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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太醫院院使,張仲元對後廷之事向來都是不大陌生的。


    隻是到了這時候,查到了毒物,這必定是牽扯到了諸方利益。


    張仲元向來不希望自己牽扯到後廷爭鬥,是以誠惶誠恐。


    風長棲眸光陰冷,縱使是她再怎麽小心仔細,還是免不得這後廷中人暗中出手,到底還是害了花瓏。


    她緊緊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一雙茶褐色的眼睛在暗處愈發顯得陰森縹緲。


    風長棲渾身上下都竄出一股子狠厲來,像是一條盤踞已久的毒蛇,在暗中兀自吐著猩紅的蛇信子。


    這後廷什麽模樣,風長棲一早知道。當初在冷宮受的罪,已經夠她覺得悲哀的了,隻是未曾想到,現如今多少算是有些地位,這後廷還是這樣吃人不吐骨頭。


    好生駭人。


    “好在不深,發現的又早,調養幾日便可痊愈。”


    風長棲留了一個心眼,在張仲元走的時候,緊隨其後,一同走了出去。


    “張太醫。”等出了雲甯殿的大門,風長棲才走到張仲元跟前,“我阿娘什麽時候中的毒?”


    “有些時候了,”張仲元仿佛是在講究措辭,言語十分緩慢,“大抵一個多月,這毒來得慢,若是再過一個月,每日一點,每日一點地往上加,那胎兒就要死於腹中了。”


    風長棲聽得頭腦發昏。


    一個月?


    每日一點?


    難道說,雲甯殿出了內鬼不成?


    這是風長棲最不願麵對的。


    玉無望說的果然不錯,身邊的人,也須得好生提防。


    張仲元不肯再多嘴半句,背著藥箱,迅速穿過正陽門,沒了影兒。


    遠遠瞧見兩隊宮女手裏提溜著羊角宮燈由遠及近,看起來猶如一路綠瑩瑩的螢火朝著這裏慢慢地飄蕩而來。風長棲心裏疲憊難當,仰著頭,看了看天。


    一望無垠的青紫色,暗沉沉的,好似是個巨大的黑影,背麵生著一張滿是獠牙的麵孔。


    原來雲甯殿當真這樣宏偉壯觀,風長棲仰著頭細細看著,屋脊兩端做的是琉璃鴟尾模樣,這是最時興的樣式,隻得皇城有資格做出來這樣的模子,若是尋常大臣的府邸見著這個,也就是謀反了。


    從雲甯殿的大門進去,又能見著一排垂掛在飛簷上的鑾鈴,旁邊的燈籠打下暈黃光亮,顯得那鑾鈴溢彩流金,愈發好看。


    樓闕層層疊疊,如雲出岫。當真是雕梁畫棟,比之曦嫵的玉坤宮還要矜貴幾分。


    這又如何?


    風長棲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來。


    這後廷,到底還是曦貴妃的天下。


    太後明裏暗裏都幫著那人,將她的罪行藏著掖著。


    若是這雲甯殿裏頭的奸細是曦嫵的人,那麽這就真的糟了。


    若是奈蒔嬤嬤一等,更是慘上加慘。


    風長棲捂著胸口,疑竇叢生,一旦是生了疑心,那種心思一如滔滔江雲,將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個空隙都填的滿滿的,她感覺自己已經氣瘋了,完全不能理智下來。


    這分明就是一個濃墨重彩的局,有人從一開始就想著要將她跟花瓏置於死地。


    隻是曦貴妃向來都是明麵上的,真刀真槍,這一招卻是說不出的陰狠毒辣,還會是曦嫵的計謀?


    實在是不像。


    “主兒。”也不知阿春什麽時候來的,手裏還拿著一個小外搭,暗青色,這是風長棲尋常喜歡的,“雖說一緊入了夏,可是這夜裏頭涼的很,莫要凍著了。”


    “你的熱症可好了麽?”風長棲這才想起阿春這幾日身子不大好,一臉關切。


    阿春心裏“咯噔”一聲,笑了笑。


    “主兒,阿春一切安好。到底是卑賤之人,哪裏有那麽矜貴?”


    知道阿春的性子,風長棲也不跟她辯解什麽。


    這會子風帝還沒走,想來是要留下來過夜了。


    她心裏自然是惦記花瓏,卻也不忍心前去叨擾。這些時日,她每日都盼著風帝前來,這會子也算是如願以償。


    經此一事,風長棲處處都留著一個心眼。


    次日一早,她特地一人出宮,沒帶著阿春,徑自往白亓錢莊方向去了。


    叱離跟蓀苨已經開始忙忙碌碌,身邊繞著幾個小廝,也不知在問著什麽。


    見著風長棲來了,叱離那張兇神惡煞的臉上登時就軟了下來,朝著風長棲笑了笑,揚聲道:“主子如何來了?”


    蓀苨朝著叱離看了一眼,這人從未對誰這樣心服口服,他愈發覺著稀奇,這叱離竟然會跟風長棲有幾分緣分。


    “叱離,幫我查個人可好?”


