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熱騰騰的液體糊了一臉。


    撲通。


    達利歐倒下了,手緩緩鬆開了媽媽的脖子。


    眼前一片血紅,尤菲呆呆地把手伸到媽媽鼻子前。


    她探到了溫熱急促的唿吸。


    媽媽還活著。


    仿佛有根緊繃的弦崩裂了,尤菲身體一軟,坐到了地上。


    她抬起手,慢慢地、抹了把臉上的液體。


    熱的、紅色的、有血腥味的……


    這是血。


    她扭過頭,看向地板上的達利歐。


    男人麵白如紙,脖子破了幾道大口子,正在不停湧出血液,人已經被血泊淹沒了。


    尤菲顫抖地爬到達利歐身前,探了探他的唿吸。


    什麽也沒有。


    達利歐死了。


    “死了……”


    尤菲心髒狂跳,眼前發黑,無意識地吐出沙啞的單詞。


    “嗯。死了。”


    頭頂傳來迪奧冷淡的聲音。


    尤菲仰起了頭。


    少年渾身是血,從臉到腳都是紅的,仿佛在紅色的顏料裏滾了一圈。


    尤菲注意到他手裏的小刀,正滴著血。


    血珠落到地麵,似乎發出了“滴答”的聲音。


    “死了。”


    迪奧再一次重複。


    那染著血的精致臉龐,露出了淡淡的笑。


    像墮落的天使。


    又像浴火的惡魔。


    尤菲深吸了一口氣,卻被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熏得想吐。


    她用力咬了舌尖一口,劇痛令眩暈感和嘔吐感平息了些許。


    “迪奧。”


    尤菲撐著發軟的腿站起來。


    “你送媽媽去醫院,然後就待在那裏。”


    迪奧緩緩扭頭,盯著尤菲的眼睛:“不去。”


    “聽話。”尤菲垂下眸子,避開迪奧的視線,看向窗外。


    外麵很黑。


    尤菲不清楚具體幾點,但她明白時間不多了。


    她得在天亮前讓達利歐“消失”。


    尤菲去灶台拿菜刀:“到時候,如果有人問你問題,你就說不知道……”


    迪奧大步上前,猛地抱住了尤菲。


    他抱得很用力,向來冷淡的嗓音因憤怒變得尖銳:“你又要拋下我!”


    尤菲呆住了:“我沒……”


    砰。


    迪奧抓著尤菲的胳膊,粗暴地將她按到地上。


    被地板撞得生疼,尤菲無奈地皺了皺眉:“聽話……”


    話還沒說完,迪奧突然低頭,咬住了她的頸側。


    牙齒刺破皮膚,刺痛傳來,尤菲不禁繃緊了身體。


    幾秒後,迪奧鬆開尤菲的脖頸,舔了舔那滲血的咬痕。


    咬痕在左邊頸側。


    和那時迪奧脖子上的位置一樣。


    迪奧直起身,直直地與尤菲對視。


    他的眼眸依舊是冰冷的綠色,但似乎透著難言的悲傷。


    “不是約好了嗎?”


    “無論遇到什麽,都要一起麵對。”


    尤菲別過頭,看著被濺上血點的泛黃牆紙:“我們沒必要把兩個人都賠進去。”


    迪奧抱緊尤菲,頭埋進她的頸窩。


    “人是我們一起殺的。”


    “你抓他的手,我捅他的脖子。”


    “我們是共犯。”


    尤菲迴抱了迪奧,小聲道:“萬一我們都被抓了,那媽媽……”


    迪奧貼到尤菲耳邊,溫熱的唿吸撒上耳廓,語調溫柔,似情人的低語。


    “如果你不遵守約定,我也沒必要聽你的話,我不確定自己會對警察說什麽。”


    悅耳的嗓音裏是快溢出來的瘋狂與偏執,聽得尤菲渾身一涼。


    尤菲不禁迴想起史比特瓦根的話——


    “迪奧不是個普通的孩子”。


    尤菲慢慢地抬手,揉了揉迪奧的腦袋,啞聲道:“好。”


    兩人開始處理現場。


    達利歐是個無業遊民,按理來說不會有人急著找他。


    而且達利歐潛入進來不是來幹好事的,不太可能把行蹤告訴別人。


    也就是說,達利歐失蹤被發現的幾率很低,起碼最近幾天不會有人在意。


    而剛才媽媽已經暈過去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隻要兄妹倆處理好案發現場,這事也許可以一直瞞下去。


