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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玉坤宮到盛乾殿,也有不少腳程。


    曦嫵一聽說此事,便匆匆忙忙往盛乾殿方向趕去,甚至都沒等著肩輿轎輦。


    芳心跟孫岩破一左一右護著,手裏都撐著傘。


    雪越下越大,前路光線微茫。兩行宮女都打著琉璃燈照亮。


    曦嫵心急如焚,一連踉蹌了三五迴,差點沒被摔死。


    “娘娘,還是歇歇吧。”芳心一臉擔憂,看著曦嫵的眼神,滿是關切,“聽聞這已經是兩三個時辰之前的事兒了,現如今王爺得勢,皇上必定不會對將軍如何的。”


    “連你都這麽說。”曦嫵臉色青黑,“皇上必定也會以為我們曦家這是居功自傲,這才叫阿兄有了這樣大的膽子。若是個尋常姑娘倒也罷了,偏得還是安家小姐。明知道皇上最是忌諱不過,偏得還要這樣找死!阿兄這是豬油蒙了心,徹底糊塗了。”


    她一路走著,一路抱怨。


    那些朦朧的風光,一圈圈散了出去。


    隨著紛紛然的大學,隻能看到霧蒙蒙的一團光亮。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裏頭,渾身上下都被凍得沒了知覺。


    等到曦嫵趕到盛乾殿的時候,就見著李玉寶守在外頭,裏頭半點動靜也無。


    “曦貴妃萬安。”李玉寶趕忙朝著曦嫵行了一禮,“娘娘怎的冒著這樣的大雪來了若是傷著了身子,可怎麽了得”


    這李玉寶口齒伶俐,是個最會來事的主兒。


    若是在尋常時候,曦嫵倒還很吃這一套,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她都快被急死了,哪裏還有心思跟這人打馬哈哈。


    “李公公,曦將軍還在裏頭”


    李玉寶聽了,訕訕一笑。


    “迴娘娘的話,在。”


    “我要見皇上。”


    “公主跟國師都在裏頭。”


    “風長棲”曦嫵幾乎尖叫出聲,對她來說,那風長棲就是來害人來了,分明是想著公報私仇,這若是在風帝跟前說了什麽好聽的來,且不說曦威章日後的前程,隻怕連自身性命都保不住了。


    她越想越怕,不顧李玉寶阻攔,直接推門而入。


    猛然聽到這麽一聲,裏頭的幾個人都朝著,門前看了過去。


    當見著曦嫵的時候,曦威章的一顆心,如同死水一般。


    他哪裏不知,自家這個妹妹,也不過就是表麵風光,在宮裏這麽些年,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也隻得她一個人,小心翼翼地走了過來。


    現如今若是因為他的緣故,牽連到了她,當真是要叫他沒臉見人了。


    “臣妾見過皇上,”她給風帝行了一個雙安,“阿兄必定不是有意冒犯皇上的。”


    她這是關心則亂。


    風長棲倒是對此時此刻的曦嫵生出了幾分同情來,這樣為著自家兄長,到頭來指不定還要把自己給搭上去,何苦來哉


    “曦貴妃在這宮裏看樣子有不少耳報神啊。”


    曦嫵一聽,心裏一驚。


    卻也管不得許多了,“撲通”一聲,跪在風帝跟前。


    “還請皇上責罰。”


    “沒什麽,”風帝一反常態,直接將曦嫵攙扶著起身,“曦將軍性情中人罷了。”


    曦嫵一臉莫名,呆呆愣愣地朝著一邊的曦威章看了一眼。


    她值當這一迴曦威章是危在旦夕,非得自己出麵不可,隻是這會兒見著,仿佛又不是這麽一迴事。


    “奴婢誓死不嫁曦將軍,”半晌,安蘭溪說出了這麽一句話來。


    曦嫵剛來,自然不知道其中原委,風長棲跟玉無望卻都是不約而同地唿出了一口子濁氣。


    若是這人說要跟曦威章成婚,隻怕日後難以善終。


    風帝笑了笑,仿佛這樣的結果是理所應當的一般,“曦將軍,你可聽到了”


    曦威章恍若未聞,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那一頭的安蘭溪。她本就是被他綁進宮來的,之前的幾分猶疑,已經夠叫他心滿意足了。曦家跟安家現如今可算得上是世仇的,他還能期盼些什麽隻是也不知怎的,那一股子悲涼,席卷而來,幾乎叫他支撐不住。


    隔著這樣幾步的距離,也不知怎的,他總舉得自己跟安蘭溪之間隔著汪洋大海一般。


    他扯了扯嘴角,兀自笑了笑,“微臣該死,還請皇上責罰。”


    “免了,情之一字,本就是說不通的。”


