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麽吵是怎麽迴事啊?好些孩子都被弄哭了,阿爾芒,你就不能自己處理好點嗎?你是不是又把小阿爾菲弄哭了?”


    洛貝莉亞憂心忡忡地衝進孤兒院的正廳。她看到阿爾芒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羅蘭和伊洛蒂婭則在查看一些文件。


    “洛貝莉亞,你來了正好,你能留下來照看一下孩子們嗎?我得去市政廳處理些事情。”


    “大姐?行啊,我可以的……不過是出什麽事了嗎?”


    這位半精靈女孩對眼前的狀況有點困惑。她來的時候,房間門口圍著一半住在這兒的孩子,看樣子他們是想偷聽屋裏在說些什麽。於是她就主動進來看看怎麽迴事,結果卻隻看到一片寂靜和大家奇怪的表情。


    “我也不太確定,等我迴來再解釋吧。”


    洛貝莉亞還沒來得及問個究竟,伊洛蒂婭和韋蘭(羅蘭)就已經走出去了。


    “你,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現在屋裏就剩下阿爾芒和她了。不過阿爾芒也不怎麽愛說話,似乎是因為有小耳朵們(指孩子們)在偷聽他們的談話。


    洛貝莉亞可不會就這麽算了,如果阿爾芒不願意當著孩子們的麵說,那他們得找個更好的地方聊聊。


    “你,跟我來,好好給我解釋解釋!”


    ……


    在洛貝莉亞試圖從阿爾芒那兒問出點什麽的時候,伊洛蒂婭和羅蘭正往市政廳走去。羅蘭上一次來這兒還是買地的時候。幸運的是,那塊大片的閑置農田因為離城較遠,價格倒沒漲多少。


    羅蘭在自己的店鋪實行了周末休息製度,可城裏其他地方可不是這樣。每個人都在忙著售賣商品,在城裏四處奔波。


    小販們在吆喝叫賣,穿著厚重鎧甲、帶著沉重武器的冒險者們正準備開啟下一場冒險。對他們來說,生活就是這樣日複一日地繼續著。由於羅蘭工作安排得很緊湊,他都沒什麽時間欣賞城裏的景致。


    他看待這座城市的視角和城裏的居民不太一樣。對他來說,這座城市就像是展示發展進程的幻燈片,每次來這兒,都會看到有新的建築動工然後完工,永不停歇的擴張一直在持續,而且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


    但這座城市的表象是具有欺騙性的。隻有某些區域的舊建築被新建築取代了,沒錢的人都被擠到了貧民窟裏,到了晚上,連衛兵都不敢往那兒去。


    伯尼爾跟他講過,那兒搶劫、殺人的事兒沒完沒了。每天至少都會發生一場鬥毆,有人會因此丟了性命。伯尼爾總是抱怨說,衛兵往往來得很晚,而且隻把打輸的人帶走,因為這樣可比去對付那個還站著的人容易多了。


    盜賊公會依舊興旺發達,隻有那些有錢賄賂他們的人的日子才好過些。其他人都得小心著點,要是交不上每月的保護費,店鋪被翻個底朝天,那可太讓人提心吊膽了。


    羅蘭一邊想著生活對那些不幸的人是多麽不公平,一邊看向自己的伴侶。伊洛蒂婭默默地走在他身邊。他們這一天剛開始的時候還手牽著手,現在卻隻是默默地並排走著,一句話都不說。


    “你沒事吧?”


    羅蘭問道,他知道伊洛蒂婭心裏大概滿是即將麵臨的驅逐之事。他已經看過那份通知和合同了,裏麵有涉及這種情況發生的條款。


    伊洛蒂婭現在最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騰空房子,不然城裏就會強製他們搬離。他很清楚,在這個世界,把孤兒們趕到大街上這種事,他們可不會猶豫。這棟房子很可能會被改建成另一家客棧或者酒館,用來服務日益增多的冒險者群體。


    “啊,嗯,我沒事。”


    她微微耷拉著肩膀,麵無表情地望著遠方。羅蘭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但不知為何,他覺得此刻正是該把手搭在她肩上的時候。


    “別擔心,我們會想出辦法的……”


    羅蘭特意強調了“我們”這個詞。同時,他把身邊這個嬌小的女人往自己懷裏拉了拉,想讓她放心,自己不會讓她獨自麵對這件事的。他的這個舉動似乎起作用了,他能感覺到伊洛蒂婭用拇指和食指輕輕揪住了他的長袍,然後小聲地迴應道:


    “謝謝你。”


    她這麽一說,羅蘭心裏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不確定這是種什麽樣的感覺,但就是讓他想要保護身邊這個女人。對於一直以來盡量不依賴別人的他來說,這種感覺挺奇怪的。


    最壞的情況會是怎樣呢?無非就是孤兒們失去他們的家,可那又怎樣呢?畢竟還有三個大人照顧他們呢,而且其中兩個馬上就是黃金級冒險者了。以他們掙的錢來說,或許能搬到別的地方去。


    “搬遷……”


    但問題就在這兒,如果他們搬走了,能找到足夠大的房子來安置三十個不同年齡的孩子嗎?他們又沒自己的土地來蓋房子,而且由於城市在發展,現在的房價可是高得離譜。


    最顯而易見的辦法就是,至少把年紀最小的孩子送到另一家孤兒院去,比如卡西亞修女所在的那家。大一點的孩子可以試著去一些店鋪找學徒的活兒幹,不過很可能會簽一份很差的合同,隻能掙到很少的錢,還得一直在那兒幹活。


    “要是這是唯一的辦法,她會搬到別的城市去嗎?”


