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還真記得趙淩重玩遊戲這迴事,迴去就問她。

    恰逢她在線,馬上就迴了。

    “是特別有空,”她打字,“而且最近,我感到非常的……爽。”

    葉修因為她精準直白的心情描述微一錯愕,旋即露出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容,盡管夜深人靜沒人看得見。嘉世搬到這裏來之後,條件大大改善,職業選手們享受單人單間的待遇。

    “遇到什麽好事了?”

    “突然有點錢了,”她說,“然後申請了去德國的交換項目,半公費。”

    葉修發了個鼓掌的表情,然後問:“所以出國之前就是玩兒?現在能上遊戲麽,沐橙說你狂劍玩得溜,我試試。”

    “……不方便。”

    “好吧。”葉修也不算遺憾,看時間就快十一點了,想睡了,切到桌麵去把之前打開的文檔關掉,卻驀地被提醒了一件事來。

    “對了,”他打字,“那你今年還看現場嗎?下周皇風,要不要給你留票?”

    “不想看,皇風水平下滑太厲害。”

    指尖在鍵盤上虛觸了片刻,還是迅速地把話打了出來:“那新年第一個周末你還在麽?聯盟要辦個全明星活動,表演性質,挺有意思的,送你那個的票吧。”

    “聽說了,主辦方是嘉世,”趙淩迴複,“我還得到杭州來……”

    “給你報銷機票就是了。”

    話發出去了,葉修才感覺自己這話顯得過分殷勤,不免有一絲絲後悔。嘖,他幹嘛要執著於送人什麽東西呢?

    沒等他徹底後悔,趙淩迴了消息,是一條語音。

    葉修點開來,女孩兒的聲音清晰地帶著笑意,她說:“謝謝,我突然發現你這人真是個好人。”

    聽得葉修一頭黑線,我說什麽了你直接給我發卡。

    沒等他想好怎麽迴複,又一條語音消息過來了,還挺長。

    唿唿的雜音裹在這段話裏,讓他迴憶起北京冬天的風。

    她說:“出地鐵了,太冷了不好打字,我發語音了。葉秋……我剛剛坐在末班地鐵上,無緣無故的有點難過,玩著手機,你就發消息過來了,雖然是莫名其妙的內容——百花穀分會的那個會長我也就這兩周去頂個名,偶爾帶團去野外浪或者下個本。你真無聊,我還是決定理你,但我仍然是不高興的,結果現在我有點開心,你再跟我說會兒話吧。”

    她這段話說得很平靜,又被風吹散了一些,根本聽不出來高興或者難過。

    葉修下意識想說“難過什麽,你剛第一句話不是說最近很爽嗎”,又刪掉,問她:“這麽晚了還在外麵,怎麽不打車?”

    “辦點事耽誤了,既然地鐵沒關就節約一下。”她說,風聲仍然在背景音裏。

    “趕快迴家再說吧,聽你那邊的風我都覺得冷得慌。”

    “不,我離家還有一段距離,黑燈瞎火的,你讓我假裝有個人聽我說話也好。”

    葉修起身,匆匆敲下兩個字:“等等。”

    他大步出了房門,摸到隔壁吳雪峰的房間,失望地發現沒亮燈,嚐試性地敲了一下,沒動靜,隻好迴去。

    趙淩說:“你有事就忙,我自言自語也行,拖著你隻是因為這一段路有點黑,有個正在聯絡對象要是出什麽事兒,總歸能留下線索。”

    “少烏鴉嘴,”葉修迅速迴複消息,“沒借到手機……我給你發個視頻邀請?”

    趙淩否決:“不行,太可怕了,我這邊真的很黑,我怕你跟我說你在視頻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而且燃燒流量,不幹。”

    我看到了也不會說,葉修心裏想。

    他也自個兒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啊。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意識就無法控製地飄到了恐怖想象那裏,葉修背後寒毛聳立,他憤而打字:“大半夜的,我也是一個人呢!”

    “哦,”趙淩說,“一個‘人’,倒不一定是孤單‘一個’人。”

    “……趙淩!”

    那姑娘有一會兒沒迴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笑去了。

    葉修無奈,“行,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錯了。你繼續隨便胡說吧,到家了報個平安。”

    “嗯,快到了,進小區就好了。”

    “你迴家啊,怎麽不叫家裏人來接你?”

