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如此纏綿


    “真是夜色可餐。”顏妤讚歎說。


    小姐開始上菜了。


    先是兩盤湯,有些淺綠色的。


    “羅宋湯。飯前湯,喝就行了。”麥迪說。


    顏妤小心地嚐了一口,好像在嚐藥。


    “好喝嗎?”他問。


    “有點甜味兒。”她說。


    接著,又上了麵包和果醬。


    “這個我見過。”


    顏妤拿起一片麵包,用刀子抹上一層果醬,大大地咬了一口。


    小姐又上來一道菜。


    這道菜看起來就很金貴,一隻很大的船型盤子裏隻有小小的一灘,大概有一湯勺那麽多,都是些紅色的顆粒,每粒有維生素c藥粒那麽大,一粒是一粒的,被一種黏稠的調料黏和在一起,周圍有一圈兒洋蔥圈。


    “這是什麽?”


    “魚籽醬。”


    “這就是有名的魚籽醬?”顏妤興奮起來。“我見很多外國小說裏提過魚籽醬,外國人好像都願意吃這東西。”


    “擺在你麵前的是黑龍江產的大馬哈魚籽。”


    “這是蒸的嗎?”


    “不,這是生的。”


    “生的?就給這麽一點點?”


    “這一點點兒就30元錢,一斤大馬哈魚籽原料就近200多元呢。”麥迪很內行。


    “這道菜很不好加工,生魚籽用鹽揉,即要揉透揉去腥氣,又不能揉碎了,要一粒是一粒的,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這樣。顏妤,你嚐嚐……”


    “不敢。”


    “怕什麽?你不是吃過生魚片嗎?道理都是一樣的。”


    麥迪用餐刀尖挑了一點紅色的魚籽醬,抹在麵包上,遞給顏妤。


    顏妤嚐嚐,那藥粒大小的魚籽入口就化了,有一種甜中帶鹹、香膩膩的滋味兒。


    又上了一道炸牛排,麥迪就忙著教顏妤如何用刀切著吃。


    “外國人為什麽不在廚房裏把食品切開再上桌?”顏妤邊切邊問。


    “也許是為了保持動物在進食時一種原始的撕咬感,就像一隻狼從一隻羊的腿上撕下一塊血淋淋的肉……”


    “說得多惡心人。”


    “事實就是這樣,自己動手製造加工會感到飯菜更香。”


    接著又上了一些雞蛋火腿、炸幹果、水果色拉之類的菜,顏妤吃得放鬆了。


    飯後,麥迪又領顏妤來到舞廳。


    麥迪陪著顏妤跳舞,他要讓顏妤痛痛快快地玩一個晚上,他要用這種方式補償一下自己心裏的內疚。


    他越是做得這樣溫情脈脈,就越能掩飾將要實施的殘暴,越是不引起顏妤的懷疑,他的謀殺計劃越能順利實施。


    偶爾一迴頭,麥迪看見警察湯和梅也在舞廳裏跳舞。難道他們是我們的影子。


    顏妤像一隻溫順的小羊羔一樣依偎在麥迪的懷裏。


    舞廳裏放的舞曲是《愛情本是單程票》,一個女人的聲音正在如歌如泣地訴說著一個遠久的故事:


    大千世界愛最好。


    無人不想愛到老,


    愛來愛去無蹤影。


    愛情本是單程票……


    麥迪聽著這歌詞,心裏就想,好像這歌詞是為他和顏妤寫的。是呀,愛情本來就是單程票。男人和女人在開始愛的時候,無一不認為自己的愛最有魅力,最能天長地久,其實,那隻是男人和女人在精神需要的利益一致時的一種良好的願望。一旦男人和女人的這種精神利益不一致了,不平衡了,或者說白了你不需要我了我不需要你了,當初的良好願望就成了可笑的包袱,而且彼此都急切地要甩掉這個包袱。


    “我累了,想休息。”


    正在跳舞的顏妤仰起臉來對麥迪說。


    麥迪讀懂了她的目光,她是說想上床。


    “好吧,我們去房間。”


    “你會為我們安排總統套房嗎?”顏妤說。


    “這炕麵是石板的。”


    “我知道是石板的。”


    “你發現了嗎,石板的小火炕比席夢思好。”


    “好在哪?”


    “每來一下都很實。”


    “就你會體驗……”


    “難道你沒有感覺?”


