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睡不著,出去透透氣。”


    看清是裴謹之,桑晚的心懸得更高了。


    該死,不會發現她逃跑了吧?


    裴謹之沉默著,目光在她的身上打量。


    雪白的皮膚映襯之下,脖頸和臉上的傷痕像淡粉色蚯蚓;白色袖子扯破了條,膝蓋處也磕破了,不僅粘了泥巴還帶著血。


    他的眉頭微蹙。


    門外響起嘈雜的腳步聲。


    火光衝天,有人闖進了昭雲院。


    裴炎亭大吵大嚷,不找到人誓不罷休:


    “就是這!我親眼看見她往這跑了!”


    秋月攔住了他:“世子已就寢,二公子,您不能這麽闖進來!”


    “滾開!”裴炎亭一把推倒秋月,捂著血淋淋的腦袋,眼神陰鷙:“給我搜!”


    離九從屋頂躍下、拔劍大喝:


    “誰敢?!昭雲院是爾等可隨隨便便搜的?這府裏幾時成二公子說了算?”


    裴炎亭沒好氣地一擤鼻子:


    “離九,虧你還是個護衛。府中進賊,此事非同小可。那賊打破我的頭,多麽兇殘呐!我這麽做也是為了大哥好。萬一她闖進昭雲院,傷了我那弱不禁風的世子哥哥該如何?”


    好個弱不禁風,小廝們暗自發笑。


    桑晚趴在門縫往外看,忍不住嘀咕:


    “你這二弟完全不把你放眼裏啊。”


    裴謹之與她貼得很近,鼻息的熱氣直鑽入耳,癢癢的,那低沉的聲音又讓這氣氛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聽起來,你似乎在挑撥離間。”


    “我可不敢。我又不認識他。”


    桑晚心發虛,忍不住將身子挪開了些。


    裴謹之大手抵門,將桑晚圈在身下,幽深的眸子裏透著危險的氣味:


    “哦?那不妨讓他認一認。”


    桑晚心跳加速:“你想做甚?!”


    裴謹之薄唇一勾。


    嘎吱,雕花木門大敞。


    桑晚呀地一聲,將頭紮進了他的胸口。


    裴謹之斂氣,驀地笑了。


    他的大手順勢攬上了桑晚的肩膀,神態慵懶:


    “二弟不在祠堂跪著,跑我這做甚?”


    秋月聞聲,驚得結巴了:


    “世子爺,你你你們……”


    眾目睽睽之下,桑晚與裴謹之就像抱在一起,如膠似漆。


    離九也是一愣,但沒吱聲。


    裴炎亭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滿臉詫異,從小廝手裏拽過火把,人還往前又靠近了幾分:


    “喲,大哥吃慣了素,今日開了葷?”


    他嫌不夠亮堂,又抬手讓小廝舉著燈籠,想看清女子的麵容。


    裴謹之隨手一揚,將自己的披風蓋住了桑晚,隻露了一雙眼睛。


    桑晚懸著的心瞬間一鬆。


    “看來,二弟這是祠堂沒跪夠,還惦記著我的昭雲院呢。”裴謹之不鹹不淡。


    那雙眸子如極地寒冰,淬了毒那種。


    裴炎亭沒來由地一顫,避開了他的眼。


    想到蘭露,他忍不住又打一哆嗦。


    這病秧子,真他娘的又毒又變態。


    “大哥,府裏進了賊,我來也是關心你,搜一搜,都是為大家好。”


    他探頭探腦,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竟讓裴謹之這個從不近女色的人都動了色心。


    裴謹之眉淡如月:“好,傳令下去,全府掌燈,讓二公子搜個遍。”


    離九拱手:“是。”


    裴炎亭急了:“哎哎,大哥,我不是這意思。這大半夜鬧這麽大動靜,何必啊!”


    “怎麽,光搜我昭雲院?”離九眥牙。


    “既是進了賊,就可能進各個院子,我看,主母院子、小姐的院子都得仔細搜。”


    “哦對,春暉堂也別漏了。”裴謹之浮唇一笑,“若是那賊傷了老祖宗可不成。”


    離九一拱手:“是!全體都有!”


    護衛嘩啦站好幾排,聲勢浩大。


    裴炎亭一手攥著離九,訕笑:


    “離九,別,別驚動老祖宗。”


    “大哥,你看我的腦袋可不能白挨揍,此事不能就這麽算了!”裴炎亭很不甘心。


    明明瞧見那身影就是朝昭雲院的方向來的,偏偏他進不得半步。


    “護衛之事有離九在,賊人如何能逃得走?你是迴去祠堂繼續跪著,還是搜府?”


    裴炎亭眉頭一抽:


    “大哥教訓得是。我迴祠堂跪著去。”


    剛走出幾步,他又迴頭,笑得賤兮兮:


    “大哥,更深露重,仔細身體。好不容易開了葷,別沒個三五下就繳了械,白白辜負了這良辰美景啊!”


