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進若江院、看到坐在樹下的那一對小姐弟時,苑聞濃就注意到了越逢桐手中那個扭曲的檀色香……香包,姑且當那是一隻香包罷。


    那個東西她是見過的,不如說小橋兒縫這玩意兒離不開她的關切指導,雖然成品不如人意,好歹縫出了一個完整的來。


    下定決心縫個東西出來前小橋兒還特意跑來問她公子喜歡什麽繡物,她就說公子用香,雖然不會將香包佩戴在身上,但會放置在床鋪間,也算是貼身之物了。


    一般來說香包也比置物的荷包小,小姑娘於是決定縫個香包。因為事先知道小橋兒就是為了公子縫的,她才能自信地對剛迴來不久的公子擺出那副意味深長的眼神。


    天知道……


    天知道那東西其實是送給逢桐弟弟的?


    小橋兒還說等把繡工練好了,就給逢桐弟弟做一個真的荷包。所以她是誤會了這小姑娘的意思,小姑娘本就沒想給公子縫什麽香包,隻是為了給弟弟繡荷包而提前練個手?


    那為什麽還要問她公子喜歡什麽,問了就送啊,這醉翁之意的所在也太遠了些。


    老天,她覺得自己有點危。


    更讓她覺得危的是,公子房間的一扇窗是虛掩著的,一般人可能不會注意到——那個角度正好能看到越家那對小姐弟,公子一定知道小橋兒親手做的那件香包不是給他的了。


    苑聞濃做了幾迴合的調息,裝作沒發現偷聽的某人,硬著頭皮走到還在樹下坐著的兩人跟前去。


    他們是同時注意到她的,也很給她麵子地起了身,她還看見越逢桐雖然嘴上嫌棄,卻還是小心地將香包收到了衣服裏。


    越溪橋先走近她,微笑著說:“聞濃姐姐是來幫我安排房間的嗎?”


    唉,不管多少次她都沒有辦法長時間地直視仙女的微笑,愣了好一會兒才紅著臉扭過視線說:“是啊,公子迴來了,再走也是下下個月的事,橋兒應當搬來若江院、待在公子身邊了。”


    “能不能不搬了,我就住在碧棲院也沒什麽不好。”不想她居然這麽說,“搬到這裏來,他走了我還要去碧棲院,他迴來了我再迴這裏來,太折騰了,其實本無需這麽折騰的。”


    苑聞濃不禁落了汗:“這個不是我能決定的。”又補充道:“橋兒,碧棲院中畢竟有不少對你心懷惡意的弟子,你必須待在公子眼下才是最安全的。”


    話是這麽說,可不久前被那兩個女弟子打不是聞濃姐姐和逢桐一起安排的一出戲麽?而且她又單獨留在碧棲院半個月,也沒見有什麽危險啊。


    可她也不知該說什麽來辯駁,這時越逢桐走到她身邊,問她怎麽了,為何不願住在這裏。


    她歎了口氣:“壓力太大了,我怕好不容易半個月都沒出問題的身體再因為留在若江院住又出了毛病。”


    這不是很顯然的事麽?一個奴仆,日日住在“主人”的眼皮子底下,誰會沒有壓力。她雖然對那個男人有好感,但畏懼也是不能忽視的,喜歡是喜歡,同時也想敬而遠之。


    “我見公子對你很上心,在外都時時想著,應該不會給你什麽壓力。”因為苑聞濃在那邊愣著,勸她的就隻能是越逢桐,“你隻要不貪圖安逸、收好性子,做好本分的事,別惹他生氣就行了。”


    越逢桐知道她能吃苦,吃苦時也絕對不會叫一聲苦,可以稱得上是“堅韌”。但從前在越家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之中,她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被寵壞了的小丫頭,什麽都不避著,膽子大到敢去拔老虎的胡須。


    被帶到七星教後,他看得出她是自己將自己壓抑了起來,偶爾會發脾氣也是因為他說了實在不中聽的話,但她也隻是打他幾下就停手。可以說她的性子的確因為苦難而收斂了,可被那位公子帶到三長老這邊來後,他瞧著她整個人都開朗了許多,且口不擇言的性子又有了點複蘇的趨勢。


