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桑晚沒法接,隻能快走幾步,權當沒聽到。


    百裏奚舌頂著腮嗤笑了聲,到底是姑娘,麵皮薄。


    他疾步跟上:“走那麽快做什麽,我又不吃了你。”


    “不走快點,我怕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桑晚捂著嘴笑,望著前頭的繡品攤,拎起一把雙麵團扇瞅了瞅:“這手藝,真不錯。”


    一塊底料,兩麵花樣卻不相同,一麵是金魚戲水;另一麵卻是雀鳥鬧春梅,針腳細密,繡工了得。


    “這是你繡的?”桑晚朝著埋頭繡花的攤主問道。


    攤主也帶著黑色泥人假麵,隻露出一雙眼睛,聽聲音是個女人:


    “是的,貴人。團扇五兩一柄;繡帕一兩一方。”


    百裏奚也湊過來,他是個糙漢子,隻覺得好看,瞧不出門道。


    不懂沒事,他有錢。百裏奚摸兜裏的銀子:“喜歡哪個,哥給你買。”


    “江南來的?雙麵繡整個大夏隻有蘇州的繡娘能繡得出。”桑晚搖了搖頭,頗有些惋惜:“繡成你這般精巧的,更是屈指可數。這樣的手藝,在這裏賣繡品,著實可惜了。”


    “不可惜,這不是也遇上您這樣慧眼識珠的貴人麽。”女人聲音溫婉,不卑不亢。


    想起百裏奚說的,淪落至鬼市的人,都各有各的難,想必這女人也是如此;桑晚示意他掏錢:“買把團扇。給她十兩。”


    女人執意不肯:“鬼市有規矩,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說好了是多少,就是多少。”


    桑晚隻能作罷。她拿著團扇,低聲對百裏奚說:


    “這樣的扇子,在江南至少要一百兩銀子,還未必能有她繡得巧妙。你瞧這雲線布局的精細,能有這樣的功力和見識,絕不是一般府裏出來的。現在我信了,鬼市真是藏龍臥虎。”


    “沒錯,你是懂刺繡的。哎,當初你送我的帕子丟了,要不然再繡一塊給我當賀禮吧?”


    百裏奚想起來了。


    那塊帕子他珍惜的很,也不知是不是哪些婢子洗衣服時洗丟了,當初他還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哎,注意你的措辭。是賣給你的,不是送你的。”


    桑晚抬著團扇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我啊,現在懶了,不愛繡東西了。你若是喜歡帕子,我買一塊兒送你,如何?”


    見她轉頭又想走迴繡品攤,百裏奚拉住了她:“得了,旁人繡的再好看我也不要。”


    桑晚掩扇暗笑:“走吧。”


    兩人穿過人潮向前走,沒幾步有一群人圍著一個攤位。


    桑晚好奇地擠進去,發現四個鬼市客正坐東南西北四方,在搓著骨牌。


    “這是前朝沿襲下來的葉子牌改良的,用獸骨磨成牌,雕刻不同的花樣。玩法簡單。”


    百裏奚對這個頗有研究,給桑晚介紹起玩法。


    “坐著摸牌、丟牌,豈不是虛度了時日?”桑晚嘟囔了一句,“這有甚好玩的。”


    坐著搓牌的鬼市客抬了抬頭,聽聲音有些年紀:


    “你是不知道這骨牌的滋味。有些人愛去青樓摸姑娘,小老兒我啊,就愛摸這骨頭牌,若是聽胡了,這一日就算是沒白活。”


    “嘿,老頭,你是長槍鈍了摸不動姑娘了吧。哈哈!”圍觀者起哄。


    桑晚跟著笑了笑,左右戴著麵具穿著男裝,無人知曉她是姑娘。鬼市沒有尊卑,倒是讓人覺得舒適愜意,怪不得客似雲來呢。


    她轉頭問百裏奚,“這麽上頭,你們百裏家的賭坊也有骨牌嗎?”


    百裏奚點頭:“那倒沒有。這原是前朝貴族消遣的愛好,坊間沒幾個人會玩的。”


    他抱胸站在一旁看了會兒,湊到桑晚耳根道:


    “我看這老頭八成也是前朝餘孽。你瞧,他們的玩法基本上同葉子牌相似。本朝世家子弟也玩,但改良了一些胡牌的法子。哎,對了,我兩個嫂嫂尋常就愛玩牌消遣,你想不想學?”


    “不學了。白石盯我盯得緊,我如今又是學醫又是學箭的,哪還有空坐著玩骨牌啊。”


    桑晚對賭博有天然的抵觸,桑大慶是她的夢魘,幾次三番將她壓在了賭桌,任何有關賭的東西,她一概不沾。


    空氣中彌漫著羊湯的香味,誘人撲鼻。桑晚肚子咕嚕叫。


    “餓了?長珝竟沒讓你吃飽?”百裏奚拉著她向前走,“走,這家羊肉湯一絕。”


    “開在鬼市的羊湯,是不是也和地上的不同?”


