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小姐,您想問什麽,就問吧。”咖啡廳裏,坐在叢霓對麵的洪博溫,蒼老了不止十歲。


    他頭發全白,落魄地立在頭上,皺紋也深了,溝溝壑壑堆在臉上,最明顯的是他的眼神,因為長時間熬夜、精神壓力巨大,眼球上紅血絲密布,原來沉穩自得的氣質也變了,自從兒子入獄,自己也被牽連,他就變得畏畏縮縮,時刻在擔驚受怕。


    叢霓記憶中的洪伯,還是年輕時候的樣子,那般的踏實、忠誠,那時候他腿腳很快,眼中有活,為汪啟山省了不少心。


    誰知,現在竟然老成這個樣子了。


    叢霓心中一酸,關心道:“您沒事吧?”


    洪博溫搖了搖頭,感激地望向叢霓旁邊的林匪,“多虧了林總,大人有大量,願意把我救出來。”


    “隻是我那兒子,”想到痛心之處,洪博溫忍不住老淚縱橫,“數罪並罰,恐怕是……”


    他歎了長長的一口氣,“但是他咎由自取,也怨不得別人,隻希望他能好好改造,真真正正重新做人。”


    “噠、噠、噠。”淡色木質桌麵上,林匪右手弓起,有節奏地敲擊著。


    聲音不算大,但氣勢十足,連帶著正沉浸在悲傷情緒中的洪博溫都感受到了,趕緊擦眼淚,把哭聲咽下去。這位爺現在可是他要供起來的,自從他家出事,之前的好兄弟都像是避洪水猛獸般,根本不接洪博溫的電話,隻有林匪願意幫忙,他才能這麽快出來。


    雖然洪熙犯了大錯,但是林匪答應洪博溫,隻要他給的消息有價值,洪熙那邊他會托人照顧一些的。


    事到如今,誰是值得巴結的人,難道不是顯而易見麽?


    旁人也就罷了,洪博溫不顧顏麵,在汪氏下麵求見了三天,張雲海還是不肯見他。這麽多年,洪博溫對汪家,對汪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這麽被張雲海一腳踹掉,他恨啊。


    其實他已經知道叢霓是為什麽而來。


    那天在碼頭,她說的很清楚,是想知道張雲海在小姐、小小姐出事期間有什麽異樣。


    “也是,我還能有什麽價值呢?”洪博溫不敢在林匪麵前抽煙,隻能從兜裏抖出一根,將煙絲蜷起,在鼻尖細細地嗅著,記憶迴到了當年。


    “叢小姐,您說是小小姐父親那邊的親戚,我是相信的,因為仔細看的話,您和小小姐有些像。”


    洪博溫補充了一句,“您的眉眼和小小姐特別像,幾個月之前我第一次開會的時候看見您,還以為是看見了長大了的小小姐。”


    “後來我才反應過來,小小姐和小姐一起死了,再也不能活過來了。”


    洪博溫是真心尊敬汪啟山一家,小姐生產的時候,也是他跑上跑下安排傭人們伺候,可以說明妍出生之後,是他看著長大的。所以現在他流的淚水,也是真心的。


    洪博溫這麽說話的時候,林匪一直在看著叢霓的表情,見她手指鬆了又緊,忍不住心中一疼,伸手將她僵硬的小手抱在掌中,在桌下緊緊握在一起。


    洪博溫沒有看見他們的動作,繼續說:“其實我是很對不起小姐的,我早就發現張雲海不對勁,他一到汪家的時候,還看不出破綻,但是時間長了之後,他的狼子野心就藏也藏不住了。”


    “他先是每天跟著老爺上班下班,美其名曰是體諒老爺辛苦,想為他分擔,其實是想一步步滲透進汪氏,後麵變成自己的。”


    “而且他的狐朋狗友也越來越多,一開始在外麵喝酒,後來他膽子越來越大,慢慢把人都帶到家裏來,好好的一個汪府被他搞得烏煙瘴氣的,那些男人好多都是有紋身的,這種人能交麽?小姐不同意,兩個人就吵,最後還是老爺出麵,他才收斂了一點。”


    叢霓記得那段時間,之前從不發火的張雲海變了性子,開始變得喝酒、易怒,還把不三不四的人帶到家裏來,媽媽總是為此跟他吵架,突然有一天,他好像又變迴了那個好好男人,重新變得慈眉善目了起來。


    狐朋狗友?紋身?想必周亞鋒就是那時候跟張雲海搭上關係的。


    林匪冷哼了一聲,“雲泥之別,你們小姐難道就沒想過跟張雲海這種人分開麽?”


    林匪的問題正是洪博溫那段時間的心頭事,他總感覺這個“姑爺”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從麵上來看,根本看不出什麽,特別是張雲海改邪歸正之後,簡直可以算是世界好男人。


    不光是對汪啟山恭敬順從,對小姐更是一百個體貼,小小姐也很喜歡他。


    “誒,哪有那麽容易啊?”洪博溫歎了口氣,“如果隻是談戀愛,那一切都好說,分手隻不過是把行李打包,派一輛車送他們走罷了,但是那時候小姐已經跟他結婚了,如果貿然提離婚,對兩個家庭,特別是兩個孩子,都是打擊,所以小姐想再給他一個機會。”


    “當然張雲海也把握住了這個機會,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這樣過。”


    結婚不光是多了一個有法律意義的證書,還意味著兩家人以一種密不可分的形式結合在一起了。離婚,也就是直接撥開這種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連接,傷害是巨大的。


    所以,在沒有考察清楚之前,千萬不要貿然領證。


    在你沒弄清麵前這個溫和純善的男人,是不是戴著麵具之前,千萬不要把自己推進這種困境。


    “那你們小姐出事的時候,汪府有什麽異樣麽?”叢霓問。


    其實她已經聽很多人說過這段時期了,乳母白苗記得清楚,其他人也有些印象,但是洪博溫當時是管家,想必知道的更多。


    洪博溫沉吟了一會,迴憶道:“當時小姐在山區捐獻了一個希望小學,帶著放暑假的小小姐過去剪彩。”


    最恐怖的迴憶襲來,叢霓手指突然捏緊,林匪不動聲色地將她手環住,繼續聽。


    “小姐總是那麽好心,光是我知道的,上不起學的小孩子她就不知道資助了多少,山區她也跑了很多趟,但是沒想到那次……”


    洪博溫哽咽了,淚水充滿了他的眼眶,“那次她們遇見了泥石流,聽說是司機沒注意,連人帶車翻進了懸崖底下,什麽都沒留下,全部燒光了,我可憐的小姐啊,一輩子的好心人,臨了臨了什麽都沒留下,連小小姐都喪了命,老爺聽見消息直接昏死過去了……”


    “至於說什麽異樣,”洪博溫說得很慢,想必是想起了什麽。“小小姐有個乳母叫白苗,從小看著小小姐長大,據她說,張雲海那段時間白天裝作悲傷,夜裏開心地歡唿,很是可疑。”


    林匪眸光一閃,臉色暗了下來,“哦?那汪啟山知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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