    完事。


    顏妤馬上睡去了。


    她總是這樣。她說女人在做這種事情上很累。


    麥迪沒有睡,身下小火炕熱熱的,烙得背後舒舒服服的。但是,他的心裏卻不舒服。他看著身邊的顏妤,她仍然很漂亮,像他7年前第一次見到她一樣。


    麥迪不由感到一陣心疼。這個美麗的女人並不知道自己的惡運已經到了,仍然睡得很香,豐滿的嘴唇動了動,好像想說什麽?也許她在做一個美好的夢,夢中充滿了五光個色的斑瀾。


    麥迪忘不了身邊這個美麗的女人曾經給了他多少刻骨鉻心的愛,並且以她的愛改變了他的生活。他自己也曾經那樣強烈地愛過她,愛得很投入。現在,他仍然還愛她,但是,卻要殺她。


    做為兇手,此刻的麥迪也有自己的困惑:殺人一般應該是在仇恨的情況下才進行的。


    但是,他殺她並不是因為他恨她,不,他和她之間並沒仇恨。他要殺她完全是一種兩個人之間利益關係的調整。


    麥迪在心裏對顏妤說著:心愛的女人呀,我即使殺了你也愛你,你死後我會牢牢地記著你的愛,在我們結婚的紀念日裏,我會偷偷地紀念你的,把一杯清酒澆在地上以寄托我對你的思念……麥迪困惑了。


    不是因為仇恨也殺人,而且還如此理智,如此纏綿地殺人,這恐怕是人類的一種墮落吧?!


    外麵,風在樹林子裏鑽著,發出一陣陣的唿嘯。


    第二天,麥迪早早起來了。


    其實他幾乎一夜沒睡,在心裏反複思考著自己的謀殺計劃,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細節地過電影,幾乎把每個細節都嚼爛了,咽在了肚子裏。


    顏妤還睡,每每夜晚有了房事,她早晨總要睡早覺。


    麥迪在穿衣服的時候驚醒了顏妤。


    “起來這麽早?”顏妤說。


    “我去看看城市獵人。”麥迪說。


    “誰?”


    “那台越野車。”


    “哦。”


    “昨天忘了進庫,停在外麵一宿,別把水箱凍裂了。我去發動一下車。你再睡一會兒,一會我迴來領你吃早飯,然後一起去滑雪場。”


    麥迪對顏妤說著,穿上衣服走出小木房。


    早晨的雪經過一夜嚴寒,變得堅硬而千澀。雪麵上掛著一層霜,遠遠近近的樹林子裏也掛上了霜,使那些黑色的樹幹在一夜之間變成了銀白色的了。太陽剛剛升起,沐浴在白色的霧中。陽光變得極其淡漠、遙遠,沒有一點兒暖和的意思。


    麥迪來到了白雪賓館門前,那輛”城市獵人”停在那裏。麥迪打開車門,從工具箱裏取出一把鉗子。


    他把鉗子揣在兜裏,關好車門,繼續向前走,來到賓館附近的空中索道乘降處。


    這是一座大屋頂樣式的亭子,灰色的立柱,桔紅色的瓦,遠遠看去好像在雪地裏開了一朵巨大的野百合。高山滑雪場像這樣的乘降亭有三個,這算一個,山穀中有一個,對麵山坡上有一個。


    眼下這個亭子裏有一個巨大的絞盤,帶動一條長長的鋼索。索道是呈”v”型的,從白雪賓館這裏的山頭向下通向山穀那個乘降亭,再從山穀向上通向對麵山坡的滑雪場。鋼索上連帶著五顏六色的坐椅,大約有多少個?309或者509?


    現在,索道呈現停止運行狀態,那些紅色的坐椅都掛在空中,像一隻隻懸掛在烤爐上的烤鵝。


    在亭子裏靠近絞盤的地方還停靠著兩隻坐椅,都編著號碼,一隻是13號,另一隻是14號。


    麥迪的眼睛停在14號坐椅上。


    這個號碼好。他心想:14——諧音是”要死”。


    他就是要顏妤在14號坐椅上死。


    麥迪來到14號坐椅前。


    這是那種鋼管和青剛柞木條組合成的雙人椅,有靠背,有踏板,兩側有扶手,中間有一條安全帶——人坐上去以後將安全帶從腰前攔過,卡到扶手的卡匣上。保證乘客在空中的安全主要靠安全帶的作用。


    麥迪左右看看沒有人,就將14號坐椅上的安全帶解開~這是那種卡式安全帶。麥迪用鉗子將坐鬥安全帶的卡子向外掰了一下。


    他試驗了一下,坐在坐椅裏,卡好安全帶,然後身體輕輕向前一撲,安全帶沒發生什麽意外。當他又一次猛力向外一撲.時,安全帶的卡子一下子就開了。


    這就是麥迪籌劃好了的謀殺顏妤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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