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在自然也不會眼睜睜看著趙停棺動手割掉自己的頭發,一頭及腰長發可不會給他割去,早把頭發收迴去了,迅速讓到一邊去。我也是才知道,沾了血的東西可以傷到患上鬼化病的人,一旦他們效仿趙停棺的做法,恐怕安常在會吃虧。


    但安常在動作很快,一下子就跟趙停棺拉開距離,顯然力量上她是對不過趙停棺的,但她在速度上可是一點也不吃虧,腳底抹油是一眨眼的事。


    趙停棺卻根本不打算放過她,他眼睛裏閃過一絲狠厲,軍刀緊握在手中,身子迅速往前一傾,同時邁開腳往前大跨一步,竟就衝著安常在的心窩子裏捅去。


    ……我完全被無視了。然而我來這裏是打醬油的嗎?並不!我其實離他們很近了。


    我也不能幹看著,一個箭步衝過去撞他。


    可惜我速度不夠快,那刀眼看著已經從安常在心口錯開了,卻來不及被她的身體避過,硬生生插進肩膀裏,整個刀身都沒入她的身體,流出的竟是……什麽也沒流出?!


    不……!


    有一種淡黑色氣體慢慢地從傷口飄出來,給人的感覺很不好。場景甚為怪異。我倒吸一口冷氣,也不知道這樣的創傷嚴不嚴重,隻希望鬼化病不會帶來傷口痛處被擴大的副作用。幸好安常在看起來不像是很痛的樣子。


    “白堇!安常在!我們不想的,可是,對不起了!”趙停棺借著身體往前的慣性順手把刀拔出來,轉過頭就對著我衝來。


    我也因為身體的慣性,已經跌坐在地。見他發怒,旁邊幾個人也圍了過來,我趕忙把身子一翻,骨碌碌的滾到了旁邊去躲過了那刀,不想一隻手忽然從我身後襲來,趁機把我頭發給抓住了。我勉強抬起頭看見抓住我頭發的人,那個人竟然是陳懓。


    以前在宿舍裏總覺得陳懓是個柔柔弱弱的女孩,特別特別柔弱的那種。洗澡等水的時候都要別人幫忙抬水,冬天洗棉衣稍微重一點她就拿不起來,跑個步跑到一半爬都爬不起來,身體狀況比我差了不隻是那麽一點點,好好的上著課,外麵的風一吹進來,她就流鼻血了的那種,吃藥比吃飯還多。這會兒她的力氣卻還算是蠻大的,一下子竟把我從地上拎起來,扯得我頭皮都快掉了,頭發被她弄得很亂。


    “呃!……”我忙伸手去抓住她的手,想把她的手扯開,但是她不給我機會。


    “我抓到她了!!”她興奮地大叫起來。


    “……”


    莫已就在她身側,這時也忙過來一把抓住我手臂,“還想跑?”她的力氣也不小,抓得我的手一陣陣的疼。


    我看著她的手心裏氣急,自己腦袋都沒轉過來,就把腳往地上一蹬猛地站了起來,莫已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一口咬在莫已的手背上,留下一排牙印。呸,我皺眉,立即往旁邊吐了一口口水,也不知道她塗的什麽護手霜,難吃死了。


    “啊!!!!白堇,你特麽是不是屬狗的啊?!”莫已立即把手收迴,看著上麵血紅色的牙印心疼不已。


    一口惡氣湧上來,我不假思索接話:“我屬虎(並不),專門咬狗!別說,今天還真讓我咬到了一條,還是條雜毛的!就是味道差了那麽一點。”說罷又用另一隻沒被抓住的手往她臉上打。文空早到了我們身邊,見狀忙一把抓住我那隻手,又從莫已手裏接過我的另一隻手,陳懓適時放開我的頭發,文空便把我的雙手背扣在我身後。


