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城郊屋外。


    屋前空地上,莊硯熟練地找來一些幹柴,就地升起了一堆篝火。跳躍的火苗映照著他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龐,閃爍不定。


    不一會兒,莊硯從旁邊拿出幾個剛剛烤熟的地瓜,香氣四溢。


    他笑著把地瓜分給圍坐在四周的同僚們,一邊還不忘調侃道:“來來來,嚐嚐小爺我親手烤製的地瓜,保準你們吃了一個還想再吃第二個!”


    說著,莊硯特意挑出最大個兒的幾個地瓜,盛放在一個小盆裏,朝著不遠處的向恆走去,並大聲喊道:“喏,向賊,可別說小爺虧待了你啊!瞧瞧,這可是專門給你留的呢!”


    聽到喊聲,向恆慢悠悠地轉過頭來,瞥見莊硯遞過來的那一盆熱氣騰騰的地瓜。


    他微微皺起眉頭,用略帶嫌棄的口吻問道:“我說莊少卿,您這盆子該不會是從哪家犬兄的虎口裏奪食得來的吧?”


    莊硯一聽這話,頓時氣得笑出聲來,沒好氣兒地迴道:“愛吃就吃,不愛吃拉倒!我好心好意給你送吃的,你還挑三揀四起來了!”


    向恆見莊硯有些動怒,連忙賠笑道:“哈哈,別生氣嘛,我這不就是跟你開個玩笑麽!吃吃吃,我都快餓死了。”


    說罷,他迅速伸手接過莊硯手中的盆子,然後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個地瓜,剝開外皮後便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來。


    看著向恆那副餓鬼投胎般的模樣,莊硯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迴到篝火旁坐下。他望著跳動的火焰,嘴裏輕聲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再過幾日我們才能迴去……真希望一切都能快點結束。”


    正在埋頭苦吃的向恆聽到莊硯的話,抬起頭來迴應道:“放心吧莊兄,依我看最多再有個兩三天咱們就能打道迴府啦!這次的疫病雖說比以往稍微複雜那麽一丟丟,但你別忘了我是誰呀!這點小病小災於我而言根本不在話下!而且還有陳太醫他們那幫經驗豐富的老家夥在呢,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徹底解決問題,讓所有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說完,向恆又繼續低下頭去,風卷殘雲般消滅著盆中的地瓜。


    吃完之後,抬頭仰望著夜空中閃爍著微弱光芒的繁星,不禁心生感慨,“不過,好在及時阻隔了這蔓延之勢,不然恐怕幾個月乃至幾年都應付不來。”


    說話間他扭過頭去,目光落在了莊硯的身上。


    此時的莊硯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思緒早已飄飛到了九霄雲外。


    向恆見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調侃道,“瞧你這樣,莫不是思春了吧?”


    “說什麽呢!”莊硯跳了起來,立刻反駁道,“簡直是胡言亂語!”


    見人這般激動,向恆笑得更歡了,“這是踩中了尾巴,急了。”


    “你!”莊硯一時語塞,半天蹦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迴擊,氣急敗壞之下,轉頭就要往屋裏走去。


    就在他剛剛轉過身的一刹那,一個人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他麵前。


    由於事發突然,莊硯根本來不及躲閃,就這樣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莊硯和向恆都愣了一下。


    尤其是莊硯,他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愕地看著眼前之人,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趕忙行禮問道:“大……大人,您怎麽會突然過來這裏?”一邊說著,一邊還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幾步。


    站在莊硯麵前的商九見此,眸中閃過一絲愉悅,隨後抬眸淡淡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向恆以及其他在場的人,最後將目光重新聚焦到莊硯的身上,語氣平靜地迴答道,“路過。”


    話音剛剛落下,向恆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


    這笑聲在安靜的氛圍裏顯得格外突兀,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場眾人的目光。


    商九見狀,一道淩厲的眼刀瞬間投射了過去。


    感受到那冰冷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向恆心中一緊,連忙伸手捂住那張怎麽也控製不住上揚的嘴角。


    而一旁的莊硯則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之間的這番小動作一般,隻是滿臉疑惑地開口問道:“路過?大人您這是要去往何處呀?”


