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狼籍一片,幾十名錦衣衛把思雨的家連帶院子,幾乎翻了個底朝天。


    “報,千戶大人,沒有!”


    “大人,這裏也沒有!”


    “沒有!”


    領頭的那名錦衣衛得到眾人迴報,目露詫異神色。


    他拽過其中一名隨從,詢問,“你確定那人的的確確翻牆進了這裏?”


    那名隨從,神色猶疑,已露怯意,眼神根本不敢與千戶對視。


    他支支吾吾:“大人,天色已暗,卑職也不大確定……”


    他話還未說完,那千戶已氣極,一腳將其踹倒,雪亮的繡春刀一下架在那隨從脖頸間。


    思雨母女和弟弟允植哪曾見過這等陣勢,都已經閉住了眼,渾身抖作一團。


    “大人,大人!”


    那人如殺豬般的嚎叫,“大人,可卑職的確看到一個白色身影落在這家房頂上呀!”


    “呸!”


    那千戶眼神獰厲,開口大罵,“你也看見了,裏外都搜遍了,哪還有人?”


    屋裏屋外的的確確都搜遍了,家中的櫃子,床,全部傾覆,即使思雨的閨房也未放過。


    就連廚房的灶台都砸了,鍋碗瓢盆灑落一地。


    這些京城來的錦衣衛,做事極霸道,不但院子裏雞飛狗跳。


    就連屋內也被翻檢得亂七八糟。


    思雨和母親的衣物,日常用品扔在地上被這些人踩在腳下,踢來踢去。


    這哪裏是搜檢?家都快拆散架了。


    可思雨一家人哪敢吭聲,早嚇得魂都沒了,三個人抖作一團。


    那名刀架子脖子上的錦衣衛,也是渾身打顫,因為他完全知道自己上司的脾氣。


    這位左千戶大人脾氣出了名的爆,他要說砍了你,絕不止嚇唬而已,真的會砍。


    眼見左千戶將刀高高舉起,隻怕下一刻自個兒真的就要命歸黃泉。


    這下,可怎麽辦?


    怎麽辦?


    人有時候也是會被逼急了才會靈機一動!


    他從屋內狼籍一片的物事望過去,忽然瞅見那個美若天仙的女孩和自己的弟弟兩人身後擋著的大水缸。


    這水缸又粗又高,正好因為這姐弟倆有意無意用身體擋著而被忽視。


    果然,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思雨一麵渾身哆嗦,一麵緊摟著同樣打哆嗦的弟弟,心中默默祈禱。


    菩薩啊,千萬別讓那家夥看過來,千萬讓這些錦衣衛們,別注意到這口水缸。


    我會為您重塑金身的!


    雖然,我,沒什麽錢,還倒欠一萬兩銀子,不過,我保證以後每天給您上柱香。


    大不了以後,再不偷李嬸的雞蛋了,再不搶隔壁家小孩兒糖吃了,再不寫那些不太健康的書去毒害那幫書生了……


    思雨所能想到的自己曾做過的那些壞事都懺悔了個遍。


    可是菩薩在那一刻因為她實在是作惡多端而選擇了無視。


    那個眼上有塊黑胎記的可惡的錦衣衛,一下子指了過來,大聲喊,“大人,那裏!”


    左千戶拿刀的手才慢慢落下,直到這時,才注意到,這對姐弟倆身後居然有個黑黝黝的粗水甕。


    “來人!”


    立刻就有幾個錦衣衛過去察看。


    思雨這時隻覺得腦子裏轟的一下,血液都為之凝結了。


    她知道完了。


    隻要被查出窩藏人犯,隻怕是全家人性命不保。


    她一下撲在水缸上,極力阻止,“大人啊,這可是我們家最值錢,最貴重的東西了!”


    她本來用盡自己全力護著那口破水甕,卻被身後的錦衣衛輕巧的拉開。


    “這可是我家祖傳的呀,傳到我這兒都十代了!”


    思雨極力想撲上去,一把鋒利的繡春刀帶著冷森的寒意一下逼住了她。


    “姐,姐,別鬧了!”


    “思雨,快迴來!”


    弟弟和母親急拉住了她,隻見那姓左的千戶,冷厲的眼神得掃向她們。


    “哼,不覺死的東西!”


    他一刀砍向那水甕,粗陶製的缸體應聲而裂,水嘩啦啦流了滿地。


    他幹脆一腳蹬翻,咣當,碎裂一地瓦片。


    思雨緊閉了雙眼,她心想完了。


    ……


    可是什麽也沒有發生。


    除了地上碎裂一地的陶瓦,什麽也沒有。


    思雨慢慢睜開雙眼,這才放下一顆狂跳的心,可一個念頭又提了上來。


    人呢?


    左千戶用刀撥拉了下那水甕的殘片,一塊兒帶有血漬的殘片撥到了陳允植的腳邊。


    他低頭一看,心幾乎驚得快掉了出來,忙一腳踩住,卻發出咯嘣一聲,陶片碎裂的聲音。


    那左千戶忽地一下抬起了頭,狐疑的目光一下直射過來,嚇得他動都不敢動。


    那千戶幾步趕來,要將他推開的當口,忽然,院落裏發出撲通一聲。


    “大人,有個黑影閃過!”


