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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龍景苑依山而建,爐峰複岫,迴巒無數,亂世堆積,鬥聳亂疊,如此看去,如同鬼麵一般。


    風長棲剛仰起頭準備細看,就見著一幫人手裏都拿著卷宗,笑臉盈盈,說個不休。


    倒真有一派手不釋卷的一位,聽聞南梁人士書琴棋書畫、瓶幾布設、金銀器皿都很是歡喜。這會兒見著他們為著書中言語爭個不休,倒也信了幾分。


    這一點倒是比耀京城要好得多,見著風長棲跟玉無望,倒是都停了下來,看了半晌,嬉嬉笑笑,這才去了,許是想著從未見過他們這號人物,是以如此。


    等到了龍景苑那頭,見著外頭有重重護衛,風長棲這才深信那女子未曾欺瞞半分。


    這若是想進去,的確不是什麽容易事兒。


    木胤昀怕是一早就猜到了,一旦是東窗事發,風國必定是會派人來尋的。是以才派了這麽些人手,心機城府,怕是深不可測。


    以前他們見木胤昀一味裝著無欲無求的模樣,都被騙了去,現如今因為風昭這事兒,倒是看出了幾分南梁的野心。


    這木胤昀,不過就是南梁的使者,這背後的操控者,指不定還是南梁國君,亦或是那位了不得的皇後


    風長棲不敢細想,隻覺著脊背發涼。


    龍景苑背靠大山,可是這前頭又有無數人手,一來二去,倒是成了一個無法僭越的天塹。


    要是想進去,怕是會驚動這前頭的一群人,到了那個時候,且不說是營救風昭了,連帶著他們師徒二人,都難以脫身。


    到底是南梁境內,他們也不敢過於造次。


    二人合計著,此事還是要從長計議,這才匆匆忙忙原路返迴。


    次日一早,風長棲是在一陣賣花的吆喝聲醒來的。


    在耀京城,花市同香市一般無二,起於花朝,盡於端午。像是在這樣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了賣花人。可是南梁因為地勢氣候的緣故,不僅僅是菊花,還有許多顏色紛繁豔麗的花。


    昨兒個風長棲一行人剛到南梁的時候,就見識了一番。花海紛繁,如同行在畫卷之中。


    隱隱又聞到一股子濃鬱的檀香氣味,風長棲趿著繡花鞋下了床榻,推開雕窗,隻掃了一眼,就被眼前這樣的大陣仗給驚到了。


    隻見得底下僧眾齊聚,都穿著紅黃二色的袈裟,手裏都持著一株高香,風長棲正兀自生疑,就聽著外頭的敲門聲。


    風長棲隻當是司纓,應了一聲。


    哪裏知道,進來的卻是玉無望。


    她穿的很是清涼,且不說是風長棲,連帶著玉無望都紅了耳根。


    “多穿些,天涼的很。”


    風長棲笑了笑,拿過一條長衫,將整個身子都包裹其間。


    “這是往天珠獻香的人,底下在吃早茶的百姓,方才正在議論此事。值得一提的是,獻香之日,皇室中人必定都會跟從,是以,今日木胤昀也會去。”


    風長棲一聽,登時就是一陣歡喜。


    當真是天助她也。


    若是有木胤昀在龍景苑那頭看守,他們縱使是有天大的本事,隻怕也能往裏頭去。畢竟那人深不可測,且又是在他的地盤上,很難肆無忌憚地做些什麽。


    香客雜來,光景甚殊。風長棲跟玉無望都穿著一身青衫子,隱在人中,很是打眼。


    開陽一等都護在風長棲跟玉無望周遭,看著周遭士女閑行,如同一幅長卷。周遭氤氳著濃鬱香澤,如同沉水香熏蒸的氣味兒。


    絲竹管弦之聲一陣高過一陣,不絕於耳。風長棲臉上依舊帶著幾分笑意,對於這樣的熱鬧,自是歡喜十分。


    許是因為獻香之日,那些守門的人也稍稍有幾分倦怠之一。心神馳蕩,一早就沒了看守龍景苑的心思。


    風長棲一等很快就溜了進去,靠的自然是那一身傲人的輕功。


    龍景苑中蒼鬆無數,綠茵映人。


    隻是裏頭極大,亭台樓閣數不勝數,一行人從未來過此地,是以對於風昭的藏身之所並無有半點線索,隻能這麽用死法子找著。


    見裏頭玉爐、金瓶、銀酒匜之屬數不勝數,風長棲微微咋舌。


    那木胤昀到底有多少私藏這麽些東西大抵都是價值連城的好物。難道說南梁物資豐厚,已經到了如此地步若是當真如此,他們耀京城豈不是都比不得分毫


    風長棲扯了扯嘴角,還未說話,就聽著一陣拖遝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一行人迅速藏了起來,隻聽得那幾個奴婢一邊走一邊說,言語之中,抱怨無斷。