    叱離聽了,駭笑兩聲。


    “主子,驚雲司可就是查人的地方。”


    風長棲扯了扯嘴角,朝著叱離瞪了一眼。奈何她十分年幼,加上對叱離又不是真的動氣,這看起來反倒是小娃娃撒嬌,十分惹人憐愛。


    惹得叱離五髒六腑都化了,忙道:“主兒隻管吩咐。”


    “雲甯殿裏頭的傅青。”


    他們二人一聽,又是一陣哄笑。


    “主兒,怎麽自家人查到自家人頭上去了?”


    “怎麽說?”


    原是風長棲想了一夜,那雲甯殿中,也就隻得一個傅青有些麵生。隻是當時覺得他是個可用之人,這才留在內殿當值。


    那時候就覺著他孔武有力,可以在關鍵時刻護佑雲甯殿。


    可是到底是個麵生之人,一旦是生疑,頭一個就想到了他。


    “那是公子特地派到雲甯殿的人。”


    風長棲微微咋舌,她對此事竟半點不知。


    怪不得那人身手那樣好,之前還聽奈蒔嬤嬤說起過,他打退了幾個惹事的雜役。


    也是玉坤宮的人。


    風長棲頗有些愧疚,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他人,著實不是什麽光榮的事兒。


    “這樣吧,”風長棲換了口風,不知可有什麽能幹機靈的女子?我有事相求。”


    叱離跟蓀苨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人。


    隻是那人性子孤僻,除了玉無望的話,她一概不聽。若是想要辦成此事,非得玉無望親自出麵不可。


    “在嗣瀾別苑。”叱離砸了砸嘴,“還是得找公子。”


    玉無望得了消息,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白亓錢莊。


    又輾轉帶著風長棲一路趕往嗣瀾別苑。


    這處宅邸極大,隻是在外頭看,隻得一個進深。哪裏知曉,這裏頭別有洞天,剛進門便見著一個小小小庭院,修理得幹淨整潔,分外精致。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亭台軒榭之屬,錯落有致。正南邊有一個朱紅色闌幹的小閣樓,迂迴曲折,在九曲迴廊正中央。


    正看著,猛然間衝出一個人來。


    “白公子!”


    能這樣叫她的,也就隻得一個元卅元大爺了。


    雖然知曉這人被玉無望收服,卻未曾想到,會在這種情境下相見,她愈發歡喜。


    幸好今日穿的乃是男子裝束,若非如此,必定會嚇著元卅。


    “元大爺。”風長棲朝著元卅笑了笑,“元大爺近日裏頭可好麽?”


    “好,好。”元卅這些時日在嗣瀾別苑休整極好,連帶著之前的渾身病痛都好了不少。


    這都倚仗玉無望的體麵。


    “娘娘可好?”


    風長棲一聽,麵色一冷。


    “今日就是為了娘娘的事兒走這一遭。”


    元卅一聽,心知必定不是什麽小事兒,趕忙將一眾人等迎了進去。


    玉無望本就是個爽快人,知曉這人來意,直接把那女子喚了出來。


    一身白衣,麵色清冷,一雙丹鳳眼,斜斜的看著風長棲。


    隻這一眼,風長棲就知道,這人把她的女兒身識破了。


    到底是個厲害人物。


    這人生得極美,高眉深目,薄唇輕抿,端的是千般傲氣。等到她見著玉無望,朝著那人十分順從地盈盈一拜,“阿蘅見過公子。”


    “起來吧,”玉無望聲音也是冷冷的,“進宮一段時日可好?”


    阿蘅一聽,登時就朝著風長棲瞪了一眼。


    風長棲倒也不惱,隻覺著這人分外有趣。這張臉變得還真是迅速,隻是這天下間,不論是哪一種關係都是以心換心。


    她也不急,畢竟來日方長。


    “公子以前不是說過,我們嗣瀾別苑的人,不必去管深宮大院裏頭的事兒麽?那裏頭的醃臢勾當,我向來是看不上的。”


    話粗理不粗,風長棲無可辯駁。


    後宮就是這樣,沒有一處太平。


    “勞煩阿蘅姑娘查個線人出來就好。”風長棲說的格外客氣。


    阿蘅倒也十分受用,睨著風長棲。


    “為何找上我?”


    “能者多勞。”風長棲姿態謙遜,給足了阿蘅體麵。


    那人也是個識趣的,既然自家公子都出麵了,想來這事兒已經沒了商榷的餘地,她心裏掂量著,看定自家公子。


    “公子,何時去何時歸?”


    “今日就去,我已經給你找好了由頭,一旦查到了線人,若是你願意的話,便可以迴來。”


    “自然願意。”阿蘅朝著風長棲冷哼一聲。


    難不成還要在宮裏養老不成?那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玉無望的餘光停留在風長棲的身上,那小妮子此時此刻正沒心沒肺地笑著。


    他倒是十分相信,隻要是跟風長棲處的久了,必定會生出幾分真心,屆時,走與不走可就不是阿蘅說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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