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卿哭了很久,直到淚水都打濕了弗清念的衣裳才緩緩停止。


    她從微冷的懷抱中抬起臉,雙手死死攥住弗清念的手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弗清念任由她抓著,沒有反抗。


    攬卿眨了下眼,被淚水模糊的眼睛終於能夠看清,她止住了嗚咽,聲音沙啞。


    “不恨我就好……別恨我,我隻有你了……”


    被全世界誤解的滋味實在是難以忍受,哀傷與愧疚衝垮一切,像是死去也會時刻伴隨周身,無法獲得安寧。


    攬卿想要獲得原諒。


    哪怕隻有一個人,也沒關係。


    那一點點就足夠讓她心安,死而無憾。


    攬卿緩緩平複好心情,終於鬆開了弗清念的手腕,那上麵已經被握的緋紅一片。


    她縮了縮手,略帶愧疚地開口:“對不起,捏疼你了吧……”


    弗清念隨意轉了下手腕,眼眸漆黑而平靜。


    “無事。”


    攬卿見她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也就慢慢放心下來。


    一切結束,心中的巨石終於落地。


    攬卿隻覺一陣輕鬆。


    她不自覺地勾起了一抹笑,眼眸閃爍著光彩,又恢複成了弗清念記憶中那般溫柔的模樣。


    弗清念被晃了下神,有那麽一瞬,她像是迴到了過去,迴到了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日子裏。


    攬卿凝視著灰蒙蒙染著血色的天空,嘴角的笑意淡了幾分,染上了落寞。


    她看了半晌,突然開口。


    “歸元山有一件聖物,名為禹陽鼎,是世間至陽之物。”


    “它擁有鎮邪,破厄與淨化靈魂的作用。”


    “你是為它才來歸元山拜師的,對麽?”


    弗清念被攬卿的聲音喚醒,終於迴神。


    她沉默了片刻後緩緩點頭。


    “是。”


    攬卿笑了笑,一副了然的模樣。


    “我猜你尋了它很久,卻一直都沒有找到吧。”


    “嗯。”弗清念不甚在意地迴答。


    “你要禹陽鼎做什麽?”攬卿輕聲詢問,“為何對它如此重視?”


    弗清念聞言突然陷入了沉默,她側頭看向遠處,一時間沒有答話。


    攬卿沒得到迴應也不著急,她自顧自地解釋道:


    “禹陽鼎是上古神器,由至純至陽的天地靈精打造,此方世界壓不住它的力量。”


    “為了防止禹陽鼎將一切吞納,初代歸元山君將其封印在體內,不讓它麵世。”


    “在初代山君隕落後,它便被當作傳承一般一代傳一代,由每一位山君以身封印。”


    “所以,你找不到禹陽鼎,便是因為它在我的身體裏麵。”


    弗清念眼眸一顫,視線不自覺落到攬卿身上。


    攬卿指了指自己的心髒,道:“它如今就在這裏。”


    “你是我的徒弟,是下一任歸元山君,如果沒有這場意外,禹陽鼎自然會落到你的手中。”


    “你天資那麽高,又是罕見的冰靈根,封印禹陽鼎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說不定你甚至可以將其煉化,化為己用。”


    “隻可惜……”


    攬卿苦澀地扯了下唇角,滿身落寞之色。


    隻可惜世間傾頹,生機難尋,這禹陽鼎如今已經沒有封印的必要。


    這樣一個被汙染的世界,被它吞掉其實也沒什麽不好。


    攬卿輕歎,壓下心中的悲哀,收斂好情緒看向弗清念。


    “我活不久了,待我死去,禹陽鼎自會麵世,那時你便可以見到它。”


    “看在我們師徒一場的份上,可以告訴我你要禹陽鼎是要做什麽嗎?”


    弗清念聞言臉上突然浮起一絲慌亂,她終於發現了攬卿那正在逐漸變透明的身體。


    “師尊……”


    她伸出手扣住攬卿的手腕,乳白而強大的力量不要錢地輸送,卻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攬卿伸手阻攔住弗清念的動作,她望著那雙黑沉而慌亂的眼眸,笑的溫柔。


    “沒用的,也不必這樣做。”


    哪怕她修為已然通天,可鎮壓這滿山惡氣並不容易。


    在等待弗清念歸來的這些日子裏,隻靠修為遠遠不足以支撐到現在,所以她還獻祭了壽元與靈魂。


    她其實早該死了,若不是心中想要見弗清念的執念太過強大,以及禹陽鼎幫她吊著一口氣,她根本等不到此刻。


    “死亡對我來說並不可怕,反而是解脫。”


    “能在死前見你一麵,得到你的原諒,我已經很開心了。”


    攬卿欣慰地說道,臉上滿是滿足與釋然。


    懷中女子的臉被惡氣腐蝕了一半,看起來醜陋而猙獰,但那僅剩的眼眸卻承攬了世間最美好的風景。


    弗清念那顆死寂的心在那一刻突然狠狠抽動一下,難過層層堆疊,眼眶中潮意上湧,眼尾緋紅。


    攬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眼角,又捏了捏那消瘦蒼白的臉頰。


    “不哭,徒兒你瘦了……以後要多吃點飯,不要總是像小孩一樣要師父哄。”


    弗清念垂下眼眸,長睫顫抖,蓋下的陰影遮住情緒。


    她悄悄換了口氣,壓下嗓中的酸澀,終是迴答了攬卿的疑惑。


    “我要禹陽鼎,是為了……治病。”


    此話一出,攬卿連同旁邊默默不語的北灼言都驚了一瞬。


    兩人臉上露出了相同的震驚。


    弗清念指尖微動,周身的遮掩被撤除。


    瑰麗金線於蒼白的肌膚上顯露,詭異地繞出古老圖案,從指尖到臉頰,侵占的滿滿當當。


    隻留下了左臉還幹淨純白,沒有爬上金線。


    但那線條仿若有生命般,正肉眼可見地在向幹淨處蔓延。


    北灼言看著那熟悉的紋路,雙拳倏然緊握,心中滿是心痛難過。


    詛咒……


    為什麽…為什麽這個世界她身上會有這個詛咒?


    他本以為那詛咒是她離開這個即將坍塌小世界的代價,但現在看來,真相絕不是他以為的那樣簡單。


    弗清念短暫漏出詛咒一瞬後便將其收了起來,恢複成了原本的模樣。


    她低著頭,聲音輕飄飄地,沒有一絲重量。


    “抱歉師尊,我騙了你。”


    “我認你為師,目的不純,心懷不軌,我來這裏,隻是為了……竊取禹陽鼎。”


    弗清念抱著身體越來越透明的攬卿,眼尾的色澤殷紅夾雜著水意。


    “但我沒有找到,本來我是要離開的,可是……”


    弗清念閉了閉眼,聲音輕地近似呢喃。


    “可是,我舍不得離開了。”


    她在這座山上待了很久,久到不知不覺間把它當做了歸宿。


    那顆無所依的心,與這山,與這山上的人,產生了羈絆。


    她不再孤獨寂寞的活著,她有了歸處。


    隻是,天不憐她。


    連她極少擁有的,也要全部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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