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聖寅還沒踏進家門口,孫小姨就追過來,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臭小子,你把那小公子弄去哪裏了?我才忙完,一上樓就不見你們人影了,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看人家長得好看,就——”


    “我就是把他送束沁齋了,他住那裏!”


    孫聖寅打斷小姨,以免她再胡思亂想。


    “這樣啊,可那麽著急走幹什麽呢?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問呢。”


    “他,他要急著走的,我能怎麽辦,肯定被小姨你兇狠質問的樣子給嚇跑了!”


    “胡說什麽,那你有問他叫什麽名字嗎?”


    “沒有。”


    “唉,你——”


    小姨生氣的又要拿起旁邊的掃把,孫聖寅先一步逃上樓了。


    他知道小姨在想什麽,但他就是一副心煩的樣子直奔樓上去。


    身後又傳來小姨絮絮叨叨的聲音。


    “那小公子長成這個樣子,大抵就是傳說中的唐三清沒錯了,你怎麽不問問……”


    迴到自己的房間,孫聖寅躺在床上,枕著自己的雙臂,望著上方的房頂出神。


    早在他非常小的時候就決定了,一定不會跟著唐三清去西天取經的。


    人人稱讚齊天大聖孫悟空是個蓋世英雄,飛天遁地,七十二變,無所不能。但他認為孫悟空就是個軟腳蝦,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和尚做師傅,還受緊箍咒的痛苦,他本是花果山水簾洞的美猴王,可比做鬥戰勝佛更加自由快活。


    其實孫聖寅也大概猜到了,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人,應該就是傳說中唐三藏的轉世——唐三清。


    但他始終做不到就這樣被人束縛,聽命於人。


    而且,他不能將小姨一個人留在鞏州城內……


    迴到客棧,應該是在她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一樓的大廳內聚集著許多人,還有不少衙門的捕快。


    唐三清感覺自己被人注視著,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著裝,確實是和之前一樣穿著鬥篷。


    這是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捕快向她走來。


    “你是二樓的房客吧?”


    “恩。”


    “你知不知道昨晚這裏死了一個人,就在你的隔壁房間。”


    “什麽?”


    唐三清吃驚地望向人群中心,穿過重重疊疊的身影,她看見人群的中心,雪白的白布下,一隻幹癟如同大火燎過的手垂下。


    “你叫什麽名字?”


    那名捕快見她太震驚,難以緩神的樣子,便又開口。


    “我,我叫……唐青。”


    唐三清猶豫了一下開口。


    那捕快畢竟是從事破案偵查工作的,瞬間察覺到她語氣中遲疑的瞬間,他進一步加強氣勢。


    “死者生前是個身體很健朗的人,排除自然死亡因素,就是他殺。在搜集線索期間,店裏的小二和其他客人反應,你形跡可疑,麵容遮遮掩掩,有很大的嫌疑!”


    “我不是!我不認識他,怎麽會殺他呢?”


    唐三清著急地解釋。


    “那你就先把鬥篷摘下!”


    “不,不行,我相貌醜陋,不行!”


    她抓緊裹在身上鬥篷,緊張兮兮地樣子卻更加奇怪,人群中紛紛指指點點。


    那捕快竟直接上前,一把扯掉她的鬥篷。


    黑色的鬥篷像蓋在神秘寶物上的幕布一般,緩緩地垂落在地上。


    那是一種渾然天成的引誘,在一瞬間奪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並沒有多餘外在的裝飾,僅僅是站在那裏的少年就像扶搖直上九重天外的謫仙,美的動人心魄。


    傾國傾城,沉魚落雁總是被用來形容女人嬌美多姿,嫵媚動人,但是現在用這些詞來形容他,絲毫不為過。


    眉如新月,星眸湛湛,美愈天人,盡態極妍,明明是纖細少年之身,但卻姿態可人,嬌柔多情,纖纖細步,姿態無雙。


    一舉一動都極盡高雅清純,優雅自然,但眉眼若有若無的嫵媚嬌柔的神態,形成渾然天成的引誘。


    男人們內心紛紛驚唿:怎麽會有這麽美的男人?


    女人們內心捶胸頓足:怎麽會有比女人還要美的男人!