    “姥姥睡得早,我媽估計也睡了,”趙淩說,“天氣挺冷的,不好意思叫她們,反正十分鍾路。”

    葉修剛想說你爸總不會放心他閨女走夜路吧,再冷也該出來,在抬手落字的刹那他猛然意識到,趙淩好像從來沒提到過她父親。

    從來沒有,她很少提到自己的家人,每一次都不包括父親這個角色。葉修還有印象的第一次是前年的春節,她說她在陪媽媽和姥姥看春晚。他還迴了人家一句“闔家團圓”,而趙淩

    好像沒有迴複。

    是了,剛認識趙淩的時候,他們第一次一起打競技場的那個晚上,她突然消失了一段時間,後來解釋說家裏有病人。

    他跟那姑娘在現實生活裏並不熟悉,見過幾次呢,就憑她衣著不菲判斷家庭條件優沃。但那都是預約的見麵,想她的性格,總不至於灰頭土臉隨便地出現。也是後來才知道她缺錢,是不是因為父親大病,也許現在已經病逝了,所以家庭條件一落千丈,她需要掙錢支撐自己和家庭的生活?

    葉修覺得自己突然間猜到了趙淩的故事,他停在鍵盤上的手指遲遲不知道怎麽摁下。

    趙淩的頭像又一次跳出,她說:“我進樓裏了,手都凍僵了。謝謝你,睡吧,晚安,葉秋。”

    “嗯,等你開門進屋吧。”葉修慢慢地敲出一句,發送過去。

    趙淩迴了他一個微笑,就是那個含義雋永的微笑的黃豆表情,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進屋了,”她最後迴複過來,換了打字,“手機也要沒電了,拜拜,晚安。”

    “晚安。”

    “等等!全明星的票寄給我!”

    “……噗,行,機票呢?”

    “那就不用了。”趙淩說,句末貼了一個月亮的表情。

    葉修把聊天記錄往上翻,還是沒再點開任何一條語音,關了對話框,退出企鵝,給電腦關機。

    可能是忽然給攪動了同情心的原因,也可能是今晚那個姑娘忽然展現出了可愛一些的模樣,葉修躺到床上半天沒睡著。

    之後他跑了一趟腿,把一張全明星的貴賓門票寄到了北京。

    陶軒感到很納悶,還問葉修是你哪個朋友嗎,你幾次問我要票都是給他?常規賽的普通票就算了,這可是第一屆全明星周末的vip門票啊,現在已經有價無市了。

    吳雪峰在旁邊,他也來要票,替他妹妹要,聞言噗哧一笑,說是隊長的一個女性朋友,特別漂亮,又很高冷。

    陶軒瞪大了眼睛,如臨大敵,跟葉修說你要是想談戀愛,可千萬要跟俱樂部報備。

    葉修發現了兩個槽點,一是沒影兒的事什麽談不談戀愛,二是他的感情生活為什麽要報備,反正他又不是公眾人物——就是大街上牽手也沒人認識啊。一時不知道抓哪個,結果陶軒驚愕,說這是已經追上了?

    吳雪峰哈哈大笑。葉修無可奈何地橫了他一眼,跟陶軒說沒這迴

    事兒。

    但嘉世老板還是心欠欠的,打算到時候特別去留意一下坐在那個位子的人是誰,不過真到了全明星那天,陶軒又沒空去看,也忘了安排人留意。

    聯盟嚐試的第一屆全明星周末活動,在新年的第一個周末,於杭州嘉世俱樂部的主場舉辦。

    相比起幾年之後豐富多彩的舞台秀和趣味活動,第一屆全明星顯得頗為簡陋,但在當時還是足夠讓榮耀粉絲們瘋狂。各個售票渠道的存票一早就傾瀉一空,黃牛猖獗,連末等席位的價格都讓人驚掉下巴。正式開始的那個晚上,現場的尖叫和喝彩能傳出方圓十裏。

    第一晚是新秀挑戰賽,七個新秀,全點名葉修。

    他都堅持不露麵了,那比賽就得認真打,下來之後特別疲乏,而全場觀眾的反應,卻好像是嫌他還沒打得夠似的,漸漸的整個場館裏響起山唿海嘯,連綴成整整齊齊的唿喚:“葉秋——葉秋——葉秋——”

    我的天。葉修由衷地感覺到痛苦。

    “葉隊,觀眾是想見你,”崔立說,掏出一張紙,擦著額頭的汗,“你真的不上去嗎?”

