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決賽的失利在葉修心裏是遺憾,也算一道傷疤,拿冠軍的感覺會上癮,但誰都不是唯勝利論者。第四賽季塵埃落定後,葉修跟沒事兒人似的,召開分析會複盤,然後宣布夏休計劃,神情平淡,場麵話也不說兩句,來旁聽的陶軒本來就憋著火兒,還能用勝敗乃兵家常事亞軍也不見得丟人之類的理由克製住,結果看葉隊長那副就事論事對其他影響毫不上心的樣子,他就氣得慌。

    隨即,關於一場商業賽的談判不歡而散,那成了嘉世老板和隊長之間的第一次爭吵——以往雖然也有意見相左的時候,但基本上是陶軒服軟了,其他老隊員也會幫忙協調,隊內從來都是一團和氣。這一次,嘉世的老板卻無比強硬,葉修都有點莫名其妙了,他還沒有揣度到一起白手起家的陶軒會因為一次冠軍就變得這樣小心眼。

    不過,還沒等他意識到潛藏的危險,陶軒就轉過來道歉了,說前兩天我脾氣有點衝,你別放在心上,好好帶隊,下賽季我們再接再厲。葉修本來對這方麵就相當不上心,說行啊,夏休我也待在隊裏,今年訓練營開營了吧,我親自來帶?陶軒笑笑,說:“這恐怕不行,今年夏天延招了,咱們要搞一次大裝修。”

    葉修愣了愣神,迴憶起來是有這事。

    “宿舍也要翻新?”

    “對啊,你們都放假吧,別待俱樂部了,好好休息,九月再重整旗鼓。”

    “呃……”葉修躊躇了片刻,“我沒地方去啊。”

    陶軒愕然。

    葉修實話實說,蘇沐橙名下的那套小小的舊房子,以前他唯一在俱樂部外還能落腳的地方,前不久因為城建計劃拆了,拿了一筆賠償款。小姑娘也沒什麽理財計劃,拆遷款捐給了兒童福利院,也沒打算拿這一年來的積蓄攢個新房子,平時住在俱樂部裏,這個夏休一開始,她就應煙雨隊長楚雲秀之約去了蘇州。

    說真的,堂堂嘉世隊長,除了俱樂部,一個棲身之地都沒有,除非馬上去租個房子,讓他住一月酒店都住不起。

    陶軒不敢置信,臉上閃過一絲愧色,但稍縱即逝,他拿出一把鑰匙,試探著說:“不然你迴網吧裏,暫時住一段時間?網吧樓上有房間,湊合一下,咱們優先裝修宿舍,八月份肯定能迴來。”

    葉修沒想那麽多,樂嗬嗬地接過鑰匙,說這個好,比老陶你報銷我倆月住宿費好多了。

    陶軒嘴角抽了抽,沒多說。

    施工隊來的那一天,葉修就收拾著簡單

    的行李住迴了嘉世網吧——那兒現在隻是陶軒的一個副業了,請了人來打理,是個情懷之地,每天都有無數嘉世粉前來膜拜。可惜這個網吧大概也生存不了多久了,陶軒想搞一個大投資,之前葉修聽到他在跟人商量把網吧盤出去的事。

    跟葉修也沒什麽關係,物是死物,他從來不戀這樣的舊,重迴嘉世網吧也隻不過有片刻的感慨。

    然而這個夏天,他並沒有在網吧裏度過,甚至屁股都還沒坐熱。長大了曉得往外頭跑的姑娘在蘇州落定了,想起來關懷他的生存情況時,葉修已經到北京了。

    葉秋十萬火急地聯係上自己的混帳哥哥,說咱媽病了,都住院了。怕他不信,還照了病曆單,不大不小的病,動了個小手術。葉秋還補充,老爺子沒在北京,甚至都沒在中國,公務到中東去了。

    說他不孝也好沒良心也好,葉修真沒覺得離家出走這件事對不起誰過,對偷了葉秋的行李的愧疚感都要多餘他對生身父母的歉意……雖然前者也沒有多少。但不意味著十五歲的他敢跑敢闖,二十一歲的他會對母親住院這件事無動於衷,哪怕是老爺子守株待兔,他也得去看一眼,所以馬上就訂了機票,飛到了首都。

    葉夫人不能說是個和藹可親的母親,她以前是文工團的女兵,也是台柱式的人物,比葉將軍年紀小很多,讓葉修用大逆不道的話講,就是老頭子功成名就之後追的年輕貌美小姑娘。後來葉夫人轉投了商界,實實在在的女強人。在兄弟倆的童年裏,父母都很忙,雖然葉夫人是家裏的最高領導,但她不管實事,在教育方針上也全權由葉老爺子做主,嚴厲管教,兄弟倆可能從來沒享受過跟人撒嬌的感覺。葉秋還好,能跟哥哥耍耍混,讓他代上補習班甚至代挨打這種事真的發生過,葉修就真的沒地兒訴苦,初中畢業說跑就跑,誰也怪不著他。

    去年夏天迴家,被老頭子打出來的時候,葉夫人沒在家,事後也沒對這件事發表任何意見,葉修都覺得他對葉家確實是可有可無了,他們都還好就成,他繼續自己闖著吧。

    但這次,他飛機落地之後心懷忐忑地去到醫院裏,看見半躺在床上看報紙的葉夫人時,還是覺得心裏有點難受。

    結果親媽瞄了一眼他,第一句話就是:“這邋遢樣兒,我想把你錯認成阿秋都不可能。”

    葉修嗬嗬幹笑了兩聲,什麽氣氛都被打散了,他突兀地出現在自己母親的病床前,情緒還沒醞釀得起來,下一秒,一切都變得自然而妥帖。也沒有什麽需要敘舊的,或

    者感傷的,葉夫人不會抄起水杯砸他,不會要拉著他的手抹淚兒,就像大兒子從來沒離家出走過似的,她也一點兒不稀罕。

    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葉修老老實實地待了一下午,還給他媽媽削了個梨子,結果葉夫人說我不能吃,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得的什麽病?

