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剛從食堂吃完早餐的裘廣德被廠門處的一陣騷動吸引,走過去不悅道:


    “何事喧鬧?”


    “大人,您看,您快看呐!”


    門子語無倫次,伸手指著大門外邊。


    標準石油的廠房大門是木門包鐵皮的那種,並不能直接看到外邊的情景。


    裘廣德推開大門上的了望孔,打眼往外邊一看,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大門口的平板馬車往外排出二裏地去,有些馬車是加寬加厚加長的,一看就是過來拉貨的。遠處還傳來馬嘶人叫,像是正往這邊趕來。


    “今天咱們出貨嗎?”


    裘廣德有些不確定地問,門子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由於塞貨的打壓,標準石油基本走不出陝西省。生意不好,隻好定期安排出貨,出貨前會讓門子通知各車行的老板,由這些人把煤油和尾油送往各地。


    “還有說普通話的哩,像是從塞國那邊來的,穿的比咱們這邊好,大人你瞅仔細了。”


    門子已經出去過幾趟,和那些馬夫們打過招唿,還有不少人跟他散煙呢,都是一臉的巴結樣,和往日大不相同。


    “你再去問個明白,準是塞國那邊有事了,一會到我辦公室迴話!”


    “是……”


    不等門子說完話,裘廣德急匆匆返迴辦公室去了。


    “羅秘書,去通知車間主任開會,對了,把許總監也喊上!”


    羅秘書是米脂的婆姨,本就生得白淨,在黑色的石油人裏頭,恰似一道白月光。


    大明人別的沒學會,聽說塞音老仙配了女秘書,於是大小官員掀起一股潮流,紛紛給自己張羅秘書。


    京官除外,畢竟皇帝都沒有呢。


    裘廣德概不能免俗,何況他這樣的企業編製,根本沒人管這事。他本人倒不是多好色的,但也喜歡欣賞啊,特地給羅秘書撥了置裝費,讓她按照塞國一本名為【男人邦】的雜誌上,那些女子那樣穿搭。


    羅秘書長得有七分顏色,身材又好,穿著緊身的牛仔褲,每迴從後麵看到女子爆赳赳的臀部曲線,裘廠長頓時就覺得工作上的壓力全特麽煙消雲散了。


    “咳!”


    裘廣德強行收迴視線,清了清喉嚨,喊起秦腔:


    “先殺宋天子,後斬楊總兵。 焦讚孟良交給我,然後收拾零碎兵。 四麵狼煙都掃淨,天下到處都太平。 穆瓜坐在山頂上,你看威風不威風?”


    “嗬!大人,這是有好事了?這段戲詞可是有些日子沒聽到了,難怪我這陣子耳朵裏老癢癢的。”


    門口擠進來一張笑成菊花的老臉,是庫管老焦,裘廣德跑馬幫時帶出來的老弟兄。


    “哈哈,你小子真會說話!”


    裘廣德努努嘴,指了個座兒給他,順手從茶幾上抽出一支金奔馬丟給他,老焦連忙雙手接住,卻不敢點。


    “抽吧,出了我這屋子,任何地方不能見明火!出了事,連我的腦袋都保不住。”


    裘廣德對安全這塊抓的非常緊,煉油廠那是嚴禁煙火的,不過辦公、生活區與廠區還有二大門隔著,人家塞國人當初就這麽設計的。


    很快,人就聚齊了,門子那邊也打問清楚,裘廣德笑道:


    “今日之吉,當真不在算中。賽過今年大興土木,要鋪成千上萬裏的公路。這樣一來,他們煉的那點瀝青就遠遠不夠了。”


    “不但如此,由於斯力加去年大幅度降低煤油價格,導致塞國的煤油需求量暴漲,供往我大明的貨量已經下降,等於將市場又還給我等。”


    “以往,我們煉剩下的尾油,以五塊錢一噸賣給斯力加,還要自掏運費,賠上笑臉,那是何等屈辱!”


    “我早就說了,咱們石油廠要敢於拚搏,敢於嚐試,打破塞國人套在咱們頭上的籠頭,我們不是拉磨的騾子!我們不是拉磨的驢!”


    裘廣德站起身,用發紅的眼圈掃視眾人,握緊雙拳大喊。這一刻,這位石油局員外郎的形象變得無比偉岸。


    “我們不是騾子!我們不是驢!”