    “讓咱們伺候那個晦氣的主兒,連帶著咱們都要變得晦氣了。她什麽都不吃,若是餓死了,以後太子爺豈不是連帶著咱們都要嫌惡”


    “畫室這麽說,可她到底是太子爺帶進來的人,雖然比不得那些夫人矜貴,咱們也要好生伺候。正所謂是不看僧麵看佛麵,莫要抱怨了。”


    其他人一聽這話,登時就是一陣唏噓。


    若不是看著木胤昀的麵子,他們才不會甘心這麽吃苦受罪呢。不過就是個落魄女子,無有半點矜貴之處,偏得他們還要俯首稱臣。


    “那人昨兒個還打了翠玉一巴掌,惡狠狠的模樣,好似是要吃人哩。這樣的人,誰敢去伺候我算是受夠了,等明兒個太子爺來了,我一定要跟太子爺好生說說,將那人打發了去才好。”


    “好生張狂,”帶頭的那人,眉眼之間盡是不屑,朝著她們掃了一眼,“尋常時候太子爺自然是好說話的,可若是你們稍微做了很什麽不該做的事兒,你最好看看,太子爺那時候是怎麽對你們的。那人固然是有些落魄,可她到底是太子爺的人,豈能放肆莫要閑話了,苑中諸事冗雜,都需要咱們料理,都散了吧。”


    那帶頭的女子,倒也有些魄力。話音剛落,那些人就再也不敢多話,迅速沒了影兒。


    風長棲見著,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這世間從不缺少多嘴多舌的人。


    隻是聽著他們的話,說的人難道是風昭


    不能吧,風昭是木胤昀苦心孤詣才將她帶來的,難道說,就這麽不被重視連帶著那些仆婢,都敢欺誨,那未免也太卑微了些。


    風昭在耀京城可是個說一不二的矜貴公主,一旦是到了南梁,就成了這副模樣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風長棲頗為憤懣,站在一邊,一臉陰狠。


    玉無望見風長棲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好笑。


    壓低了聲音,湊到風長棲跟前,“吃苦受罪的乃是風昭,真要說起來,這可是你的死對頭。”


    風長棲冷哼一身,“那也是風國長公主,怎麽就能被那些人如此對待這又是什麽道理”


    風長棲剛別過臉子,就見著這裏頭擺著一張梨木案幾,長八尺、闊三尺,肌理極好,摸上去,隻覺著很是滑澤。這麽一個梨花木案幾,若是放到市集裏頭販賣,也值得不少銀錢。


    這木胤昀當真是個厲害的主兒,這天底下,什麽樣的好東西,全部都被他給搜羅來了。


    可是當初他到耀京城去的,旁人從來都瞧不出他背後有這樣的勢力。


    了不得,當真是了不得。


    又見著梳妝台子上頭有極快祖母綠的碧璽,一個個如同水碧一般,大大小小一共十七八塊,那種青綠色,風長棲也是頭一次見,比上好的翡翠,水頭還要足上幾分,青幽幽的,如同鬼眼睛。


    風長棲也不想著再去摸一摸是個什麽手感,趁著四下裏無人,一行人匆匆忙忙越過中庭,一路往後院去了。


    隱隱聽到鸚鵡學話,一句句皆是“太子殿下萬福金安”這樣的吉祥話。


    也不知是誰人調教,許是木胤昀的那些姬妾


    雖說木胤昀這些年一旦是到了風國,必定會說上一句自己無有半個姬妾,可是風長棲一早就查到了,木胤昀在南梁也算是個浪蕩多情的公子哥兒,姬妾成群。


    也就隻有風昭,對木胤昀的話硬是深信不疑,到後來,被木胤昀如此誆騙,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日後再也不會輕易信人了吧。


    後院石台高聳,喬木蕭疏。大抵都是梅樹,枝丫橫斜,瘦骨嶙峋。但是一旦到了寒冬臘月,必定是白梅紅梅競相開放,幽香陣陣,也算是個雅致的事兒。


    後山頭上,林中鶻鳥奔騰,聽著人聲,驚飛一陣。頡頏在雲霄樹間,半晌都無有半點要歸林的動靜。


    穿過抄手迴廊,又見著幾個婆子在廊下說說笑笑,手裏都拿著針黹之屬,也不知是在繡花還是在做什麽,滿臉橫肉,一笑起來,登時就顯現出兇相來。


    “這話可不能這麽說,依著我看啊,應該是娼家女子,若不然,也就封了什麽什麽夫人的,可是這一迴,太子爺可是連名分都沒有給她。是以必定是個難登大雅之堂的主兒,你瞧她的模樣,尖酸刻薄,縱使是有些風情,卻也比不得咱們那幾位得寵的夫人,是也不是”


    那老婆子哈哈大笑,愈發猖狂。


    風昭若是住在這後院裏頭,當真就如同金絲雀一般了。


    風長棲一想,悲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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