    文空的力量要比莫已大很多,一下子就把我按到地上,我掙紮不起來。


    有人在背後輕拍他的肩膀,他迴頭看。豈不料,一迴頭,他便看見安常在在他身後,長發披散開來,一雙眼瞪得比乒乓球還大,舌頭有幾十厘米長吊在外麵,滿臉是血,對著他唿唿地吐著冷氣……


    “啊!”文空沒料到安常在會忽然出現在他背後,心理上沒有防備,被嚇了一跳。他尖叫一聲,同時放開我往後退。旁邊的莫已和陳懓兩個女孩子的反應比他還要誇張,莫已踉踉蹌蹌地往旁邊跑,陳懓直接摔到了地上,差點沒暈過去。


    趁著他們都放開了我,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往旁邊退開兩步,而此時那邊的趙停棺已經反應過來,一個箭步衝過來。我和安常在趕忙都往旁邊跑,但看趙停棺的刀明顯是衝著安常在去的。我忙過去又攔,幾個人又亂做一團。


    咚----


    忽的,傳來一聲鍾聲。似是寺院裏那種敲鍾聲。不十分洪亮,隻是很沉很沉,仿佛那口大鍾就壓在心上。那種聲音,莊嚴肅穆,讓人心中無端端地生出一股敬畏之情來,逼得人不由自主地想逃跑。


    這荒地之上本是打得熱鬧非凡,這不知來自何處的鍾聲一響,竟所有人都停手了。就連那邊打的水深火熱的啞巴小子和執事,都一下子停了手,一動也不動。他們兩個姿勢有點怪,啞巴小子掐著執事的脖子,執事兩手抓著啞巴小子的頭,身體都傾斜著。維持這樣的姿勢肯定難受得很。


    我不明所以,看這氣勢卻也不敢發問,心裏知道大概是個了不得的東西。


    試想這大白天的荒郊野外的哪來的鍾聲?多半是有人裝神弄鬼,但要是一般的裝神弄鬼,絕逃不過伊叔的眼睛。不過,就算是真的也不會嚇成這樣吧?我自認為至少對於伊叔和安常在而言,這一類的東西都不足以畏懼了。他們本身就是作為一種未知的東西存在,鬼化病有很多症狀還沒被發現,他們現在的狀態應該沒什麽能嚇到他們的東西,反而他們才是會嚇到別人。


    隻是現在,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別的表情,除了驚恐和不可思議之外什麽也沒有……所有人的動作都靜止了,很奇怪,像是有人在鍾聲敲響的那一瞬間按了暫停鍵,世界上的一切都靜止了。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時間明明在一點一滴地流失,卻像是已經凝固了,被冰封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周圍的景物像是蒙了層灰似的,怎麽也看不清晰。


    從空曠處刮開陣陣冷風,鑽進衣服袖子裏,貼著身體,冰涼冰涼的。


    天邊有白色的光芒浮現。


    是黎明到來了嗎?


    不!那是一團團白色的霧氣!仔細一看,竟還帶有淡青色的光芒。隻幾秒鍾,白霧就布滿了整個視野,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包圍住了。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迪迦奧特曼最後打的那個怪獸,好像也是這樣,船被濃霧包圍,怪獸無處不在。


    我能很清楚地感覺到那白霧冒出的地方,有什麽東西在靠近。


    “還看什麽看,都想死嗎?!跑啊!”片刻後,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大喊了一聲,我們都被那景象驚呆了,這下子終於反應過來。


    “娘的,怎麽這麽倒黴?他媽的本命年提前了嗎?怎麽沒人告訴我要買紅腰帶?”文空破口大罵,一臉不相信自己會這麽倒黴的表情,卻還是轉了身子做出逃跑的動作。


    “奇怪……不該是這個時候的……為什麽……不,不可能的!它要是這個時候出現,才最可怕!”趙停妝話音未落,便被趙停棺抓住手往後拉:“還管它什麽!遇到這種事就快跑吧!再呆在這裏就真的要完蛋了!”


