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簡直像個混蛋。”趙淩對他說。

    “搞不好我還真是。”他把重音落在最後一個字上。

    沉默在燃燒國際長途的通話費用,屋裏還在熱熱鬧鬧地吃小龍蝦,魏琛剛剛喊讓他自負盈虧之後就沒人在意葉修站在陽台幹嘛了。

    “我說真的,”葉修清清嗓子,手裏揉撚著一支煙,眼睫垂下來,臉色和他的聲音一樣平靜,“為什麽不考慮我?”

    他這通電話打過去,剛剛落在北歐尚且寒冷的土地上的女孩兒聽到他聲音的瞬間,大概是想直接掛掉。

    但最終沒有那麽大仇啊,不好意思掛,禮貌地問他有什麽事。

    葉修就說你又走了啊。

    趙淩說嗯。

    他又明知故問你去哪裏了,幹嘛。

    趙淩說一點私人的事務。

    葉修從煙盒裏頂出那支煙,看著擺在窗台上的打火機,然後說,你怎麽忽然就想生孩子了。

    趙淩愕然,然後他說我管沐橙問的。

    怎麽什麽都告訴你?聽起來她稍微有些惱怒,卻因為對象是關係不錯的女孩兒而更像是薄嗔。

    別管那個了,葉修說,我想問你……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單親家庭不好的吧。

    趙淩忽然凜了唿吸,通話裏的第一次沉默出現,然後她用盡量平靜和淡漠的聲音說:“你管這事兒做什麽。”

    “咳咳,”葉修喉嚨微癢,他認真地咳完了嗽,再沒有絲毫遲疑,“因為我想問你,要不要跟我合夥生個孩子?”

    於是趙淩說他混蛋。

    “你瘋了,現在不適合與人交談。”她說。

    “我特別清醒,”葉修說,“倒是你這個決定太倉促了吧,你才多大年紀。”

    “這和你無關。”她生硬地說。

    “那我換一個說法。”他說。

    “別說,不想聽。”

    “那你掛電話吧,”葉修把煙咬進了嘴裏,“你掛吧,如果你不想。”

    趙淩輕輕地抽了口涼氣,然後她用不可思議的語調問他:“葉修,你怎麽……怎麽現在是這樣一個人?”

    “我一直就是,”他說,聲音低迷而輕柔,“趙淩,你聽我說幾句,我沒跟你說過。”

    他都沒有注意到何時身後安靜了下來,隻餘竊竊私語

    。

    “你喜歡過我吧?”他平靜地問。

    他聽見安靜的唿吸,和趙淩同樣安靜的聲音:“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失禮?”

    “你先正麵迴答我,別怕。”

    短暫的停頓過後,趙淩迴答他:“你什麽時候醒悟的?”

    “做夢夢見的。”葉修低低地笑起來,其實他不是很想笑,也知道不該,但如果太嚴肅,氣氛可能就更糟了。

    這方麵大概真是他棋高一著,趙淩又無話可說,真不知道那個已經長成完美的大人的小姑娘現在是什麽表情,如果是走在大街上會不會想踢電線杆。

    他也不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眼前有微微的暈眩,血液流動的速度隨著心髒搏動的加快而激增,骨骸的空隙裏孵化了鳥雀,新生的某些東西展翅欲飛,要引吭高歌。但他仍然能鎮定地說出字音。

    “可惜你看不到,我現在有點兒心跳加速了,老臉都紅了,”他說,輕輕歎息了一聲,“真好,原來我們兩情相悅過啊。”

    “講這些有什麽用?”趙淩冷淡地反詰,“你也知道是過了。”

    “你怎麽不說啊?”

    “你說了麽?”

    “我說了,稍微晚了一點。”

    趙淩幾乎是諷刺地笑出聲音來,她說:“那也算?”

    葉修彎了腰,手肘撐在窗台上,“怎麽不算,你也晚了,咱們先扯平吧。”

    “放屁,”趙淩說,“當年你怎麽不跟我親口說呢?”

    我想說的啊,打電話打到手機都沒電了,深夜航班到北京,滿城瘋跑。

    葉修動了動嘴唇,最終道:“當時年輕臉皮薄。”

    “你現在就臉皮很厚無所畏懼了?”