    這幾日她同白石試藥草,為了保持嗅覺和味覺,特地吃得寡淡,猛然聞到這羊湯,有些饞了。


    百裏奚拉著她大大方方地坐下,揚手要了兩碗,又問:“要不要餅子?”


    “貴人,羊湯配羊肉烤餅,保管你從頭暖到腳。加點芫荽更香。”


    攤主雖頂著麵具說話,但依舊從言辭中感受到他的熱情,讓人如沐春風,沒嚐到羊湯都感受到暖意了。


    “就依老板說的,都來一份。”


    百裏奚拍板,取了筷子,特地用帕子擦了擦,才遞給桑晚:


    “昨日我就同長珝說,天冷了找個時間來我家,咱們在院子裏炙羊肉,小酌幾杯。


    我可是專程讓人從江南弄來了幾壇子九壇春。聽白石說你的肩傷已經無礙了,喝一點沒問題。


    怎樣,明兒我休沐,午後來接你如何?”


    聽著九壇春,桑晚心如茶筅擊拂著茶湯,綿綿密密的過往在沉默冒出層層小氣泡。


    那無數次親昵的唇齒交疊都裹在濃鬱的酒香仿佛又從四麵八方飄來,讓她渾身都變得燥熱。


    她強壓著心緒,喝了一口羊肉湯:“那酒太綿柔,換燒刀子才過癮。”


    “喲嗬,何時這麽能喝了。”百裏奚悶了口湯,咂舌,“我發現你的適應能力太強了,不過是才來個把月,已經把京城這個地界兒玩得比小爺我都溜了。”


    “那還不是托了您的福,明天我專門給你弄點秘製調料,那可是我獨門秘方。”


    桑晚咬了口餅子,嚼了嚼,驚喜得眸子都亮了:


    “這羊肉餅太香了。羊肉嫩滑多汁,餅皮酥脆。”


    她朝著攤主嚷道:“老板,你這餅和湯,果真是絕配!”


    “小老兒沒誆貴人吧。這羊肉餅要好吃,首先這肉得好。


    咱們這羊可是西北灘池來的,那叫一個奶香嫩滑,一點兒都不膻。再加上這醬汁,是小老兒祖上傳下來的秘方。


    不是我吹,這滿京城的酒樓瓦肆的珍饈海味,都比不過小老兒的這口餅。”


    “西北……好地方。”桑晚怔了怔,忙不迭掏了銀子出來:“再給我裝兩個。不,裝五個。”


    百裏奚差一點噴出來:“吃飽了還要兜著走啊。”


    “太好吃了。”她特地看了看攤位的布幌,“胡老三羊肉,我記著了。”


    “隻此一家,別無分號。”攤主甩著藍布巾嗬嗬大笑。


    “滿嘴流油還往家裏帶,你哥聞著味不就知道了?”百裏奚拉了拉她袖子,“你傻啊?”


    “嘿,你真以為他不知道?他就是睜隻眼閉隻眼。”桑晚往後頭努嘴,“順兒鐵定跟在後頭。也得給他預一個。這麽冷的天,跟著我們可不容易。”


    “你可倒是夠貼心的。”百裏奚浮唇笑,“我就喜歡貼心的,會疼人。”


    “三表哥,你能不能別笑得跟個二傻子似的?咱們倆沒戲,你的眼睛甭往我身上看了。過幾日玥姐姐說帶我去賞梅宴見世麵,貴女雲集,我給你挑個好表嫂,如何?”


    “去去去,那些貴女我哪個不認得。都沒你好,我就看上你了。”


    百裏奚大大方方地袒露自己的真心,他就不信了,論家世地位財富能力,還有誰比他更配得上桑晚的。


    “我同哥哥說了,我還沒玩夠呢,不嫁人。”桑晚懶得理他。


    “那我就陪你玩,等你玩夠了,不想折騰了,就到哥哥懷裏來。”


    他張大雙臂敞開胸懷,笑得暢快。


    “那你且等著吧。”桑晚拿他沒轍,拿起餅塞進他嘴裏,“快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兩人正吃著餅就著湯,突然傳來隱隱約約的哭喊聲。


    桑晚抬頭,四處都是人頭和麵具,瞧不清是哪。


    “怎麽了?”她掏出帕子抹了抹嘴,起身:“去瞧瞧熱鬧。”


    百裏奚對著她背影,趕緊囫圇將餅吞了下去:


    “等等我,你打包的餅子還沒拿呢。”


    “你拿著。快。”


    桑晚個子矮,在人潮中靈敏地穿梭著,很快就來到了人流圍觀的地方。


    一個衣衫襤褸的女子被鎖在鐵籠子裏,高高吊在半空。


    攤主在揚鞭叫賣著:“揚州好貨!”


    鞭子向上一揚,籠中女子被鞭子劃過,裸露的血跡刹那出現一條紅痕。


    黑發覆蓋驚恐萬分,聲音嬌滴滴像能掐出水來似的,瞬間人流圍得更擁擠不堪了。


    “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十兩銀子一局,贏了直接帶走!”


    桑晚問身旁看熱鬧的人:“這是作甚?”


    “百步穿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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