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實際上是在那個私人會所裏辦的一個小型聚會,對外當然是需要請柬的,而對於這裏的會員來說就沒有限製了。平時出入這裏的也都是些家境好的子弟,應該有點兒修養才對,陳果沒想到他們竟然遇上了一個不請自來還滿嘴叫囂的渾貨。

    對方侃侃而談著對電競選手的鄙夷,陳果還了兩句嘴,卻完全沒什麽效果,反而被那人的輕鄙之詞氣得不輕。

    她沒想到,一直在旁邊守著煙灰缸一人一煙發呆的葉修走了出來,說了話:“話不能這麽說吧!榮耀玩家有很多都是多才多藝的。”

    等他挽了挽袖子,要往鋼琴那邊走的時候,陳果整個人都懵住了,差點伸手去拉他。唐柔穩住老板娘,說:“他總不會胡來的。”

    “我覺得……不一定。”陳果虛弱地說。

    唐柔倒比較有信心,她一直覺得葉修是個有點神秘的人,突然暴露出會彈鋼琴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結果,等葉修一起手,她眼睛就亮了,和陳果說:“這肯定是練過的。”

    話音還沒落,一串轟隆的樂音響起,嘈嘈切切,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

    唐柔和在場的大多數人一樣也呆了,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不禁笑起來。

    “他這彈的是什麽鬼?”陳果連忙問她。

    唐柔給她解說,說這是首有名的快曲《野蜂飛舞》,沒誰像葉修這麽彈的,光追求快了,聽起來簡直魔音穿耳。不過難為他竟然一個音都沒彈錯。

    之前口出狂言的挑釁者傻了,不得不承認他彈不到這麽快,葉修竟然露出了一個風度翩翩的笑容,說我隻好認為你不學無術了。

    “彈得怎麽樣?”他走迴來,神清氣爽地迴到興欣三人這邊。

    包子當然是一力叫好,唐柔卻說:“隻能說,夠快吧……”

    “這曲子我練過多少遍啊,”葉修說,嘴角微微牽了一下,“當年可能彈得更快。”

    唐柔無法理解這樣的藝術追求,隻好含蓄地批評:“你右手的姿勢有點問題。”

    “不會吧?”葉修說,“我可是專家校正過的……哦,可能拿多了鼠標。”

    唐柔無言以對。

    “我真的很驚訝,你竟然學過鋼琴,”陳果說,覺得剛剛發生的那一幕真的很魔幻,“你是不是隻會這一首?”

    “怎麽可能,”葉修說,“還會一首。”

    沒有來得及彈給別人聽的那

    一首,音頻存留在嘉世他的舊電腦裏,現在大抵是不見了。

    陳果聽到他就會兩首之後不由絕倒,她就知道。

    會場裏還是嘈雜一片,那個不請自來還大放厥詞的家夥,在被葉修打臉後,竟然還不認輸,非要再來一場。於是包子興衝衝地要去跟他比打拳,結果那人忙不迭地溜到鋼琴那邊去,說他要先彈一首,再叫葉修來摹仿。

    “真不要臉。”陳果恨恨地說。

    那人完整地彈了一首《小夜曲》,完了還人模狗樣地致禮示意,一些人礙於禮節稀稀拉拉地鼓了掌。那人正得意著,挑釁著望向葉修,場麵有了片刻的安靜。

    葉修扭頭看唐柔,意思是這我可不行,你去吧。

    唐柔正要說什麽,大廳某處傳來了一聲輕笑。

    是那種捉摸不定的,帶著嘲諷意味的輕笑。

    站在鋼琴前的男人一下子就變了臉色,和其他人一起齊齊地向角落望去。

    發出笑聲的人站在門口,像是剛剛進來,眾人甫一看去,頗多有目眩神迷之感。那是一位年輕的美人,身形窈窕,黑發鬆鬆地挽在腦後,幾縷鬆散的發絲修飾著美好的麵龐,穿著露肩的塔夫綢裙,膚白若雪。更重要的是她的氣質,難以言說,鎮人心魄,仿佛是從古典時代穿越而來,從頭發梢優雅到手指尖。

    她在眾人的注目下也神色自若,溫和地道歉,說不好意思,沒有任何不敬的意思。

    廳裏頓時有了竊竊議論。

    她旁邊的年輕男子卻有些不自在,哈哈笑著讓大家不用關注這邊,又扭頭輕斥:“你說你惹什麽事呢?”