    如果還有人能比他還美,那再美都有些可怕了……


    大廳的人們紛紛失了思考,垂涎般貪婪地盯著她看,雖然唐三清從小就總受人注視,但是像這樣肆無忌憚的還是第一次,令她很緊張。


    突然,室內出現了一股芬香撲鼻的煙霧,聞了它的人都紛紛精神恍惚,轉眼間,大半人倒地不起。


    一地滿是橫七豎八昏迷的身體,唐三清也不例外,身為唐三藏轉世投胎,她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凡人。


    視線朦朧,意識將散之際,仿佛看見另一方向,有一個身姿窈窕的女人踏著地上紛亂的身體,風情萬種地向她走近。


    那股香氣愈發的濃烈起來……


    孫聖寅百無聊賴地走在街上,他剛剛又逃掉了小姨給他安排的活,看著街上一張張錯身而過的臉,不知為何,那張潔白如玉,星眸微斂的臉總是浮現在他的腦海裏,害的他沒有一點心情做事。


    閑來無事地翻看小攤上的小東西,身後傳來左鄰右舍枯燥無味的家常。


    “……束沁閣真倒黴,剛死人,又發生這樣的事……”


    “什麽事呀?我怎麽不知道?”


    “你竟然沒聽說?就在昨天,束沁閣死了人,挺嚴重的,死相據說很慘,可能是被妖怪吸幹了精氣,全身皺巴巴的,嚇死人了,衙門的捕快全部出動了,可是就在他們辦案的時候,又出了一件詭異的事……”


    “什麽事啊?”


    “說先是出現了一個美得不像話的男人,不知是人是妖,然後大家不知為什麽就昏倒了,有些人說看見又出現一個女妖怪把那男人帶走了!”


    ……


    “你說的是真的假的?”


    突然一堆愛說閑話的婦女堆裏,衝進來一個麵容清秀,靈動的眼睛裏滿是緊張的男人,嚇得這些七姑八婆們嘰嘰喳喳直叫。


    “嚇死人了,孫聖寅你總是這麽神經兮兮的!”


    “喂,臭小子,你還坐在偷懶,真是懶得像頭驢似的,非得抽一鞭子才肯走!”


    孫小姨數落著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孫聖寅。


    推搡他一把,他才如夢初醒般兩眼放空地擦著桌子。


    孫小姨看了他一眼,皺緊眉,想說什麽,最後還是閉上了嘴巴。


    孫聖寅機械地重複著動作,他很糾結,腦子裏像有兩個小人在吵架。


    一個說,“去救他,再不救他就會死的,怎麽說他都是唐三藏轉世,救他是應該的!”


    另一個說,“不要去,妖怪不好對付,沒必要為他犯險,既然已經決定不去西天取經,就不要管這個爛攤子了!”


    兩個小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他腦子快要廢了。


    他兩手抓著頭發,糾結不已。


    “臭小子,既然沒有心思幹活了,就趕緊出去,看的我心煩。”


    孫小姨拿著一個雞毛撣子敲了他一棒,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孫聖寅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秒,一咬牙,轉身就往外麵走去。


    “給我留晚飯!”


    孫小姨看著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小子,變得可靠的背影,內心複雜。


    束沁閣發生的她早就知道了,但她卻因為自己的私心沒有告訴孫聖寅,雖然她一直支持孫聖寅去西天取經,但是真正一臨到危險的時刻,她卻不希望自己的侄子去以身犯險。


    但是這些都是他應該的麵對的,一切都聽天由命吧,她的侄子才不是那麽容易就掛掉的人呢!


    “臭小子,太晚就不等你了!”


    她大聲的衝外喊。


    孫聖寅一衝動,跑了出來,但那妖怪的具體位置他根本就不知道,妖怪本就法力無邊,來影無蹤,這要去哪裏找她呢?


    他將離這裏最近的山頭翻了一遍,但連個鬼影都沒有,時間一點點流逝,可現在根本就不知道唐三清這個人是死是活。


    孫聖寅站在原地抓耳撓腮,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出現一個身穿白衣,容貌端莊,溫柔昳麗,手持淨瓶,腳踏紅蓮的女人。


    “你是誰?”


    不知為何,雖然這個女人美麗,但孫聖寅就是打心眼裏很不爽。


    “我是來幫你的,送你到你正在找的人的身邊!”