    兩人商量了一下,選擇先分工合作。


    媽媽暈了過去,看著情況不太好。尤菲力氣大,先帶媽媽去醫院。


    迪奧則留在家裏,清理血跡。


    尤菲給自己和媽媽洗掉身上的血跡,換了件幹淨的衣服,抱著她去了醫院。


    值班的剛好是認識的護士,沒有多問,就給媽媽辦了入院。


    醫生過來檢查了,尤菲待在走廊等待結果。


    她看著緊閉的病房門,不禁歎了口氣。


    原本一切還好好的,怎麽搞成了這樣……


    出發之前,她和迪奧推理了一下,補全了這件事的全程。


    從下午到晚上,家裏都一直有人。


    而晚飯的食材是尤菲帶迴來的,達利歐沒有下手的機會。


    那可疑的隻有水、調料、用到一半的奶油罐頭。


    水大家在晚飯前喝了幾次,什麽事都沒有,排除;調料加得很少,沒法達到能藥倒人的用量,排除。


    也就是說,被加了東西的是奶油。


    根據身體的反應,應該是安眠藥之類的藥物。


    那事情就很清晰了——


    達利歐趁大家不在家,偷偷溜進來,給奶油罐頭加了安眠藥。


    尤菲又把奶油加進了蘑菇濃湯裏。


    後麵大家喝了含安眠藥的湯,陷入了昏迷。


    媽媽吃得少,攝入的劑量不大。加上媽媽平時會吃安眠藥來助眠,多少產生了點耐藥性,受到的影響就更低了。


    所以媽媽睡得不是很沉。


    達利歐入侵的時候,不知怎麽吵醒了媽媽。


    媽媽為了保護孩子,就跟達利歐打了起來。


    接著,尤菲和迪奧都醒了。


    達利歐嗑了藥,沒法打暈,迪奧便用了小刀……


    最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哎……”


    尤菲托著腮,長長地歎息一聲。


    吱呀——


    醫生從病房裏出來了。


    見沒有大人,醫生隻能和尤菲交代情況。


    醫生疑惑媽媽的傷是哪來的,尤菲用遇到混混糊弄了過去。


    媽媽的脖子和後腦勺上都有傷。


    脖子上的傷不嚴重,隻是淤青;頭部有幾個包,是受到外力猛烈撞擊導致的。


    醫生嚐試著叫醒媽媽,可沒能成功。


    醫生推測,大概率是頭部的傷口導致的。


    之前已經撞傷過一次腦袋,現在傷上加傷,情況恐怕不太樂觀。


    尤菲很想留下來陪媽媽,但沒辦法,屍體還沒處理。


    她交夠了住院費,請了一個護工,就匆匆離開了。


    尤菲迴到了家門口。


    看著這扇熟悉的門,尤菲拿起鑰匙,可顫抖的手卻怎麽都插不進鎖孔。


    達利歐的屍體還在裏麵……


    這是尤菲第一次,親眼看見死亡。


    而且她還參與了。


    哪怕她知道達利歐死得好,心裏還是沉甸甸的。


    她不清楚自己是內疚,還是怕被警察抓走。


    不過……


    尤菲深唿吸了幾次,用力拍了拍臉頰。


    殺人是重罪,一旦被抓,唯一的結局就是死刑。


    她不能停在這裏亂想!!!


    手上的顫抖停止,尤菲將鑰匙插入鎖孔,打開了門。


    家中煥然一新,一點血跡都看不到了,除了地上的屍體和濃到怪異的酸味,沒有任何異常。


    此時,迪奧洗了澡,換了幹淨的襯衫和褲子,發梢正滴著水。


    尤菲迅速關上門,鎖好。


    迪奧對尤菲笑了笑,語氣平淡得像在聊明早吃什麽。


    “我用淡鹽水和醋洗了一遍,血基本弄幹淨了。衣服上麵的洗不掉,我們到時候帶出去燒了。”


    喉嚨莫名有些幹,尤菲不禁吞了口唾沫:“好。”


    接下來,就該處理屍體了……


    尤菲想了想,問道:“屍體要不要讓羅伯特幫忙?黑幫應該有他的渠道。”


    仔細一想,光靠兩個人搞定這件事其實很難。


    尤菲還記得史比特瓦根說欠了人情的事情,這時候或許能用上。


    不過,尤菲不是想叫史比特瓦根把屍體賣掉,而是想讓屍體消失。


    這玩意兒可是犯罪證據,賣掉屬於是自投羅網了。


    迪奧眯了眯眼睛,冷聲重複:“羅伯特?”


    “我根本沒喊錯他的名字……”尤菲說到一半,突然扭頭看向迪奧,一臉震驚,“你在吃醋?”


    迪奧僵了一下,說迴上一個話題:“不能找史比特瓦根,殺人是個把柄,不能被外人發現。”


    他特意咬重了“史比特瓦根”和“外人”兩個單詞,似乎是在強調什麽。


    尤菲沉吟片刻,點頭道:“行吧,我原本還覺得能像電影裏的一樣,讓羅伯特來收拾。”


    迪奧臭著臉:“能不能別喊羅伯……”


    就在這時。


    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迪奧的話。


    尤菲瞳孔驟縮,刷地看向木門。


    誰?


    警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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