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墜戰爭史是每一個宙盟公民於長達12~14年的基礎學業中都必須學習的重要功課。從戰前的地球人類變成涇渭分明的兩個陣營一直到太陽係內戰。堅持自由正義的一方,即宙盟前身的“太陽係星際同盟”,為了保全太陽係不被天鷹座帝國的黑洞武器湮滅,毅然決然開啟了大遷徙,曆時上百年,犧牲無數穿越到了如今的宙神星係。直到如今,天墜戰爭實質上仍然在繼續,陸遠所屬的遠征艦隊即是肩負著清除帝國在宙神外圍星係前哨站的任務。


    陸遠並不對久遠的地球文明感興趣,就像人不會對動物園裏的猴子起特別興致,除非他是生物學家。雖然人類的祖先的確是猴子,但不代表一定非得按人的標準去尊重猴子。所以哪怕陸遠倒黴成了階下囚,他也不會格外高看天堂穀氏族一眼。


    現在這些在陸遠意識裏接近於低級哺乳動物的原始氏族,居然能深入思考他所提出的複雜傘兵戰術,甚至八九不離十地畫出了一套作戰流程,雖然是淺薄地可笑,但也大大超乎了陸遠預料。


    葉夫麗娜湊到了正聚精會神記錄陸遠言語的青年身旁,背著手傾身去看。隨後青年將紙張奉給了祭司,抬頭間,一塊幾乎覆住了他整張左臉的青黑色胎記顯露無遺。


    祭司僅是掃了一眼,輕點了點頭,繼續由葉夫麗娜轉述他的話。


    “外鄉人,你們,我們之間,配合地令我滿意,我會查證你所說的一切,如果真實,你不久後就能見到你的同伴。”


    祭司話鋒一轉,聲音不免陰鷙。


    “你在做出其他危險舉動前,務必抬頭看一看,因為你前兩個不聽勸告的同夥的腦袋,就掛在那兒,他們在看著你。”


    葉夫麗娜的嗓音也變得寒冷了,但能感受得出,她的喉嚨緊了緊。


    “不配合,我們會留下你的腦袋,吃了你的血肉,再剝下你的皮裹在你的槍上,去殘酷殺死膽敢營救你的同伴。”


    祭司老閹雞似的渾濁眼睛依舊毫無波瀾,一句很平淡的話。


    “這兒是我們的土地,不是你們這些鼴鼠該來的地方。”


    胎記青年旋即收好紙筆,攙扶起欲起身的祭司。借打開屋門的時機,陸遠看清了一直按著刀逼視著他的獵手們的表情。


    淡漠,就是淡漠。


    陸遠忽地想到。他們又何嚐不是沒把這個外鄉人看做是自己的同類呢?


    “我希望留下我的翻譯器,這樣我能更好地與你們對話!”陸遠喊道。


    已經邁出門檻的祭司頭也不迴,葉夫麗娜的腳步頓了頓,但卻被胎記青年攥著胳膊,這個臉龐半黑半白的家夥低沉地迴答道,是比葉夫麗娜更流利更精準的通用語。


    “你隻用迴答。”


    “而且,這裏沒有任何東西,是你的。”


    木門砰然關上,然後是鐵鏈叮當聲。陸遠又一次隻能對著火炬發呆,好在方才對話間,他也掌握到了足夠的信息能去驗證一些推斷。


    荒原環境下生態極其艱難,有年長到失去勞作能力的老人存在就可以證明這個聚落人口不低。特別是老人掌握權力,並且有“祭司”這個名詞,也在說明天堂穀氏族具有保護神或者圖騰崇拜、信仰等,那麽內部凝聚向心力會非常強。


    加上至少有兩個氏族年青人能夠與外人交流,可以推測出在天堂穀族人能夠人力跋涉到的地區內有使用通用語起源語種的其他大規模聚落。再通過“鼴鼠”、“我們的土地”等話語。陸遠認為這是地底、地表人類對於宜居土地的爭奪。


    以及天堂穀氏族最關心的“偵搜隊”問題,陸遠特別注意到葉夫麗娜從頭到尾都使用的是“偵搜隊”這三個高度概括性的創作名詞,而非“偵察隊”、“狩獵隊”這樣更符合氏族語境的詞。這可以從“前兩個外鄉人”來判斷出。


    是的,氏族與“偵搜隊”處於敵對狀態。而且氏族已經認定陸遠是“偵搜隊”成員了,要以此為籌碼進行交換或是善意釋放。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陸遠僅能把握的機會。至少一個有著類似語種、外貌的人群會更容易接納陸遠,並提供幫助。


    多想無益,陸遠最鄙視的人之一就是艦隊參謀,淨想不做,垃圾規劃坑地都是他這樣的一線戰地指揮官。要他說,臨機處置才是最佳方法,計劃縝密也就行了。


    這樣昏天黑地的日子又過了好幾天,每隔一天,即會有人給陸遠送飯並換藥。氏族對他看管得很嚴,每次來都有兩名佩刀挎槍的獵手隨行。陸遠提出想要自己的治療針自然是被拒絕了,傷口處被裹上了一種焦黑黏糊的爛樹葉子。由於葉夫麗娜再也沒有出現過,陸遠也無從得知是什麽鬼東西。