    我一看這情況不妙呀,這是哪個大人物要來?忙問:“伊叔!這是怎麽迴事?它……”


    沒等伊叔迴答,我的身子被站在我旁邊的安常在拉住,她二話不說拉著我就跑,我整個人就被她往後拖,差點摔倒。


    看我還是一臉不明白的模樣,她罵道:“你還囉嗦個球啊!沒聽說過陰兵借道也知道看見怪東西要跑吧?!遇上了還不快跑?!沒看見那邊兩隻多厲害的人都跑了嗎?”安常在一邊罵一邊還不忘甩我個白眼。


    呃,她這個裝扮給我一個白眼是什麽感覺……簡直不要不要的


    陰兵借道?


    我下意識地往迴看,隻見那團白氣越來越近,越來越濃密,有什麽聲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那種聲音,猶如鐵騎踏過草原,沉重無比。踏踏……踏踏……踏踏……


    陰兵借道,托趙停妝的福,我還真知道那麽一丟丟。她在宿舍裏講的鬼故事中就包括陰兵借道,我還聽過好幾次,有一次講得陳懓都嚇哭了,非和莫已一起睡才行。聽說陰兵借道,遇見的人都要避開,不然魂魄會被勾去,最常見的就是自己不由自主地跟著這些“人”走,一直走到另一個世界。


    可在這裏的人都不是等閑之輩,且不說趙停妝幾個人,就是那執事,一身的本事,也不該看見陰兵借道就嚇呆了。還有啞巴小子,他自己意識模糊,應該不懂害怕這種情緒,真有什麽東西能讓這種狀態下的人也呆住了,那可怕的程度不是我能想象的。這群人嚇成這樣,恐怕不是一般的陰兵借道。


    “我說你不作死就會死嗎?!千萬別往後看!會被勾走魂魄!除非你想變成他們中的一員。”安常在狠狠地把我的頭掰過來,我第一次看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配合著她一身女鬼的裝扮顯得非常恐怖,總覺得是誤入了恐怖片的拍攝現場……


    一群人沒命地往前跑,然而那種聲音還是在接近,而且越來越大。


    漸漸地,身體被白色的霧氣圍住,抬眼望去,那白霧已看不見盡頭。而白霧中,十米開外,竟什麽也看不見。而不知不覺中安常在也放開了我。我左右看了看,看不見任何人,隻有一團團的白霧。


    這下可好,人都走散了,我連往哪兒逃都不清楚。我仔細聽著周圍的聲音,但是那種嗒嗒嗒的腳步聲太大,耳朵裏隻有這種聲音了,其他一概聽不見。


    忽見一人從後方的白霧中走出,隻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我以為是安常在,伸手就去拉,結果卻撲了個空,摸到一大團冷氣。


    嘶……怎麽?一下子好冷?


    我猛地抖了一下身子把手縮了迴來,不對,安常在不是跑在我前麵嗎?後麵這是誰?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沒等我想明白,那個人便從我身上穿過,嚇得我臉都白了。我發現那人身上有淡淡的綠色光芒。不,這東西……不是人!有點像是鬼化病人?或者,它是真的鬼?


    白霧之中淡綠色的光芒越來越亮,奇怪的是依舊看不清十米開外的東西,可怕的聲音就在耳邊。那種腳步聲就在身邊,還可以看見那些“人”從我身邊經過,消失……仿佛我現在就在戰場上,萬千鐵騎從身邊踏過,卻沒有人看我一眼。就好像我才是不存在的。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表情,五官像是刻在木頭上的一般,不像古裝劇裏古代士兵那樣一身鎧甲手拿兵器,每個人身上都披著白麻。民間有披麻帶孝的說法,這樣的穿著,莫不是要出殯?誰出殯這麽大氣場,還得讓陰兵來?看他們的反應,厲害的不是陰兵,而是陰兵送的這個東西吧。能牛逼到這個份上,不怕就怪了。


    它們來自哪裏?它們將要去何方?為何我會覺得棺材裏麵的人很熟悉?即使我隻看見了棺材的大概形狀,根本沒看清它的模樣,隻看見了陰兵……可我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在為它而悲傷,而且那種悲傷隨著它的接近變得越來越強烈,鼻子像被陳年老醋泡過似的。


