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起駕,披甲軍悄無聲息撤離。


    昭雲院瞬間又空蕩蕩。


    裴佑顫聲,老淚縱橫:“謹之,你為何對爹如此狠心?”


    “收起您的眼淚吧,裴公。”


    裴謹之緩緩起身,站在裴佑的麵前,比他高出了半個頭:


    “虎毒尚不食子,可你明知康氏對我下毒,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底是誰狠心?”


    “謹之,你怎可以如此詆毀為父?我是真不知情啊!”


    “康氏罪臣之女,來裴府之前早已家道中落,無甚見識。她如何能弄得來萬年青這樣的西域奇毒?而你與平原侯曾戍邊西北多年,多次帶兵征伐西域小國。將在外,常有傷病苦痛,會尋一些地方巫醫為軍營效力,想要弄點奇門秘藥再簡單不過了。”


    “我可是你爹啊,我怎麽會害你!”


    裴佑氣得一甩袖袍,坐在太師椅上。


    “從你將我娘送至先帝龍榻之時,你就不配做我爹了,裴佑!”


    裴謹之赤紅著眼,指著裴佑的鼻子痛斥:


    “你憎恨先帝,憎恨我娘,你憎恨我的存在!你認為我不是裴氏血脈!”


    裴佑死死捏著扶手,臉色發青:“你……你……”


    “十年前京郊遇刺,我護駕有功,先帝召你我於禦花園。隻匆匆一瞥,我就知道那高高在上的皇後,是我的生母鄭雲嵐。她沒有病死,她還活著!哈哈哈哈!”


    裴謹之仰頭長笑,臉上掛滿了淚。


    “說不出話了?嗬,你假意被官家困在京城;無意中得知官家竟派我尋傳位詔書,你偷偷將詔書藏在我身上的事借著文德公夢魘宣之於眾,讓我成了眾矢之的。你怕是忘了,先帝寫下傳位詔書時,隻有你我父子二人在場。他將詔書藏在了我的承影劍鞘之中,賜給了我。”


    裴佑的臉從青轉黑又恢複了正常:“沒想到,我兒竟識破了。”


    “天寶九年九月十六日申時,正是昀王蕭熠遇刺迴宮之日。先帝認為這是昀王受命於天的吉兆,一高興,在禦花園揮墨寫下詔書,欲百年之後將皇位傳於昀王,而非如今的官家,當時的昭王。”


    “黃口小兒,如何能君臨天下?”裴佑斂了斂眉,毫無愧色。


    “你明知詔書現世,就是昀王和我的死期。所以才露夜隨駕一路奔迴灃水,想要親眼見證這個時刻。隻可惜,讓您失望了。”


    裴謹之唇角浮笑,眼底沁著濃濃的哀傷。


    “他和你都是孽種!不該活在這世上!”


    裴佑失態,袖口一揮,桌麵的茶盞碎裂滿地。一雙眼充斥著血絲,可怖猙獰,全然沒有過去慈父的模樣。


    “是你為了自己的前程和裴氏的榮華富貴,將鄭雲嵐拱手獻給了先帝!你才不配活在這世上!為了讓她心甘情願屈服,你甚至在她的湯藥裏下毒!你本以為將她送進後宮那吃人的地方,無需多久就一命嗚唿,可她竟獲得了先帝的寵愛,成了皇後,還誕下了昀王。你記恨她,卻要在她的腳底下匍匐稱臣。嗬嗬嗬嗬,真是可笑!”


    “是她不潔!早就與先帝有私情!否則先帝怎會對我苦苦相逼?!你就是鄭雲嵐和先帝的孽種!”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打得裴佑暈頭轉向。


    是裴老夫人。


    不知何時,她竟一個人踏進了昭雲院。


    “住嘴!家門不幸,還要嚷得天下人皆知嗎!”


    裴佑頹喪著臉,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癱坐在太師椅上,沉默不發。


    “你若要恨,就恨我吧。當年是我為了裴家全族三百口人命,決意將雲嵐獻給先帝的。先帝年少時就鍾情與她,可陰差陽錯娶了旁的女子。登上帝位後,雲嵐就是他心裏的朱砂痣。權力讓人為所欲為,他肆無忌憚多番刁難、威脅你爹。你娘願以死守節,可我們不能送一個死掉的鄭雲嵐進宮。”


    “你們連死都不肯成全她,斷送了她的一生。”裴謹之滿腔怨恨,無處發泄:“她如今又成了新帝的寵妃,這就是你們造下的孽。”


    裴老夫人垂下了頭,長歎了一聲:


    “皇權之下,誰不是如螻蟻,仰人鼻息。這是蕭氏的江山,老身能做的,就是保住全族人的性命。你恨我、恨裴家,難道你沒想過,鄭雲嵐之所以肯入宮,也是因為你。她要護住你的命。要恨,你更應該恨你自個兒。”


    “是,我恨!我恨自己身在裴家,成了桎梏她的牢籠之一!”裴謹之愴然涕下。


    他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恨不得以死謝罪。


    “我半身浸入冬河,本該死在十年前,可老天偏偏讓人救下了我。從那日始,我就發誓,以此殘軀殺盡所有害了鄭雲嵐的人。你們所有的人都逃不過!”


    “殺了我們?老身半截入土了,隨你殺。先帝早已駕崩,你還能殺了當今聖上?弑君、弑父,你倒是真敢想啊。如此看來,你離開裴家還是樁幸事,我反而要感謝祖宗庇佑。”


    裴老太太神情冷漠,對著裴佑道:“他瘋了,佑兒,我們走。”


    裴佑扶著裴老夫人慢慢走出書房,心有不甘地迴首:


    “你說我們下作,難道你就光彩嗎?”


    “你口口聲聲吾妻桑晚,喊得情深意切,還不是照樣利用她燒毀詔書為你開脫罪責,達到你退出裴氏宗籍改姓鄭氏的目的?你和我又有什麽分別?”


    “裴公慧眼。”裴謹之慘笑。


    “謹之,男人的眼睛要看的是家國大業,是宗族的興旺,而不是男女情長。鄭雲嵐若沒有野心和手段,又如何能穩居後宮?今日你不明白,日後,你自會懂得我的苦心。裴氏千秋萬代的榮耀係在我一人身上,我,絕不會讓你輕易毀掉的。”


    “好啊。”裴謹之笑,露出森白的牙:“走著瞧。”


    “邊境苦寒,你能活下來再說。”裴佑迴身斜睨,眼底怨毒。


    “不勞裴公惦記,賤命,天輕之;野草除不盡,春風吹又生。來日明堂之上,裴公可千萬要站直了。裴氏的千秋榮耀可都係於你一人了。”


    “走著瞧!”裴佑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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