    但凡一換了藥,傷口就癢痛不已,掙紮完陸遠就會昏昏沉沉地睡去。就算陸遠意識到氏族想對他催眠也無計可施,但起碼還沒到榨幹他價值的時候。


    一天夜裏,陸遠睡得正沉,他又繼續著紊亂狂暴的夢境,一次次穿行在解體爆炸的日冕號中,拚死阻止湧進通海門的敵軍,步兵、鐵馭、戰艦……


    陸遠忽的驚醒過來,睜眼一看,一雙貓兒似的碧色眼瞳直愣愣地對著他。陸遠下意識地想起身卻被按下。然後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嘴。


    “噓~”


    是葉夫麗娜的聲音,陸遠瞬間認出。


    未曾添油的火炬餘輝將熄,屋外潺潺溪水聲偶然間驚起了“嘩啦”聲。那雙碧色的瞳子依稀有淺淺的瑩光,似是映出了那抹火紅。


    姑娘的手指離開了陸遠的唇,黑暗裏,葉夫麗娜低聲說道:“陸遠,我代表祭司,向你秘密詢問幾個問題,你迴答的充分,你就可以自由活動一點點。”


    陸遠好歹也是宙神軍校出身,捕虜審問的基本技巧肯定是懂得,他一秒鍾就能判斷出葉夫麗娜是私人行為,仗著沒誰聽得懂通用語,任陸遠嚷嚷什麽,她竄改意思便可無虞。所以敢扯著虎皮當大旗。


    小姑娘腦袋不怎麽靈光啊。陸遠泛起了個想法。


    陸遠樂得葉夫麗娜有所要求,他迴答道:“好。”


    “哎,你小聲點。”


    八九不離十了。


    葉夫麗娜窸窸窣窣探著衣物,或有雪白光華驚鴻一現,隨後,她手掌遞到了陸遠麵前,展開,赫然是一枚項墜。


    陸遠化成灰都認得這是他的照片項墜,是他唯一留了白霽月音容笑貌的物件,陸遠唿吸不免粗了粗,他澀著嗓子道:“你想問什麽。”


    葉夫麗娜什麽也沒說,打開了項墜,一束蔚藍光芒升起,全息粒子頃刻間組成了一張秀麗麵容,挑染三色堇紫的發梢與她宜嗔宜喜的彎彎眉目,陸遠縱有無數心思,也瞬間化作無形。


    不覺間,輕輕的和弦旋律流淌了出來。好似原野風撩起了陸遠的額發,望向遠處遼闊的麥田,那是他在宙神星上的家門外永遠的景色,而她就站在麥田裏,永遠溫情地注視著他。


    陸遠隻覺眼角有些溫熱,直到樂聲淡去,白霽月的麵容悄然隱去,陸遠才知道自己居然在一個陌生女人麵前落了淚,一時叫他極為難堪,


    黑暗中像是浮著灰塵,徹底黯淡下的火炬光芒耀了耀。


    “是你的妻子嗎?”


    陸遠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問,在日冕號上時,所有人都不敢在他麵前提起白霽月,就是鷹穀星戰鬥後特意來找他的徐紉寒也沒有多提太多。而他自己更不敢去多想,自己到底應該算什麽。


    “未婚妻。”陸遠偏了偏頭,說道。


    “噢~”葉夫麗娜迴到,疑惑意味滿滿。看來又是一個新的名詞。


    “她在哪兒?”


    陸遠沒迴答,他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他都願意。


    “那,她還好嗎?”


    陸遠依然不想迴答。


    見氣氛尷尬了下來,葉夫麗娜咳嗽了幾聲,把項墜塞到了被褥裏,陸遠當即緊緊握住了項墜,啞著嗓子說道:“你想知道什麽?”


    “嚓~”應是打火石的聲響,葉夫麗娜點起了一支蠟燭,放到了她隨身帶著的一隻落滿了燭淚的泥盤上,然後她又從懷裏拿出一團印花布,散開,是一個方型的小盒子。


    盒子的琺琅彩折映過輝光,蒙蒙淡光,與紅發少女光潔的臉龐一道呈在陸遠眼前。她小心翼翼地捧著盒子,打開,然後扭過了什麽。


    旋律。


    流出,又戛然而止。


    這是個八音盒。


    “我修不好這個會出好聽聲音的盒子,帶給我的瓦西裏也修不好。”


    “前麵那兩個外鄉人不會修麽?”


    “……”葉夫麗娜有些欲言又止,但還是說道:“他們,沒像你這麽久。”


    “所以你想讓我幫你修一修?”


    “對。”


    “給我吧。”


    陸遠接過八音盒,轉了轉,這種紀念品八音盒如今在宙神星上也挺少見,但它並不是什麽稀有的物件,因為美並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變得醜,宙盟的教育科技可以讓公民在12年基礎學業中獲得舊時代人類窮究一生也無法超過的學識。所以很多小工藝品失去了工廠製造的必要,由家庭的3d打印機完成就行了。人們把玩過後就會分解迴原料,省的占地方。


    正是因為太常見,所以才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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