    有人喊著喊著就哭了起來,包括許魁。


    “下麵有請我們的大功臣,許總監介紹精餾塔建設進展!”


    許魁站起來,他本來個頭不高,連續幾個月吃住在塔裏,又瘦了一圈,胡子拉碴,顯得無比憔悴。


    “我要先感謝裘總,是他無條件相信我這個沒跟腳的小子,我雖沒讀過書,但也知道,彼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之這句話。”


    說罷,他向裘廣德深施一揖。裘廣德坦然受了,不過神色有些複雜。


    那段時間被斯力加石油打壓的喘不過氣,盡管許魁領導完成了5000噸煤油蒸餾擴建工程,將總產能提升到噸,但也沒少承受自己的邪火。


    擴建就要投資,但戶部夏元吉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萬事讓他自己想辦法。


    那還有啥辦法?隻能從利潤率摳唄。


    那陣子他看誰都像是賊,特別是許魁,這擴建一條生產線,過手的銀子將近三十萬兩銀子啊!


    所以說“以國士待之”,他是沒有做到的。


    今年被形勢逼急了,許魁建議幹脆咱們也整精餾塔,出這種主意,那是擔著天大幹係的。


    萬一投資失敗,許魁多半得被滿門抄斬,他老裘最起碼得下大獄,還得看夏大人保不保自己。反正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壓在別人的義氣上,裘廣德是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但形勢比人強,照這麽個玩法,標準石油今年的盈利怕是達到30萬元都難,與夏元吉要求的100萬,差的太遠了。


    後來裘廣德一咬牙,同意幹了。


    就在沒技術、沒材料、沒錢的情況下,標準石油上馬了一套精餾裝置,完全靠許魁在慶陽那段時間聽的、看的,還有個人悟性。


    這套設備高約15米,直徑大約2米,呈細長管狀結構。最特別的是,整座塔是木頭結構的,隻在塔體內部蒙了一層鐵皮。


    當然,冷凝器、管路、閥門這些必須是鑄鐵件,但這麽搞也是許魁能想出來最省錢的法子了。


    而且許魁還安裝了塔板,這部分是用的鋼結構,怕木料托不住。因為上麵還要鋪填料,許魁是從各地民窯搞的碎瓷片,幾乎沒怎麽花錢。


    化工傳熱、傳質這些深層次的原理許魁不懂,可他那幾年沒白幹,好多工藝參數都被他悄悄記在心裏。特別是每種餾分的沸點,他背的滾瓜爛熟。


    “精餾塔已經完工了,隻要多路進料,便可以實現連續生產。”


    許魁最後說道,他心裏其實還是有些打鼓的。


    “很好,今天就試車,讓那些馬夫等著去!”


    裘廣德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不由分說命道。見許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讓他說話。


    “是這樣的,我在塞國時,曾聽說那邊賣房子的有種捂盤惜售的做法,反正咱們要試精餾塔,何不把出貨日期往後拖一陣呢?說不定瀝青價格還能漲。”


    “要是設備運行良好,咱們攢的尾油,也不用再低價賣給慶陽了。”


    “還,還有,那些馬夫也不容易,不如廠子裏給每人一個號牌,以後讓他們每天來廠裏看有沒有出貨通知就行,省的在這裏白等。”


    他到底是底層出身,對這些下苦之人還是抱有同情心的。


    之後不斷有人從慶陽府過來提貨,瀝青和尾油價格見天漲,連原油都有收的,都從10塊錢漲到20塊錢一噸了。


    瀝青的價格更是從最初的40元\/噸漲到了80元\/噸,許魁的山寨精餾塔也開始出油了,從汽油到重油,一樣餾分都不少。


    可能產品品質不如塞國貨,但取得這樣的成就還是值得大書特書的。


    不久之後,標準石油來了一位天使,皇上為此下了詔書,說許魁“乃我大明工匠之楷模,簡在帝心”雲雲,拔擢裘廣德為石油局郎中,許魁為員外郎,相當於是石油局的正、副局長。


    之前標準石油積壓的尾油還有兩萬多噸,到七月底才將這批油煉完,其中瀝青就有3000噸,賣了二十萬兩。


    裘廣德少報了五萬兩,這下完成任務已經很輕鬆了,總得留些錢上下打點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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