴走,路上又遇到幾位年邁的宦官給主子行禮,跪完便隻能扶著腿起身,安素便又想起了勤嬤嬤的腿疾。


    若是要尋找弟弟的線索,憑她夠得著的人物,勤嬤嬤無疑是最佳的人選。但無緣無故的去找她打聽,或許會得個冷臉。勤嬤嬤對她有些欣賞是不假,但安素深知,這點欣賞還遠沒有達到可以打聽幼弟去向的程度。若是自己可以想辦法緩解勤嬤嬤的腿疾,或許......


    一路上想著這件事,安素竟不知不覺的走進了一條岔道。這岔道和該走的那邊十分相似,旁邊紅磚砌成的宮牆也如出一轍,安素走了許久才隱隱察覺到。


    收迴思緒抬頭望去,方才路過的地方是歡寧殿,便是許美人所居住的地方。現下已經走到了避風台,再往前去倒不知是何處了。先前勤嬤嬤的教習,便是隻講到了主子們居住的宮殿,這前麵約莫就是宮人們的居所了。


    “聽說啊,最近進宮的這一批宦官裏,有不少姿容極美的,咱們哪日得了閑,也偷著去瞧瞧?”旁邊走過的兩名宮女見四下無人,便悄悄說起閑話來。


    “是啊,我也聽說了。隻是再美又有什麽用,還不是進宮做了宦官,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兩位姐姐,我想向你們打聽一下,那前麵是否就是宦官的居所?”安素聽她們提起新進宮的宦官,便正好上前詢問一番。


    兩人將安素上下打量了一遍:“是啊,你也想去瞧瞧?”


    安素想了想,答道:“我剛進宮沒多久,少不了覺得孤單,聽說新進的宦官裏有個同鄉,這便過來尋一尋。若能尋到,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你要尋人現在可來的不是時候,大白天的他們都當著差呢!”其中一個宮女指點安素道,“要來就得晚上,除了值夜巡視的以外,晚上大部分新進宦官都在住處待著。”


    “原來如此,那便多謝姐姐指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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