    “差不多吧。”

    “很好,真有你的,瞧把你能的。”

    “我是挺能的,”他說,“我現在不是還好意思跟你說……趙淩,迴來吧。”

    “我從來沒有見過,”趙淩說,“有你這種……的人。”

    她可能省略了一個不太好的形容詞,葉修很領情,順坡下驢道:“你有我就夠了。”

    “葉修!”女孩兒的齒列叩在一起,清脆而細微的響聲,聽起來差不多咬牙切齒了。

    “當年似乎有很多誤會,”他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格外鎮定,“可是你得承認,我們雙方才是主要責任

    人,是吧?”

    “誰和你雙方,翻舊賬完全沒有意義,”趙淩冷酷地說,“就這樣吧,我要走了。”

    “不是翻舊賬,就是澄清一下曆史記錄。”葉修說,在這一刻他才真正緊張起來,目光凝在盆栽青翠的葉片上,可惜無人得見他的毅然。

    “我贏了挑戰賽了,馬上迴到職業圈,”他說,有條不紊,“大概也就隻能打這一年了,但畢竟還有這一年,我沒辦法分心,就像過去九年一樣。”

    “哦,恭喜你。”

    葉修苦笑了一下,他並不太擅長軟化別人,他一直都是最強的,想什麽隻要說出來,直言不諱,無須婉轉暗示,這還是頭一次試圖和人煽情,顯然失敗了。

    “我不能,”他說,啪地擦亮了打火機,“但是趙淩,你讓我分心。”

    從開始到現在,原來一直都這樣啊。

    他似乎聽見了凜冽的風聲,剛剛好蓋過自己的聲音,因此不確定對方是不是聽到了這句話。

    “你沒把手機丟出去吧?”他警惕地問。

    “……沒有。”趙淩冷冷地迴答。

    “那我繼續說了,”他吐了一口氣,“趙淩,我喜歡你,迴來吧。”

    可能跟我們傳統定義上的喜歡不太像一迴事,所以我把選擇權交給你,不求太多,我盡力了,真的。

    那些年舉足不前,那個夏夜千裏奔襲,這段不那麽正式的表白,其實他可以無憾了。

    生命那麽重,誰能井井有條麵麵俱到,為什麽不顧一切才算好。

    葉修走進去的時候,裏麵的人反常地熱鬧起來,好像剛剛並沒有聽戲。

    他把手機還給魏琛,那老鬼竟然沒有追問給誰打跨國電話了花了多少話費,還很熱情地給他夾了一個爆炒花蛤。

    “空的!”葉修憤怒地把花蛤殼丟掉。

    “空了?”魏琛問,“真沒點什麽?”

    葉修無語地看著他,魏琛滿臉同情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陳果磕磕巴巴地說:“哎呀,沒想到……啊不是,沒什麽沒什麽,快吃飯吧!”

    “還不定呢,”葉修說,“別瞎烏鴉嘴。”

    眾人驚愕,魏琛瞪圓了眼睛,然後大力拍他後背,“行啊你!這是團籍開除在望了?”

    在望吧,繼續望。

    葉修懶得理人,夾了一筷子菜繼續

    吃晚飯。

    胃痛似乎又隱隱地絞上勁兒來。

    趙淩和他說的是不需要了,她不再需要那種曾經是她唯一軟肋的感情。

    她說出國第一年,一個人背包去巴黎,晚上遇到搶劫,自己狂追了幾條街道搶迴了護照,手上被劃了很長一條口子,在醫院看著醫生在皮肉上縫針,那時候起就決定什麽都不要了,她要強大,勇敢,無堅不摧。

    “十年前遇到你挺好,我至少還是體驗過了,那種感情,非常好。”

    “不算你的錯,那時候我也很強啊,死別扭,不肯說……也不敢說。”

    恍然原來就是他母親說的那樣,沒有緣分,並不太合適,誰對誰都不算好。

    時光仁慈,讓一切過錯變成錯過。

    “都忘了吧,祝你心想事成,拿到總冠軍。”趙淩說。

    “別著急,”葉修語調寬容,“我這次算是說清楚了吧?”

    “嗯,清楚了。”

    “那,就這樣。”

    “就這樣吧。”

    經過足有一分多鍾的沉默,葉修先掛了電話,迴屋吃飯。

    關於盡力這件事,是每個人自己才能度量的。

    他盡全力了。

    作者有話要說:章節概要是屁話,不要相信。

    完結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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