    羅蘭腦海中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伊洛蒂婭決定離開阿爾布魯克怎麽辦?她挺有才能的,在其他任何城市都能找到合適的工作,不管是在商店裏,還是在別的冒險者公會。阿爾芒和洛貝莉亞也是黃金級冒險者,在別處也能找到工作。要是他們真想走的話,現在搬走也不是什麽難事。


    一想到她要離開,羅蘭心裏又湧起另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可不像之前那種那麽暖心了。他很了解伊洛蒂婭,知道她肯定會把孩子們的事放在首位。


    而對他來說,離開這座城市是他無法接受的。他才剛開始從地牢的密室裏獲利,那個有三階怪物的側門也還在呢,這兒有太多能讓他獲利的東西了,他可舍不得離開。


    “我現在想得太多了,先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個簽署驅逐通知的人吧……”


    又走了一陣,他們終於來到了市政廳。隨著城市的擴張,這座建築的規模也變大了。裏麵有很多人排著隊,等著填寫各種合適的表格。


    於是,等待開始了。羅蘭和伊洛蒂婭得領一個寫在鋼牌上的號碼,櫃台後麵的女士們會按號碼叫人。這個係統顯然是為了避免人們長時間站著排隊而設立的。


    可這下,羅蘭迎來了他人生中最糟糕的日子之一,和之前被關在礦洞裏和螞蟻怪物待在一起的那段時間相比,那時候都像是在度假了。等了好幾個小時後,他甚至都盼著能有個邪教成員衝破牆壁闖進來了。


    他們在市政廳這偌大的建築裏被支使得團團轉。叫到他們號碼的時候,卻被告知排錯隊了。然後他們在整棟樓裏轉了一圈又一圈,等了足足八個小時,才終於到達目的地。


    “啊,對,這些就是檢查文件,一切看起來都沒問題。”


    “一切沒問題?可都沒提前預約啊,根本沒人見過這個檢查員……”


    “先生,這不大可能呀,檢查員已經針對相關建築做了詳細的報告,而且他們很明確地認為那處建築不符合要求……等那棟房子騰出來了,孩子們可以被安置到其他正規的孤兒院去……”


    他們麵前的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看上去很疲憊,也不太願意幫忙的樣子。從他拿出的文件來看,似乎一切都合乎規定。上麵有檢查日期,還有關於那棟建築狀況不佳的描述。


    “就算檢查這事兒有問題也沒關係了,新出台了一項法律,伊洛蒂婭女士得有經營孤兒院的正規許可才行,可她並沒有……”


    現在似乎就是他們和檢查員各執一詞了。很明顯,就算把這事鬧上法庭,他們也沒多少勝算。他們得證明檢查員當時沒在孤兒院,而是在別的地方。可即便證明了這一點,檢查員也可以辯稱從外麵看那棟建築就很破舊,他們覺得沒必要再進一步檢查了。


    然後又冒出來一條奇怪的法律,這法律好像就是為了霸占那棟房子量身定製的。要不是知道得更清楚些,羅蘭都要以為是矮人公會在背後搞鬼了。但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想把方方麵麵都考慮周全,就不得而知了。


    整件事都透著腐敗的味道,羅蘭很清楚,就是有人想染指孤兒院所在的這塊土地。這裏最大的問題在於,它不像太陽教會運營的那種正規孤兒院。這也是檢查員在文件裏提到的一點。


    羅蘭對涉及孤兒院的相關法律其實不太了解。聽這人的解釋,私人開辦孤兒院好像有點不合常規。通常來說,要開辦孤兒院,得通過城裏或者教會的審批,不然是不會被認可為正規孤兒院的。


    一般情況下,也沒人會太在意這些法律規定。要是有人願意收留那些不幸的孤兒,那也挺好的。要是沒有利益驅使去爭奪那塊土地,市政官員們估計還挺樂意看到這些孤兒不用流落街頭呢。現在倒好,他們還拿到了一份教會運營的“正規”孤兒院的宣傳手冊。


    “真有人一心想拿下那棟房子啊……”


    羅蘭小聲嘀咕著,伊洛蒂婭則盯著那份宣傳手冊發呆。這會兒他們倆已經在市政廳外麵了,因為市政廳晚上關門了。羅蘭看到她盯著手冊看,就決定先不吭聲了,他也不知道說什麽能讓她心裏好受些。然後兩人默默地迴到了伊洛蒂婭的家。


    “那我先走了……”


    “啊,好的,那咱們店裏見?”