    葉修訕訕地自己吃了那個梨,盤算著什麽時候離開,怎麽離開,葉秋就來了醫院,看見葉修立馬變了臉色,磨著牙說:“可算把你盼迴來了。”

    “阿秋,別這麽跟你哥說話,”葉夫人說,“他正盤算著怎麽走呢,你一激,他就拿著做借口跑了。”

    葉秋瞪了瞪他,葉修心裏發涼,打了個哈哈,說:“我專門飛過來的,就為了看您,現在……”

    “看完了就走了?”葉夫人說,精神不太好似的闔上了眼睛,“把我留給護工了。葉修,我知道你出去是忙自己的事業,你爸不理解不支持,我從來沒說什麽吧?”

    您沒說賴也沒說好啊……葉修腹誹,倒也不敢說出來,囫圇地應了聲是。

    “現在是你假期,你爸又不在,沒人打你,”葉夫人說,“你留下來照顧我幾天怎麽了?”

    葉修習慣性地就想去摸褲兜裏的煙,硬生生忍住了,半晌,低低地答了聲:“哎,好。”

    其實去年夏天就該這樣了,他不會放棄榮耀,帶著自己的榮光想敲開家門,如果老頭子跟葉夫人一個方針政策的話,真不至於現在還這麽僵。

    可這個局麵誰也不能怪,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又都固執己見,他沒什麽意見,老頭子讓他滾他滾,親娘讓他留下來伺候他也留,反正最後大家還是該怎麽活怎麽活。

    葉夫人說:“沒有誰是完全為別人活著的。可為人父母的,養育你,對你有期望是自然的,你要記得,你辜負了我們。”

    葉修在心裏說不敢苟同,麵上還得一臉恭敬,跑上跑下聯係醫生護士,清晨傍晚還得陪葉夫人去花園裏散散步,幫助恢複。這是家私立醫院,預約就診,環境優美也很安靜,對病人很好,對葉修來說,熬了三天就要崩潰了。

    不僅沒遊戲打,什麽娛樂都沒有,他又沒手機,感覺自己就從此人間蒸發了。

    難道這就是葉夫人的陰謀?拖他十天半個月的,摧毀他的精神。葉修胡思亂想著,打算下次葉秋來就趕緊甩包袱。

    他是自由慣了,有些時候頗顯沒心沒肺的。

    誰知道,沒等來葉秋,他卻很快見到了另外的熟人。

    陪護的第五天清晨,葉修就快生無可戀,已經忘了上次自己坐在電腦前麵如魚得水的感覺是什麽的時候,他在醫院後花園裏看到了孫哲平……跟趙淩一起。

    真巧。

    葉夫人選擇在涼亭裏坐下,然後說:“你朋友?去打個招唿吧。”

    十足的高門大戶主管人派頭,給下頭的小廝恩典,打發他去見熟人。葉修也沒得多想了,大步走過去,喊了一聲孫哲平,趙淩。

    兩人迴過頭來,葉修心口動了動。

    很久沒見了,非常久,其實以前也是這樣,一年到頭見不上兩麵的,也沒有任何不同。他都決心不要有任何不同了,然而看見趙淩的瞬間,葉修心道,果然要糟糕。

    她剪了短發,蓬鬆柔軟,看起來有點俏皮,但一身白襯衣配駝色的闊腿褲又顯得成熟優雅,踩著高跟鞋,亭亭玉立,令人驚豔。她先是愣了愣,然後彎彎嘴角,算是打招唿,人站在孫哲平旁邊,稍微靠後一點,一種把交際任務留給男伴的感覺。

    葉修驀地有點不舒服,還是正常地開口了,他看著孫哲平,說:“喲,巧啊,你們怎麽在這兒?”

    孫哲平看起來比趙淩驚訝得多,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葉修,說:“這都能碰上,是挺巧。我做了個小檢查今天取報告,你……”

    “我探望個病人,”葉修含混道,“你做什麽檢查?”

    “常規檢查,沒什麽事兒,”孫哲平說,“正準備走了。”

    “哦。”葉修說,又忍不住看了趙淩一眼。

    趙淩竟然正在走神,望著不遠處的涼亭,忽地收迴視線來,撞上葉修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睛。

    “那我們先走了,”她說,“好久沒看見你了,你好像變胖了。”

    “喂。”葉修無奈。

    他還想再說點什麽,可是又無話可說,孫哲平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而且急切地想離開,他甚至拉住了趙淩的胳膊,說走吧,然後朝葉修很有男子氣概地大幅揮了揮手,往醫院後門走去。

    葉修慢慢地挪迴涼亭,一副沒睡醒的懶骨頭樣子。

    葉夫人微微蹙眉,又舒展開,等兒子靠近了,淡淡地問:“工作上的朋友?”

    “差不多吧。”葉修迴答。

    葉夫人點了點頭,“郎才女貌。”

    葉修無

    言片刻,道:“人不一定是一對兒呢。”

    “非要是一對兒我才能這麽誇嗎?”葉夫人慢悠悠地說,“對了,兒子,你談戀愛了嗎?”

    “……沒這工夫。”葉修深刻地覺得,到了該跑路的時候了。

    “我想也是,”葉夫人頷首,“那個姑娘叫什麽?”

    一瞬之間,葉修說不清楚是不是自己過分敏感,但他確實一下子寒毛聳立。

    “什麽姑娘?”

    “剛剛那個,”葉夫人說,“我看她很投緣。”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我填坑很不規律?還有多少人在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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