    她話音一落,沒等孫聖寅反應過來,碧綠的楊柳枝一揮,他的視野就從蔚藍無雲的天空,蒼翠陡峭的山峰,變成陰暗鬼魅,幽影重重的山洞。


    鼻尖總是彌漫一股女人的脂粉香味,但仔細一聞,這層香味下,是另一股狐狸身上刺鼻的味道,看來這香味大概是用來妖怪掩飾自己的異味。


    往深處走,七扭八拐,山洞內的地形很是複雜,又十分陰暗幽深,難辨方向。


    這是一朵泛著淡淡熒光的小蓮花飄到他的麵前,左右悠悠搖晃,向著一個方向飄去。


    這大概就是剛才的那個站在蓮花上的那個女人的,孫聖寅隱隱約約感覺的到,她是來幫他救唐三清的。


    但他就是看不順眼這個女人。


    他所不知的是當年困住孫悟空,讓他飽受緊箍咒痛苦的觀自在菩薩正是這個女人。


    跟著小蓮花,一路走的順暢多了,直到一個拐角,孫聖寅隱約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為什麽還不願意答應我呢?又沒有人會來救你,就在這個山洞裏跟我一生一世在一起,不好嗎?”


    “……”


    什麽!


    這個妖怪可真惡心,春心蕩漾,竟然妄圖跟人類結合,真是聞所未聞!


    唐三清迴答的聲音很淺,聽不真切,但大抵也是不願屈服的樣子。


    說起來,作為一個男人,成為唐三清這樣的還真是狼狽,被個女妖怪搶迴來做壓寨相公,真是丟人。


    孫聖寅不蠢,現在妖怪還在這裏,貿然衝出去隻會去送死的,他呆在原地,聽了大概三個時辰的牆角。


    期間,大概就是這些:


    “小公子可真俊俏,我修煉五百年,幻化之術自覺已是爐火純青,如今看來連公子的十分之一也難以企及!”


    “待我再潛心修煉,擁有一副跟公子天作之合的容貌,就完美了。”


    “公子為何不答應我呢,我可以讓你不老不死,不傷不滅,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如此雲雲。


    聽得孫聖寅快要吐了,不老不死,不傷不滅的生活豈不是很無聊嗎?


    好在,妖怪念及唐三清凡人之身,出了山洞去幫他找食物。


    孫聖寅趕緊利用這個機會,跑到唐三清的身邊。


    那妖怪並沒有用什麽鎖鏈,藤條栓住他,怕是擔心會傷害到他白皙嬌嫩的皮膚,隻用了一條毛茸茸的,看上去像是圍巾的東西,在他的腰上係了一道,讓他看上去像個可口的點心。


    看來這妖怪是真的挺中意他。


    孫聖寅看了他的臉一秒,就趕緊移開視線,在這樣陰暗潮濕的山洞裏呆了一天,沒有讓他變得灰頭土臉,反而更加嬌媚動人,兩隻眼睛水靈靈的,好像在說話。


    唐三清眼含秋水,其實是給困的,那妖怪精力旺盛,一直在她身邊念念叨叨,她困得不行,但又不敢睡。


    “你怎麽會來救我?”


    唐三清不解地問,孫聖寅不是不喜歡她的嗎?


    “誰,誰說我想來,是我小姨一直催著讓我來的,怕你被這妖怪給吃了!”


    孫聖寅像是被踩到尾巴,焦躁的不行,如果不是因為山洞太暗,唐三清一定會看到他的臉紅了。


    “妖怪不會吃我的,她想和我在一起。”


    “你是不是傻?妖怪的話還能相信,她現在是看你長的還行,當有一天你老了,她覺得煩了,就一口把你給吃掉了!”


    “我當然不傻,所以我沒有答應她!”


    唐三清嘟著嘴反駁,模樣嬌俏,這個樣子要是別的男人做出來,他一定惡心得快要吐了,恨不得一拳將他打迴娘胎,迴爐重造。


    可是,唐三清做出來,孫聖寅就覺得心裏酥軟的不行,更定下要救他的決心,而且親耳聽到唐三清說不會跟那個女妖怪在一起,他心裏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很高興!


    不跟妖怪在一起,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為什麽覺得高興!


    真是矛盾。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竟忘記了身處山洞這樣的險境,孫聖寅倏地發現,解了半天,這個結竟然解不開!


    “解不開嗎?”


    身後傳來濃烈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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