    這樣的性子也就隻有家人才能容忍,在別的地方,特別是異域,被上位者掌握著生死,可不能任性妄為了。


    越溪橋一看越逢桐的眼神就知道他想批評她什麽,其實她自己又何嚐不知。方才她剛把那男人的頭砸了,這不就是怕他記恨,才不想跟他住到一起麽。那男人看著挺好脾氣的,她真怕自己又被慣壞了,再什麽都不顧、去老虎頭上拔毛。


    不知她是根本沒聽見還是刻意忽略了那句“在外都時時想著”,沒覺得驚訝和興奮,隻是喪氣地說:“你不知道,他其實很危險。”


    “危險,你是說公子危險?”苑聞濃此時就不得不開口了,見小姑娘還很為難地點了點頭,不由納悶付惜景究竟對她做了些什麽,居然能讓她感到危險。


    越逢桐有些想笑:“危險的是你才對,誰都該怕你。”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腦門:“別瞎想了,公子讓你住哪裏你便乖乖聽話,不要拐著彎兒地惹他生氣。”


    最終越溪橋隻能十分不情願地接受了,這在躲在窗邊默默偷窺的某人看來就很是刺眼。


    付惜景砰地將窗子撞上,很是鬱悶地轉過頭,手撐著下顎,扇子都不拿了,不知在想什麽。


    南門疏想了想說:“公子可以讓她就留在碧棲院,有聞濃照顧,想必不會再出上次那樣的事。”


    可我就是想讓她住到這裏來。他歎了一聲,合了眼說:“我不會跟小孩子計較。”


    南門疏挑了挑眉:“公子,再有不到一年溪橋姑娘便成年了,臉又長得那般嬌豔,您完全不用將她當成小孩子看。”


    “一年也是孩子,一天都是。”付惜景很幹脆地迴道,“孩子就要過孩子應該過的生活,待她及笄了再教她做事也不遲。”


    “若這麽計較,逢桐弟弟也還是孩子,甚至公子您明年才行加冠之禮呢。”南門疏聳了聳肩,“顯然這對姐弟一個比一個懂事,若寵壞了就不懂事了,不如現在就好好調教著,也省得日後多費心思。”


    “男女不能混為一談,男子在這個年紀早該有擔當了。”付惜景抬眸瞪了他一眼,才注意到不知何時被放到桌上的扇子,重新拿起來,同時也起身,“管好你的越逢桐,其他事別多話。”


    我的?還又成我的了,當初是誰想要的那個天賦異稟的弟弟,一遇美色就什麽都不顧了?


    南門疏翻了個白眼兒,看著付惜景離開窗邊,自個兒又抱著手臂透過窗子看了那似乎什麽都沒察覺的小姑娘半晌,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


    入夜,越溪橋正打算在若江院的新房間睡下,就聽外間傳來了敲門聲。


    她立時有些心慌,聽說這個院子是沒什麽人住的,連南門疏和苑聞濃都不住在這裏,除了那個男人和在這裏服侍的下人,似乎也沒人了呀。


    她開口問是誰,卻沒人答話,響起的依舊是篤篤的叩門聲。若來找她的是那個男人,一定是會開口說話的,不會跟鬼一樣。


    饒是她不怕鬼,也還是覺得詭異,內心掙紮了許久才決定下床去看一看。


    她邊披外衫邊想著,這個院子是那個男人獨住的,應該不會有閑雜人等隨意進出。


    果然打開門時,看到的是南門疏的臉。外麵有光,她看得清他的麵容,發現他沒有直視她,即便她都已經從房門口邁出來了他還是偏轉視線看向別處,表情也有些別扭,但定然是來找她的沒錯。


    她先禮貌地打了招唿:“南大哥,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不姓南,我姓……”南門疏立時皺了眉,說到一半又噤了口,像是怕說著說著就轉過來直視她,最後隻歎了口氣,“罷了,我確實有些東西想讓你看,你出來罷。”


    “你讓我出去我為什麽就要出去。”見他一點考慮的時間都不給就自顧自地轉身了,越溪橋蹙起了眉,“我歸你管嗎?”


    南門疏不知道說話這麽衝是這小姑娘的本性,還是她純粹就對他這個人沒好感,額角青筋一跳,還是微笑著轉迴來解釋:“你難道就不想好好見識一下公子的另一麵?”