    “給我追!”


    嘩啦啦,一群錦衣衛退出了陳思雨的家,朝那黑影逃躥的方向追去。


    思雨一家人頓時癱軟在地上。


    這一個晚上,過得心驚動魄,簡直把魂都快嚇飛了。


    陳母更是緊張得連一聲咳嗽也無,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又讓她喘不過氣來。


    人人有一種剛從閻王爺那邊串門迴來的感覺。


    思雨看了下屋內,隻覺得欲哭無淚。


    如同秋風掃過一般,家中器物已多不能用,破磚爛瓦,殘破的木櫃,散落一地。


    思雨隻好揀拾起那些還能用的盆盆罐罐,眼中又盈滿了淚水,咒罵道:“這些個壞人,挨千刀的!”


    “好了,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陳允植忙安慰自己的老姐,卻忽然被她一甩手,“都是你,若不是你去賭錢,就不會扣在樂善堂,之後的事也不會發生!”


    陳允植無端被遷怒,卻也不敢多作聲。


    直到這時,思雨才想到很關鍵的問題,“對了,那人呢?怎麽突然不見了!”


    陳允植也是一臉納罕。


    “走了!”


    剛剛緩和一些的陳母有氣無力的迴答道。


    “啊!”思雨吃驚得大張著嘴,久久合不攏。


    “這,怎麽可能?”


    允植也是一臉困惑。


    “走了,你們背對著沒看到,那人身手真了得,乘屋內幾人沒注意,隻一跳,一蹬,翻出窗上了屋頂!”


    聽母親這麽一講,思雨看了看那水甕就在紗窗之下,不禁直咂舌。


    “這家夥屬貓的呀!”


    她話音剛落,紗窗竟從外被人推開,嚇得她向後一跳。


    那個渾身是血的白衣人又翻了進來,跌落在地上。


    “你,你怎麽又迴來了!”


    思雨幾乎驚叫道。


    允植連忙上去拉扯那白衣人,“我知道你對我們家有恩,可是,我們已經救了你一命了,你快走吧,我們小門小戶的百姓,人家根本禁不起這樣的折騰。”


    陳母一陣劇烈的咳嗽,連聲喝止。


    “閉嘴,如果不是他,我和你姐怕是昨晚就會遭了歹人的毒手,就讓他在這裏,哪也不能去,外麵都是官兵,他出去一定是個死。”


    此時,忽然外麵又響起了人聲嘈雜,好像是那些錦衣衛兜兜轉轉,又繞了迴來。


    思雨對那個白衣人柔聲講:“你放心,我們不會出賣你,不過,眼下這裏,實在是沒有辦法藏人的呀!”


    那個白衣少俠已經身受重傷,渾身是血,也看不到傷口在哪裏。


    他虛弱地朝思雨點了點頭,頭一歪,暈過去了。


    思雨見到這一情形,心急如焚,隻好和母親商量:“得想個辦法,把他藏起來,不然,一會兒那會兒,官兵迴來再搜查一下,我們就完了。”


    陳母明白思雨說的這話完全在理,可是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該把這個人藏到哪裏。


    就在這時,陳允植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對陳母和自己的姐姐講,“這樣吧,就把它藏在水窖之中。”


    原來,封龍鎮時不時遇上幹旱的年份,水窖是這裏人家的必備。


    平時用於儲存雨水,以供枯雨時期,人畜飲水之用。


    從前幹旱的時候,幾乎家家戶戶都有這麽一個水窖,可是近年以來雨水充沛。


    這些年封龍鎮的人家幾乎都不在用水窖了,可是思雨一家人還保留著,隻不過是廢棄不用了。


    陳母和思雨對望了一眼,覺得再沒有比這個地方更穩妥的了。


    後院兒裏雜物堆積,罕有人至。


    那水窖又深埋地下,隻不過地方過於窄小,不過藏個人是沒有問題的。


    一家人打定主意以後,趁著外麵的官兵還在附近搜索,先由弟弟背起了那個白衣人,走到了後院兒之中。


    此時,那位白衣少俠已經完全暈死過去,身體沉重的很,如死豬一般任人搬動兒,沒有反應。


    思雨在前麵打的火把,陳母在後麵扶著,允植背上這位白衣少俠來到了後院兒之中。


    那水窖早已廢棄不用,上麵蓋著一個青石板,十分的沉重。


    思雨和母親使足了勁兒,也無法將那塊石板移開,就在這時外麵的人聲鼎沸,鑼聲陣陣。


    嚇得允植隻好暫時放下那個白衣少俠,三個人齊心合力,硬是將那塊兒青石板慢慢移開,露出了黑黑洞口。


    一股潮濕陰寒的氣味兒隨之撲麵而來,這讓思雨後退連連,皺著眉對母親講,“把人家,放在這裏麵會不會傷損人家的身體呀。”


    陳母一聽,猶豫了片刻,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獵狗聲陣陣狂吠聲。


    嚇得弟弟允植連忙勸道:“哎呀,老姐,先保住咱們一家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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