    聽到莊硯的問話,商九微微收斂眼眸,緩聲道:“南下睦州,剿匪。”


    “這麽遠……”莊硯下意識地輕聲呢喃道。


    他好似沒有察覺到,此時此刻,他的神色和說話的語氣之中不知不覺間已經多出了些許不易察覺的不舍之意。


    商九聽到莊硯的低語,不由得微微怔愣了一下。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緩緩開口說道:“此次前去,尚不知道何時才能歸來。廷尉府中的事務,暫時便全部交由你來主持。”


    一邊說著,他一邊從懷中掏出象征著廷尉卿身份的令牌,輕輕地遞到了莊硯麵前,接著又補充道:“見令如見人,所有人都會聽你號令。”


    原本還在一旁抱著看熱鬧心態的向恆,看到眼前發生的這一幕,頓時傻了眼。


    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商九手中的那塊令牌以及莊硯那呆若木雞的模樣,心中暗自嘀咕起來:這這這……這是話裏有話吧?應該是吧?是吧……


    莊硯更是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怔怔地盯著商九遞過來的那塊令牌,隻覺得心跳突然加快了許多,仿佛就要跳出嗓子眼兒一般,一種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覺在心間悄然蔓延開來。


    那話仿佛是在說:拿下這塊令牌,以後我就是你的人,隨你差遣。


    眼看著莊硯始終沒有伸手去接那塊至關重要的令牌,站在一旁的向恆急得原地打著轉,嘴裏還在小聲地嘟囔著:“接啊,你倒是快點接啊!急死我了!”


    莊硯微微抬起頭,目光有些遲疑地看了一眼那枚靜靜躺在商九手掌中的令牌,然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緩緩地將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


    當他的指尖觸碰到令牌的那一刻,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讓他不由自主地將其緊緊握在了手中。


    而一直在密切關注著這一切的商九,見到莊硯終於接過了令牌,他那原本緊繃著的麵龐上,瞬間揚起了一絲極其細微、幾乎讓人難以察覺的笑意。


    向恆看到莊硯成功地接過了令牌之後,他那張嘴一下子就咧到了耳根子後麵,開心得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激動之情簡直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若不是礙於場合,恐怕他早就興奮地跳起來歡唿雀躍了。


    *


    十安井井有條地為楚鶴遠整理著出行要用的行囊。


    各種日常所需之物一件接一件地被放入囊中,很快便把行囊塞得滿滿當當。


    給一旁的楚鶴遠看得一愣一愣的。


    “不過就是去一趟連州而已,真的需要帶上這麽多東西嗎?”楚鶴遠忍不住開口問道當他看到十安竟然還準備將桌上精致的金樽玉盞也放進行囊裏,急忙抬起手來阻止道:“這個就沒必要帶著了吧!刺史府想必不會缺少此類物品的。”


    聽到楚鶴遠的話,十安手上的動作猛地停住了。他稍稍思考了一下,隨後認同地點點頭,說道:\"這倒也是……不過,肯定比不上太子殿下宮中所用之物的好。\"


    楚鶴遠輕輕皺起眉頭,擺了擺手說道:\"那又如何?孤這次前往連州可是去救災的,並非遊山玩水。若是太過鋪張浪費,被皇祖母知道了,她必定會借此機會大做文章的。\"


    十安聽後恍然大悟,心中對楚鶴遠的考慮周全深感欽佩,忙不迭地應道:\"還是殿下考慮得周到。\"


    楚鶴遠臉上依舊保持著平靜如水的神情,緩緩地坐迴到椅子上。


    他的目光穿過窗戶,靜靜地凝視著外麵深沉如墨的夜色,嘴裏喃喃自語道:\"聽聞父君今日身體抱恙,請來了太醫診治,也不知道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十安心開口試探道:“依屬下隻見,殿下不妨此刻就前去探望一下,畢竟從明日開始咱們就要離開這昭京城了。此去路途遙遠,歸期未定,臨行前能與皇後道別一番也是好的呀。”


    楚鶴遠輕輕地搖了搖頭,麵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緩緩說道:“還是算了吧,夜色已深,還是待明日出發之前,孤再去向父皇和父君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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