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破碎,禹陽鼎露出本來的樣貌。


    青銅質地,鼎高約丈許,三足鼎立,足上鑄刻著猙獰獸首,雙目半合,獠牙銳利。


    至陽之氣撲麵而來,雄渾厚重,滿山惡氣如老鼠見了貓四散奔逃,但很快又被鼎中散發的氣息捕捉。


    它漂浮在半空中,碩大的身軀讓一切在它麵前顯得有些渺小。


    弗清念從地上起身,站到了禹陽鼎下方,衣袍被風吹的飛揚,幾縷發絲飄到臉上,更顯氣質飄渺霜寒。


    北灼言在一旁安靜注視,心中暗暗祈禱,祈禱她身上的詛咒能被解除,再也不會因此而痛苦。


    禹陽鼎感受到弗清念身上的氣息,周身光芒大盛,刺眼的白光將整座山峰吞噬。


    北灼言被光線晃的看不清東西,他眯了眯眼睛,卻不曾閉眼,依舊緊緊盯著鼎下的人。


    白光持續了許久,直到一聲清脆嗡鳴後才消失,露出了裏麵的場景。


    青鼎倒扣,巨大虛影將眉眼冰冷的人包裹,金線依舊沒有消失,但光芒卻極其暗淡,不仔細看並不能讓人看清。


    被禹陽鼎扣住的弗清念抬手,輕輕點了下虛影,三足青鼎便化作流光沒入她的體內。


    在最後一縷光芒消失後,她身上的金線也一同隱沒下去。


    北灼言雙眼一亮,連忙湊上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手下的觸感柔軟纖細,溫度不再冰寒刺骨,雖然依舊有些低,但已經與普通人一般無二。


    “你...你的詛咒,解除了?”


    弗清念低頭盯著手腕上多出來的那隻手,許久未曾體會的滾燙一路燙到心底。


    她莫名有些慌亂,下意識地抽手,逃避了北灼言的觸碰。


    北灼言被甩開,手中溫軟的觸感消失,但他並不在意,依舊眼含期待的望著。


    弗清念被他灼熱的視線看的有些不自在,避開了視線,冷淡迴答。


    “沒有。”


    北灼言一愣,眼中的期待黯淡下去,他抿住唇,耷拉著腦袋,氣息萎靡。


    看起來一副被雨淋濕的小狗模樣,極其可憐。


    弗清念被他那模樣看的一愣一愣的,內心滿是狐疑。


    明明是她沒解開詛咒,怎麽這人看起來比她還難過,像是被詛咒的人是他一樣。


    弗清念沒有什麽安慰陌生人的習慣,更不喜把自己的事情告訴別人,但看到他那副模樣,居然莫名覺得他有些可憐。


    那一絲詭異的憐憫促使她開口解釋。


    \"雖然沒解開,但它被封印了。\"


    以後,她可以擁有正常人的體溫,不必時時刻刻的被陰寒所侵擾。


    在禹陽鼎碎裂之前,詛咒不會再束縛住她。


    她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


    北灼言聞言果然立刻抬頭,難過消失不見,金眸裏滿是顯而易見的歡喜,唇角都翹起了愉悅的弧度。


    是在,替她歡喜。


    弗清念被他晃了下神,一時間有些愣住。


    她不信這個人,並且時刻懷疑著他的真實目的,連同他的解釋也一概不信。


    但在這一刻,她想相信他的話。


    不為別的,隻是他的眼睛足夠赤誠純淨。


    她無法從中看出任何一絲雜念,似乎他真的隻是為她而來。


    可,世界上真的會存在著這樣一個毫無目的人嗎?


    不會的。


    攬卿便是最好的例子,而代價足夠慘烈,她不能也不該犯下同樣的錯誤。


    弗清念深深凝望了他一眼,慢慢撫平了浮起漣漪的心,收迴了片刻的動容。


    她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隻留下了還泡在欣喜中的北灼言。


    待北灼言迴神,弗清念已經走出去了老遠,他連忙跟上去,就發現她正在用劍挖坑。


    “你這是在做什麽?”北灼言盯著地上有些粗糙的坑洞提問。


    弗清念不知是因詛咒被封印後難得開心,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此刻格外有耐心,她迴答了北灼言的問題。


    “埋葬他們,立塚。”


    方才禹陽鼎麵世的那一小會時間,除了將歸元山上的生機與靈氣抽走,也順帶將被冰封的傀儡屍體中的惡氣抽離。


    如今她這些死去的同門們再也不用被惡氣侮辱遺體,可以獲得安寧。


    北灼言聞言安靜一瞬,他沒說話,隻是開始默默的幫忙挖起了坑。


    遲鈍的妖不會高超的手段,唯有一顆足夠愛的心,笨拙的一點點靠近,樸素而真摯。


    弗清念側眸看了一眼他,沒有製止他的行為,視線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幾秒後才狀似漫不經心的收迴。


    歸元山上的屍體很多,哪怕兩人靈力護體,也依舊會感到疲倦。


    等夜幕降臨之後,他們也不過堪堪埋了一半。


    北灼言看弗清念依舊沒有停下的打算,連忙拉住了她。


    “你該休息了。”


    弗清念頓住了動作,視線掃過那張擔憂緊張的臉,默默放下了手。


    北灼言隔著衣服握著瘦的有些硌手的腕骨,眼裏閃過心疼,心中暗暗下定決心。


    等離開魘障之後,得讓她好好吃飯。


    不過現在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北灼言略微俯身湊近,輕聲詢問。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可以嗎?”


    弗清念下意識想要拒絕,但男人眼裏滿是懇求與期待。


    她略微停頓住,沒有立刻否決,而是在心中思索他的用意。


    就在她思考的這一會,北灼言已經默認為她同意,不等迴答牽起她的手腕就走。


    弗清念被猝不及防扯了一下,她不自覺的掙紮。


    沒成功。


    “......”


    算了......去看看也沒什麽。


    總歸他害不到她。


    ...


    漆黑壓抑的夜幕下,紅衣男人宛若明燈,牽著孤寂清冷的人慢騰騰的走著,帶她離開了那座充滿迴憶與悲情色彩的高山。


    弗清念順從的跟著,視線一直落到手腕上。


    那處正源源不斷的向她傳遞著溫暖。


    她蜷縮了下手指,悄悄拽住垂落在手上的紅衣,隻是指尖合攏的瞬間,她什麽都沒碰到。


    北灼言沒有入世,她依舊碰不到他,連一截衣袖都握不住。


    弗清念眼眸暗了暗,平靜地鬆開手。


    她的眉眼依舊淡淡的,沒什麽情緒,似乎並不在意。


    隻是在又往前移動了一段距離後,她再次默默收緊了手指,握住那截衣袖。


    不過這次是虛虛捏著,沒有用力,看起來像是真的握住了一般。


    視線從上劃過,一丁點的愉悅蔓上心頭。


    弗清念那雙隱藏住所有情緒的眼眸終於不經意的彎了彎。


    如三月枝頭綻放的花蕾,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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