    白霧之中,隻見幾個人抬著個很大的黑色棺材,飄飄然走過來。我離那棺材不過幾米遠,心裏不免慌得砰砰跳。這個距離棺材上的花紋我自然看的一清二楚。


    一群陰兵抬著棺材悠然停下。


    棺材似乎是合金做的,目測要有幾百斤,竟然落地一點聲音都沒有。棺材的整體顯黑色,烏黑烏黑的那種,烏黑得發亮。棺材的頭雕刻著龍頭,可以說整個棺材根本就是以龍的形象製作出來的,棺身為腹紋,如同蛇腹,四角雕刻著龍爪,上分為三段,龍頭龍身龍尾。上麵覆蓋了大量的青苔,以及各種不明物體。


    陰兵放下棺材,開始圍著棺材轉圈,嘴巴一張一合,念叨著我聽不懂的語言。我聽不懂,卻覺得心裏麵一下子變得清明了,就像是在廟裏聽見念經的聲音,就算聽不懂也會被那種氣勢所影響。


    我看著這一場麵,腿怎麽也邁不開了,或者說我已經忘記了要逃,整個人都呆住了。


    圍著棺材轉圈的陰兵在轉圈的過程中一個接著一個地消失,到最後竟然隻剩下一個了。那個陰兵停留在棺材前麵,彎腰把頭往棺材上輕輕一磕。


    啦哢哢……


    看似堅硬無比的棺材竟然因為陰兵的這一磕從中間破開了,棺材蓋各自往旁邊退開。我心裏那叫一個緊張,難道要從裏麵跳出一個千年旱魃?也不知道是紅毛還是白毛……天,難道不知道這年頭千年旱魃已經過時了嗎?直接來個核武器貌似才更可怕。等等,不會真是核武器什麽的吧?


    棺材中傳出轟轟隆隆的聲音,從那棺材中竟憑空浮起一隻比它小一號的棺材來。那隻棺材通體圓潤,泛著玉的光澤,上麵密密麻麻的刻滿了符文。它的重量少說也有兩百斤。


    同時,一股奇怪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開來。這股味道有點像是八角,卻比八角的香味更加濃烈刺鼻,太香了聞著很難受。


    陰兵張開嘴,又詠唱了一段咒文,我依舊聽不懂。玉棺在它的詠唱中慢慢開啟,從玉棺中,竟然又飛出一隻棺材來。搞什麽飛機?


    詠唱完咒文,那個陰兵也消失了,棺材頓時失去了支撐力,轟然掉落到地上,同時棺材蓋也打開了。


    唿----


    風一吹,所有的白霧都被吹散了,但是整個世界像是打了馬賽克,怎麽也看不清楚。


    心中那股莫名的悲傷忽然變得非常非常的沉重,沉重得我的靈魂幾乎不能承受,而我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竟然撲通一下跪到地上。


    “白堇……”


    恍恍惚惚的,聽見有人在叫我。


    “白堇……”


    “……”幻覺嗎?是我的臆想症又發作了嗎?也是,早上我忘了吃藥了吧,好像昨晚也沒吃?


    “白堇……”又一次聽見有人叫我,我聽得很清楚,仿佛就在耳邊,又仿佛很遠很遠。


    “……”棺材在說話?我沒聽錯吧,棺材裏麵有人在叫我?而且聲音好熟悉,好親切?棺材裏的人,難道我認識?


    “跟我走吧……”棺材說。


    “嗯……”不知怎的,我忽然好想好想跟著這棺材走啊……走到另一個世界。為什麽?沒有為什麽,隻是忽然很想很想……很想跟著它走,不管走到哪裏都好,就是想跟著它走,不需要一點理由。


    忽然,一雙大手及時的覆上我的眼睛。那雙手有些粗糙。這個時候還有閑心救我的,大概也就隻有伊叔和安常在了。


    未待我說話,便被拖著往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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