    羅蘭想給她一些對未來的希望,可看起來市政廳的官員們根本不會幫他們。由於矮人公會一直跟他作對,羅蘭在城裏的處境也很糟糕。除非他能帶著一大袋金幣去賄賂他們,否則根本不會有人願意幫他。


    伊洛蒂婭進了家門,站在一旁的洛貝莉亞朝他揮了揮手。羅蘭知道她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所以過了一會兒就去了他們平時碰麵的老地方找她。


    “那個蠢貨已經把大概情況跟我說了,你們在市政廳那邊不太順利吧?”


    洛貝莉亞很敏銳,一眼就看出伊洛蒂婭臉上的悲傷,雖說羅蘭還勉強能保持麵無表情,但也能看出他挺生氣的。


    “你挺敏銳的嘛,你覺得你能查清楚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嗎?”


    “交給我吧,我可能需要一兩天的時間,咱們還有多少時間啊?”


    “最多三個月,不過我不確定他們會不會等那麽久。”


    那份驅逐通知送達的方式就很奇怪。要是住那兒的不是像阿爾芒這樣的人,那個商人很可能都打算不等了,直接把他們趕出去呢。很明顯,他們覺得自己可以淩駕於法律之上。


    “你可得小心點,如果他們連市政廳的官員都收買了,那很可能也收買了衛兵。你最好跟阿爾芒提一下這事……不然他可能會惹上大麻煩的。”


    下次那些人再來的時候,說不定還會安排些城衛兵一起來。要是阿爾芒真和城衛兵起了衝突,那可就有後果了,就算他是黃金級冒險者也沒用。


    “別擔心,我會讓他清醒清醒的。”


    洛貝莉亞轉身正要去打聽更多消息,不過在這之前,她往旁邊看了一眼。羅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卻隻看到一些人在走來走去。


    “怎麽了?有什麽情況嗎?”


    “……應該是我看錯了……不管怎麽說,謝謝你幫我照顧伊洛蒂婭,姐夫。”


    “你能不能別這麽叫我呀,我們又沒結婚呢。”


    “是還沒結呢,你意思是?”


    洛貝莉亞說完這句話,就蹦蹦跳跳地去忙自己的事了。自從羅蘭和伊洛蒂婭在一起後,這個半精靈就開始叫他姐夫了。在她看來,他們就跟結了婚差不多了,可羅蘭覺得沒必要這麽著急。而且伊洛蒂婭心裏還惦記著那些孤兒呢,這可能會讓她暫時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她走了……我接下來該怎麽做呢……”


    時間已經很晚了,羅蘭轉身朝城門走去。他心裏盤算著一些解決問題的辦法,甚至有些挺瘋狂的想法,比如在自己的土地上搭些帳篷讓孩子們住。


    可他自己的房子不夠大,裝不下所有孩子呀。而且還有他的工坊呢,不能讓小孩子在他的院子裏跑來跑去,去擺弄那些符文物品啊。


    他手頭的金幣也不多。從地牢裏弄來的一些貴重金屬,迴來後已經賣掉一部分了。他實在沒能力收留這些孩子,也沒錢給他們蓋新房子。


    看伊洛蒂婭這邊的情況,他可能得先去弄個開辦孤兒院的許可。但要是有人在賄賂官員,那這條路估計也行不通。


    “為什麽事情剛有點平靜下來,就總會出這種事呢……我還得把那個傀儡送給那位領主呢……那位領主?”


    羅蘭迴頭朝城裏望了一眼,在遠處,他看到了那位領主所住的別墅的一角。這位領主在城裏還是個不太熟悉的角色,可能還沒受到各路商人的影響。


    “依靠一位貴族……”


    這倒是個可行的辦法,畢竟城主有權強行做出改變。而且這也不是公爵府製定的法律,隻是關乎這座城市的事,而他正是這座城市的領導者。


    “或許值得一試……”


    雖然羅蘭不喜歡依賴別人,但他現在也實在沒什麽別的主意了。要麽他去請求這位新的領導者幫忙,要麽就試著幫伊洛蒂婭另找一處房產。要是這些都行不通,也可以把孩子們送到教會去,不過羅蘭知道伊洛蒂婭的性子,她很可能寧願離開這座城市去別的地方找住處,也不願意把孩子們交給教會。


    快到家的時候,羅蘭意識到自己對這件事的關心程度超出了應有的範圍。實際上,他認識伊洛蒂婭的時間也不算長,正常來說,不管發生什麽,他都應該能坦然接受才對。他在城裏的地位並沒有受到威脅,而且馬上就要有所突破了。


    “我是年紀大了嗎?”


    羅蘭搖了搖頭,歎了口氣。也許是因為新收獲的愛情,也許是因為不喜歡改變,反正他就是希望一切都能維持現狀。好不容易一切都開始走上正軌了,他可不願意就這麽失去。他這一輩子都在奔波,現在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讓別人奪走自己辛苦打拚來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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