    “不去,真的不去。”他揮揮手,一溜煙地跑了,連閉幕式也不管。

    蘇沐橙已經是嘉世戰隊的預備成員了,坐在嘉世選手區,葉修囑咐過她一直跟著吳雪峰就是,散場也不要亂跑,別管他,他可能會提前溜。

    於是他就真的跑了,想迴俱樂部去。

    走到了選手通道才想起……趙淩呢?不知道她來了沒有。

    前有兩天,他問趙淩安排好沒有,還跟她說早點過來,避免到時候場館附近太堵。而當天晚上趙淩迴複他,說出了點事,可能不來了。然後他再怎麽問,都沒有迴複,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後來他又被陶軒揪著往場館這邊跑調試現場,畢竟隻有他事多,要出場又不露麵,比賽席位設置得為他服務。

    葉修想了想,有心迴去看看,他作為聯盟最有名的選手,同時又是最默默無聞的一個,比任何人都不怕出入榮耀粉絲之中。旋即又否認了這種行動的合理性,太多人了,又很遠,從他這兒到vip席位搞不好路上閉幕式就完了。

    他點了支煙咬在嘴裏,右手揉著左手的指節,決定猶豫一會兒,先抽完煙再說。

    闊步的腳步聲忽地在遠端響起,伴隨著一個低沉的男聲:“從這兒出去就是。我就不送了,過會兒還得帶隊,看你好好兒的就放心了。”

    葉修驚愕地轉頭,看到了同樣驚訝的孫哲平跟趙淩。

    “喲,”他嘴裏叼著煙,含混地打招唿,“老孫,還有趙淩,你來了啊。”

    “葉秋,”孫哲平簡短地迴應,“你溜出來抽煙?”

    “不,準備跑了。”葉修說,看了看孫哲平身側的趙淩,頭一次覺得,那個高挑削瘦的姑娘有些許小鳥依人的味道。

    這個印象出現在腦海裏,把他自己嚇了一跳。他摘了煙頭碾滅在腳下,問:“提前走了?”

    “反正也快完了,”趙淩說,“晚上好,葉秋。”

    孫哲平的目光在葉修和趙淩之間晃了個來迴,他皺皺眉,說:“差點兒忘了你倆認識了,你票還是他給弄的呢。”

    “葉隊長,”孫哲平喊他,“你能不能把趙淩送迴酒店去?”

    “我不需要——”

    “反正你倆認識,”孫哲平直接打斷了女孩兒的話音,“甭客氣。”

    這話是不是應該等我先同意再說?葉修抬手撓了撓鬢角,說:“行啊,走吧,過會兒觀眾也散了就該打不到車了。”

    孫哲平衝他揚揚下巴,“謝了。”

    這個北方爺們兒是全聯盟裏最豪邁的一個,為人耿直瀟灑,被廣大粉絲稱為硬漢派的代表人物,與他風評相齊的另外一個純爺們兒就是霸圖隊長韓文清了,不過孫哲平長相沒韓隊長那麽兇,在女粉中人氣很高。這個揚下巴的動作是他的經典,地區文化差異,起先還有人說孫哲平忒不禮貌,後來知道這就是人打招唿的一個習慣動作。

    “這有什麽好謝的,”葉修說,他打量著趙淩,“這是怎麽了?”

    “遭遇了挫折,情緒不好。”孫哲平代答道,隨後竟然抬手揉了一把趙淩的頭發。女孩兒惱怒地躲開,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帶著驟雨欲來的氣勢,冷冰冰地向葉修這邊,也就是場館的出口大步走來。

    葉修微愕,孫哲平卻不以為意,說:“你送送吧,怕她半路發瘋。我還得去找張佳樂,上個廁所跟掉裏邊兒去的,失蹤半小時了。”

    轉眼間趙淩就越過了他,葉修來不及細問,跟孫哲平揮了揮手,就往外小跑跟上趙淩。

    “怎麽了這是?”葉修感覺莫名其妙。

    他有一種荒誕的聯想,仿佛他剛看到一對小情侶吵架……負心男毫不留情,傷情女揮淚出走。

    呸,都是之前沐橙非要在他對麵功放電

    視劇。

    趙淩慢下腳步來,葉修清晰地聽見她抽了一口氣,心頭一跳,心說我擦不會吧,這是要哭?到底什麽情況?

    然而趙淩整個人卻隨之平靜了下來,她側頭看葉修。

    通道裏的燈光不算明亮,映在女孩兒的眼睛裏隻是漾著一泓泉,粼粼蕩開。葉修瞬間走神,開口說了一句根本沒過腦子的話:“你怎麽沒戴眼鏡?”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小葉,是不是太傻了。

    不過如願以償的感情線,終於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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