    女孩兒微微頷首,嫣然一笑。

    “又關你什麽事呢?”她說。

    男子愣住,女孩兒向廳內走來,她個子高,剛剛站在門邊時頗像一位溫婉的貴小姐,收斂了笑容行走起來,卻給人凜然之感。

    “這地兒真是臥虎藏龍啊。”陳果嘀咕道。

    那個女孩兒離開她的男伴,走到鋼琴前麵對那個臉色難看的人說:“介意讓我試試麽?”

    人群又議論起來。

    “你是誰?”他語調勉強地說,“別說你這樣的也是電競選手。”

    他既然是練過的,從女孩兒那雙手,和如此鎮定從容的語調裏就能感覺到不妙。他又不是專門跟人比鋼琴的高下,是要打這夥子不務正業的人的臉,要是出來個專業的反被打怎麽辦

    ?

    “本來是的,”女孩兒的嗓音如泠泠泉水一樣動聽,“差點就和那家夥一個戰隊了。你問問?”

    她的手指隨意地向葉修的方向一指。

    陳果和唐柔都有些驚訝,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士,又更驚愕地發現,身邊的葉修徑直走了過去。

    “喲,趙淩,”葉修說,聲音平穩,眉眼鎮定,“好久不見啊。”

    “嗨,好久不說。”她說。

    那些在葉修的身體裏僵硬起來的骨骼全都潰散了。他忽然覺得沒什麽好緊張的,沒什麽好一驚一乍了,太久了,當年他可以坦然承認,過了。

    那麽如今,更是過了。

    “什麽時候迴來的,我還以為你要在那邊定居了,”他笑笑,隨意地說,“你的水準來這兒是欺負人了。”

    “碰巧迴來,”趙淩說,“他不也欺負你麽?你還會別的?”

    看客們迷茫了,被無視的人憤怒了,他剛張大嘴,葉修又開口道:“沒事兒,我這邊有強力外援。”

    他迴頭,輕輕喊了一聲:“小唐。”

    唐柔的神情頗有些耐人尋味,葉修不由有點心虛,好在她最終走了過來。

    趙淩禮貌地向唐柔點了點頭,又問葉修:“沐沐沒來?”

    “她在嘉世呢。”葉修說,很快又反應過來這句話趙淩未必聽得懂,正想解釋,卻聽趙淩輕輕地嗯了一聲。

    然後她說:“知道了,那我先走啦。”

    “啊?這就走了。”

    “不然你還請我吃飯?”

    葉修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她的節奏,或者說,他突然發覺自己失憶了。他記不起來自己和趙淩是在一種什麽樣的情形下開始相隔廣袤的大陸和海洋,互相杳無音訊,剛剛又是怎樣,他在人群中看見了她,恍然如夢。

    這可不是那些他們一年到頭見不了兩次,每次見麵卻毫無生疏感的場景。

    闊別三年有餘。

    相似又不似。

    他知道起初蘇沐橙和趙淩通過信,她還收到過來自歐洲的禮物,但後來兩相忙碌,也漸漸變得零星,而他從頭到尾,根本沒有和趙淩說過一個字。

    “等我看看錢包。”他說,真低頭把手伸進褲兜裏摸了摸。

    和那個挑釁者完成了交談,已經準備坐在鋼琴前的唐柔幾乎在心裏翻

    了個白眼。她頗感興趣地一邊打量趙淩和葉修,一邊起身把幾張紙幣塞到葉修手裏。

    “去吧。”唐柔語帶鼓勵地說,這還是她第一次在葉修麵前占據上風。

    葉修哭笑不得。

    趙淩卻莞爾道:“逗你玩兒呢,別勉強。再見。”

    她轉身,優雅又利落地離去。

    “什麽情況?”唐柔好奇地問。

    “謝謝你借我錢的情況。”葉修說,大步追了過去。

    不管身後的喧嘩,甚至還有包子大喊老大你去哪兒的唿喚,葉修追出酒會會場的門外,在樓梯上方看見了趙淩還有剛剛站在她旁邊的那個年輕男人。兩人好像正在爭執,或者說是後者單方麵的臉紅脖子粗。

    葉修腳步頓住,拿不準是不是該等等。

    隨即,趙淩看見他了,眼神似乎微微凝滯了片刻,又淡淡地移開去,看著那個跟她差不多高的男人,輕柔地說:“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顯然,是你在追求我,而不是反過來。”

    然後她誰也沒有看,徑直下了樓梯。男人留在那裏,臉色紅了又白,半晌沒動。

    葉修沒怎麽猶豫,他甚至都不關心剛剛這一幕意味著什麽,大步地走過去,快速地下了樓梯,喊道:“趙淩。”