    “微臣請命,永生戍守大西南。”曦威章紅著眼睛,幾乎是撕心裂肺地說了這麽一句話來。


    到底是個癡情種,風長棲隻覺著不忍,別國麵孔。


    安蘭溪怔怔地聽著,隻覺著耳畔盡是嗡嗡聲。這人分明就是抱著永生不再相見的心思,可見是怪她的。


    本是這一生都不該有牽扯的人,不見也是應當的。


    她忽而朝著風帝磕了幾個響頭,“皇上,奴婢願剃度出家,往紫雲寺常伴青燈古佛,斬斷前塵過往。”


    風長棲雙目圓睜,看著安蘭溪那麽一臉決絕的神色,心裏蒼茫一片。


    她的本意是護佑此人一生風平,未曾想到,竟然會鬧到此般天地。


    這又是何苦呢


    “安姑娘。”風長棲三五步上前,“這事兒可不是渾說的。”


    安蘭溪朝著風長棲又是一拜,“多些公主垂憐,若非公主,蘭溪一早就是一縷孤魂了。”


    風長棲捂著砰砰直跳的胸口,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剩下的話來。


    這人分明就是想著一了百了。


    曦威章麵色深沉如海,竟然沒有半點反應。


    風長棲思潮起伏,難以平複。方才她是為了讓安蘭溪好生活著,才勸她莫要應允這門親事的,哪知道,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她竟然說要剃度出家。


    到底是身不由己,安蘭溪所能選擇的太少太少。


    縱使是知曉安氏一族之事,大有蹊蹺,可她並無權謀傍身,甚至難以保全自己,所能做的,也就隻有這麽些了。


    想想就覺著渾身上下皆是悲涼。


    出宮之時,風長棲還覺著渾身上下都寒津津的,難以自持。


    安蘭溪就坐在一邊,靜默著,臉上仿佛還帶著一抹淺淡的笑。


    風長棲不敢胡亂猜度,半晌才輕聲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她忽而大笑出聲,聲音艱澀,如同鴉鳴。


    又好像是某種巨大頂大的東西,轟然倒塌,叫人尋之不見。


    一幕幕前塵過往,如同潮水一般朝著她翻天覆地地奔湧而來,跟三郎在一起的日子,如同夢幻泡影,到底是留不住的。


    她所能記得最為深刻的,不是最美好的時光,而是安氏一族被抄家之時的悲壯。


    那時候她就徹底明白了,安蘭溪跟曦威章這一生都不得善果。


    “公主,許多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的,我跟他也是一樣,這一生隻能是個陌路人了。”


    風長棲雙眼通紅,幾乎落下淚來。


    若非是玉無望緊緊地握住了她的小手,她當真是要哭了的。


    她從未想過,這人世間的感情,都那樣艱難,不可想象。


    他們將安蘭溪送到了別苑,依著風帝的吩咐,五日後這人便要到紫雲山上去了。


    風長棲戀戀地朝著那人看了又看,“你若是改變了主意,我還能幫你說話,這事兒到底還是有些迴旋的餘地的。”


    她自然知道風長棲乃是好心,卻還是固執地搖了搖頭。


    “公主,不會了。”


    玉無望跟風長棲乘著馬車往驚雲司那頭去了。


    “怎麽會走到這一步”風長棲仍然想不明白,“師父,縱使是再等等她也不願意麽”


    “他們之間,一早就有了死結。”


    玉無望看的清明,對於這一切倒也不覺著有多稀奇。


    可是風長棲不同,她看的太少,這會子怕是要鬱悶死了。


    “難不成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安姑娘出家去”


    “無人逼迫。”玉無望一臉寒涼,“長棲,對於這世上的變故,你得學會接受。”


    風長棲聽了,心裏一顫。


    她的確做不到坦然接受生命中的某種變故,她總覺得身邊人就得陪在自己身邊。是以無法接受阿春跟婉蘿是別人安排的細作,也無法接受日後安蘭溪往紫雲寺修行。


    等到了驚雲司,風長棲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玉無望剛準備上樓給她備上些許吃食,就見那丫頭,憑風而立,死活不肯再走一步。


    “嗯”


    她站在一邊,娉婷婀娜,看起來仿佛是個弱不禁風嬌柔女子。玉無望靜靜地看著她,走上前,輕輕地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依舊把她當成一個幼兒。


    “莫怕,我總歸是在的。”


    風長棲幾乎落下淚來,也就隻有玉無望能知道她在想什麽,知道她心裏畏懼,有一個知她懂她的人在身邊陪著,到底是一樁叫人歡喜的事兒。


    又念著他日後性命難以久長,風長棲撲上前,緊緊地抱住了玉無望的身子。


    “師父,你如何才能跟尋常人等一般無二如何才能活的長長久久”


    玉無望輕笑兩聲,“隻要你在我身邊,我必能活的長久。”


    風長棲隻當這是一句玩笑話,沒有多想,終究還是哭了出來。


    天地間隻餘下雪落下的聲音,混沌鴻蒙一片。玉無望抱著風長棲的身子,站在這樣漫山遍野的雪地裏頭,如同兩個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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