    小廝都是裴炎亭的人,絲毫不顧及體麵,哄堂大笑。


    太囂張了!


    桑晚忍不住生悶氣。


    她捏著嗓子撒嬌,聲音大得正好能讓裴炎亭等人都聽見。


    “爺,這些人好吵,咱們還來嗎?今夜您折騰了三四迴,奴家腳軟,站不住了。”


    裴炎亭愣在了原地,妒火直竄。


    這女子聲柔似水,隻這嬌滴滴的一句,就像是有無數隻手在撩撥著他的心,癢到骨子,渾身都酥了。


    啐,真是便宜了這病秧子。


    裴謹之舌頂著腮,眸色一黯。


    他一把將桑晚打橫抱起,兩截雪臂順勢勾住了脖頸,晃得人心癢難耐。


    隻一抬腳,門,砰砰兩下又關上了。


    燭火輝映,房內人影交纏,無限旖旎好春光,惹人遐想。


    秋月在角落裏絞著帕子,眼睛淬毒。


    這個小賤蹄子!


    真的爬了世子爺的床!


    離九嘎嘎大笑,“走吧,二少爺。屬下護送您去祠堂跪著去,免得那賊人又來敲您的頭。”


    “你……用不著!哼!”


    裴炎亭氣得頭更疼了。


    *


    腳步聲匆匆,轉瞬又散。


    桑晚光顧著側耳聽外頭的動靜,渾然忘卻自己還縮在裴謹之的懷裏。


    “還想抱多久?”聲音暗啞。


    她嗖地一下,麻溜地滑下來。


    “嘿,我這不是給您找麵子麽。”


    “胡鬧。”裴謹之一甩袖子,轉身走向太師椅,斂著眼皮極其嚴肅,“說少了。”


    桑晚一呆,撲哧笑出了聲。


    啊,這該死的勝負欲。


    “行行行,下迴我就說,您一夜七次郎,可滿意?”


    裴謹之輕扯唇角,目光變得柔和:


    “你這都是哪學來的?”


    “青樓啊。”桑晚大咧咧找個椅子坐了下來,給自己斟了盞茶,今夜這麽一通跑,渴死她了。


    “那些個男人,可不就喜歡這樣嬌滴滴的小娘子麽。”她輕嗤了一聲。


    裴謹之麵色一黯,聲音又低了些:“我不喜歡。你去青樓做甚?”


    桑晚自覺不妥,打了打嘴:


    “我常送藥去,沒幹別的。”


    “龍蛇混雜之地,不許再去。”


    “是。”桑晚乖巧地應著。


    裴府不也是虎狼窩麽。


    “還有,別亂跑,府裏有狼。”


    桑晚悶哼了聲:“是,有狼。”


    隻不過是色狼。色胚窩子。


    上上下下都跟沒見過女人似的。


    “你哼什麽?”


    “我沒哼。”


    裴謹之歎了口氣: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桑晚一臉茫然:?罵我呢?


    這是知道“賊”是她了?


    胚謹之沒再看她,丟下一句話,起身往外走:“記住,明日我要見到解毒方子。”


    “哎,裴謹……世子爺……”


    才一抬頭,人影都不見了。


    嘁,今日她可是幫了大忙的。


    總不能說殺就殺吧。


    **


    昭雲院正院,裴謹之的寢房。


    “爺,我本要動手射殺她,又見她真動手打了二公子,下手那個重啊!嘖嘖!”


    他都替裴炎亭喊痛。


    這桑晚是命大,本以為她是逃去尋裴炎亭求救,沒想到是一個烏龍。


    再晚點揍裴炎亭的話,保不齊她就先下去見閻王了。


    裴謹之想起桑晚滿身汙泥的狼狽樣,忍不住唇角上揚。


    忽而,他頓了頓,皺了皺眉:


    “我何時讓你射殺她?”


    “不是您說的,發現她同裴炎亭私會,格殺勿論嗎?!”離九懵了。


    “我何時說過?”裴謹之斂眸。


    離九無語,得,這鍋又得他背了。


    主仆二人瞬間交換了個眼神。


    不是裴炎亭的細作,難道也是衝傳位詔書來的?


    離九一咬牙:“我現在就去殺了她。”


    “迴來。這隻是猜測。”裴謹之抬眼。


    “那我現在去綁了她,嚴刑拷打,不怕她不招!”


    裴謹之手點桌案,示意他稍安勿躁:“不急,繼續盯著她。”


    “是。”離九有些不放心。


    爺素來果決,怎的在桑晚身上,總是猶猶豫豫的?


    “園子裏那對野鴛鴦可看清了?”


    “男的是管外庫的錢路,女的溜得太快,沒看清。但我看見她往垂花閣去了。”


    離九一時有些躊躇。


    裴謹之了解他的性子:“說。”


    “瞧著背影像……像趙姨娘……”


    裴謹之臉色發青。


    大手一捏,茶盞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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