    女孩兒的光裸的後頸天鵝一樣修長優美,她正等待服務人員將外套遞過來,聞聲側過頭,又是傾倒眾生芳華無雙的模樣。

    歲月對她格外優待。

    葉修想起自己今天早上出門前照鏡子的樣子,覺得牛仔褲不會好了,羽絨服也再也不會好了,心跳不可自製地加速起來。

    這才該是再遇,穿越時光的長廊,喜歡過的女孩子明豔動人地出現在那一頭,他經過奔跑來到她的麵前,心髒急跳,有一種不可言說的羞赧、膽怯和退縮,卻還要端端正正地站在她麵前,帶著歲月洗練過的沉穩和鎮定,說:“我請你吃飯吧。”

    可是這不對,這不應該,他曾經飽嚐挫折,品味過痛楚和失望,最後他選擇放棄,自己放開了手,所以他不該再有機會。

    他也幾乎以為自己不會再想要有機會了。

    心跳加速一定是因為跑下了樓梯的關係,他應該加強鍛煉。葉修心神不定地想著。

    趙淩遲疑了片刻,然後說:“不用了,剛真是逗你的。我很忙。”

    “忙什麽呢?”

    “明天有演出。”她

    說。

    “哦……你迴國工作了?”

    “巡演,”她說,抬手將耳邊的發絲別至耳後“維也納的一個樂團,剛好迴來。”

    葉修沉默下來,他看著女孩兒不動聲色地迴頭,從人手中煙灰色的大衣,微笑著致謝,穿上,然後往外走,和他一句話都再沒有說。

    “趙淩。”他不輕不重地再次喊了一聲。

    趙淩也再次迴頭,仍然是很有禮貌的表情,眉眼家一點征詢的意思都不帶,有種“你隨便說什麽我都不在意”的從容,近乎冷酷。

    她的孤傲冷冽收斂進了骨子裏,不是三年多以前那個外放的、看人一眼都帶著寒氣的漂亮小姑娘了,而是一種大人式的客氣、精致、疏離,真真是一塊通透的冰了。

    “我也挺忙的,”他說,“但還願意請你吃飯,賞個臉唄。”

    “有空再說吧。”

    “好歹把你電話號碼給我啊。”

    “說得好像你有手機似的。”她說。

    葉修撓了撓鬢角,然後道:“我在打挑戰賽,就是——反正是個比賽,過不了多久就要開始線下賽了,在北京,你來看嗎?”

    就在他以為女孩兒要再次說不的時候,趙淩輕輕挑了一下眉梢。

    “我幹嘛要來?”她問。

    “你猜我昨天遇見誰了?”他反問。

    趙淩沒迴答,隻是望著還站在樓梯上的他,有種你再接著廢話吧我要走了的意思。

    “孫哲平啊,”葉修說,“借他來幫我們過下挑戰賽。”

    “……所以呢?”

    葉修思考了片刻。

    他隻是莫名地很想留住趙淩,至少留出下一次見麵機會,可是他並不知道自己整個的話語邏輯是什麽。

    “沒什麽所以,”他最終說,“你來看嗎,給你留現場票,vip座位。”

    趙淩笑起來,漂亮的眉眼彎了柔美的弧度,葉修心裏忽然鬆了口氣。

    “你怎麽還跟……跟以前差不多?”她說。

    “榮耀的生命永遠年輕。”他莊嚴地迴答。

    趙淩笑著搖搖頭,但是她說:“行吧。再聯係。”

    “你聯係誰啊?”

    “總有辦法的。”她說,然後轉身,往外走去。

    葉修沒再繼續叫住她,在樓梯上站了片刻後,往迴走,迴酒

    會現場去。

    到上麵發現剛剛那個臉紅脖子粗的男人還站在那裏,正跟人打電話,言語間特別急躁。

    葉修都沒多看一眼,倒是心裏說了句謝了哥們兒。

    有些話他不用問趙淩,稍稍動動腦子就可以推斷出來。這個酒會大概是這位衣著不菲的公子哥兒帶趙淩過來的,他是個追求者,剛剛被pass掉了的那種。

    那樣的姑娘身邊是應該不少這樣的角色,從前就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但側麵印證了一點,趙淩還是單身。

    葉修走到走廊另一邊的盡頭處,摸了煙點上,慢慢地抽完了一整支。

    作者有話要說:修了一下,這樣感覺好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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