    越溪橋挑了挑眉:“不想啊。”


    “……”南門疏噎了一下,咬著牙拽起她的手腕就開始走,“不想也得想,今晚你必須給我看。”


    越溪橋沒攔他也沒打他,除了將外衫捂得更嚴實一點,再就是順手撞上了門。她是想著打又打不過,目前她還在停修魔功戒癮,不能隨便用真氣,就隻能被他擺布。


    何況雖然嘴上說對那個男人的“另一麵”沒興趣,實際上她心裏還是很想看看的。這可不是她自己作死啊,是他的下屬威逼利誘她去看的,出了問題也不能怪她。


    她的房間就在那男人的房間旁邊,今天又是第一天正式搬到若江院,更是不情不願地,就沒特意逛過。南門疏帶著她這繞那繞,她才發現這個院子居然有這麽大——這麽大,隻給一兩個人住,已經不能說是奢侈了罷?


    而越走越發現經過的地方越來越偏僻,花草植被都少了,更是透露出一股陰森之氣。大晚上地,她方才都不覺得有多害怕,也許是被夜風吹久了,雞皮疙瘩不住地起。


    隨後南門疏的腳步就慢了,越溪橋抬眸,發現不遠處是一座孤零零地立著的房屋。說它孤零零,是因為它周遭真的什麽都沒有,沒有樹木,也沒有別的裝飾,除了屋內正亮起的燈火,基本上難以讓人感受到生機。


    正是因為那光,她看見了映在窗上的男人的身形,直覺告訴她就是那個人。


    感覺她已經開始緊張了,南門疏偏過頭對她道:“我幫你掩著氣息,你自己過去看罷。悄悄地湊去窗邊看就行,公子做事認真,不會注意你的。”


    越溪橋舔了舔唇,視線一直盯著那亮起光的窗口:“我要是不呢。”


    南門疏直接將她推到前麵去,叉著腰道:“你要是不,逢桐弟弟可就該遭殃了。”


    小姑娘本就纖弱的身軀差點就無法在這風中站住了,咬了咬牙轉過頭來對他道:“我會告你狀的!”很快邁著輕快的腳步跑上前去。


    方才她一轉頭,南門疏不小心同她對視了一瞬,雖然有夜色遮掩,可還是一不小心噴了鼻血。越溪橋已經不想再去管他,悄默聲地靠近那棟詭異的房子,屏著氣息挪到透著光的窗前。


    窗戶上糊著紙,遮擋了一切,除了裏頭的人影之外什麽也看不清。越溪橋微微低下頭才發現窗子被抬起了一點點縫隙,似乎是為了透氣的,便低下身子將雙眸湊到那縫隙間,向裏頭看去。


    比起人像,最先蔓延出來的是十分刺鼻的氣味,還不止一種,似乎有很多敞開口的藥瓶放在了一起。這麽偷看真的很別扭,她努力地折起身子,眼球翻了又翻,才能瞧見一個男子的腰身。


    這件衣服她認識,就是那個男人今天穿的那身。


    已經戌正了,他不睡覺,還在這裏做什麽?


    越溪橋又往一旁挪了挪,才發現男人手上拿著尖利的長物——是刀罷,還是形狀有些奇怪的刀。他垂下了握著刀的那隻手,越溪橋的視線便順著他的手下移,見那刀尖似乎是觸到了……


    人,一個女人的腦袋上?


    刀刃明顯已經刺進那個闔著眼的女人的皮膚裏,並且正順著她的鼻梁往下劃。越溪橋根本不想知道接下來自己還會看到什麽,嚇得捂住了雙眼,同時沒忍住“嗷”地大叫了一聲,扭頭就跑。


    站在原地等著看好戲的南門疏沒想到她才看了這麽幾眼就叫喚了出來,一時慌了,見她正驚恐地朝這邊跑來,便趕忙上前去攔住她,語速飛快地說:“你可記清楚了,那就是公子每日都需做的事,是他的本職工作,不會改變。你就乖乖地待在公子身邊聽他的吩咐,別動什麽歪心思,不然來日得到這般下場的便是你。”


    其實他並沒有威脅完,臉上就實實在在地挨了小姑娘一拳,當即捂住被打過的地方後退了好幾步,視野重變清晰時已是見小姑娘慌慌張張地跑遠了。


    真是,還以為有多穩當。


    南門疏用力啐了一口,揉著腮幫子下意識地轉了身,還未抬頭就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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