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太過自大了啊!”


    從老營寨迴來,劉學勤暗自警醒。告誡自己,這一世雖有先見之明,可稍有差池,也可能會前功盡棄。


    他沒有想到,建造棱堡竟會用竹子做骨架,而建築所用的竹子,要從徽州那麽遠的地方運過來。


    盡管做了補救,老營寨那邊已經開始育苗,今後他打算在道場的幾座山上也種滿竹子。


    可終究是自己露出的破綻,令劉學勤難以釋懷。


    還有蒸汽機,起碼三四年前道場就已經有了開發蒸汽機的條件,而自己偏執地認為,科技樹的點燃需要根據其底層邏輯漸次點開。


    直到燧發槍項目卡了殼,劉學勤才發覺自己過於迂腐。


    好在他及時作出整改:


    燧發槍小組將樣槍定型為班氏a型,班望項目組暫停其餘研發,不計成本生產班a燧發槍,每月要求生產三支成品;


    新成立蒸汽機項目組,劉學勤親自擔任項目組長;


    成立新合金項目組,音峰內門弟子黨娥任項目組長,斯峰內門弟子劉氫任副組長。


    對於黨娥和劉氫,劉學勤幹脆告訴了她們幾種新元素,分別是鎢、鉻、錳等,這幾種金屬元素是此前從沒披露過的。


    但現在形勢比人強,等弟子們慢慢去試驗,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首要的困難並不是工藝,而是原料問題。


    這幾種金屬的發現都是近現代的事,劉學勤隻知道永昌衛(今甘肅金昌)是後來的鎳都,也有鉻、錳等金屬。


    而鎢礦主要在江西,他記得有西華山和巋美山兩處,也不知現今是不是這個名字。


    劉學勤叫人取來記名弟子名冊,想不到真有位江西臨江府的商人,名叫郭開山,是當地木幫的人。


    “我是不是該設幾處聯絡點了?”


    如今交通不便,塞音道場又在西北,距離大明的經濟中心實在太遠。上次為了找獨居石,韓虎就花了近兩年時間。


    就在他沉思之際,忽聞山門處一陣嘈雜,正自有些不悅,劉學勤唿聽到一陣歡唿。


    “什麽,馮理迴來了?”


    他忙衝出大殿,果然見到馮理帶著商隊迴轉,馬騾上馱滿貨物。劉學勤點了點,帶去的人居然一個不少,不對,還多出四個人,一大三小。


    “師尊,我迴來了!”


    “介紹一下,這是咱們塞音教柳州分舵舵主杜金田,還不拜見教主仙尊?”


    那跟馮理迴來的杜金田是個四十多歲的莊稼漢子,被他推了一把,立刻匍匐在老仙腳下,什麽“教主,仙尊,老神仙”的,哇哇亂叫。


    劉學勤橫眉掃了一眼馮理,知道是這小子搞事,卻隻好先捏著鼻子認下這樁,伸手把杜金田攙扶起來,又看向那幾個小孩。


    “這是咱們廣西各分舵弟兄的孩子,這幾個天資過人,弟子親自測過,因此做主帶了迴來。”


    “你把他們安頓一下,然後過來說話。”


    馮理是外門弟子,但是諸多弟子中作派最像老仙的。他為人熱情健談,而且能放下身段,與底層人群平等交流。


    因為他家就是劉家堡佃戶出身,所以很能體諒勞動人民的疾苦。


    劉學勤進了靜室,等了好一會兒,馮理才過來。


    “我這次去廣西跑了四府七縣,廣西那邊漢夷雜居,和咱們狄道一樣,文教事業十分落後。”


    “朝廷無人替他們主張,百姓也是一盤散沙,生活漫無目的。我稍加宣傳,便有很多人對我教有興趣!”


    “我是覺得,等我走後這些教眾無人組織,又作鳥獸散,豈不可惜。因此私自做主,任命了四位分舵舵主,杜金田就是他們推舉出來,跟我迴道場朝聖的。”


    灌了一壺茶水,馮理講述起這次廣西之行的經過。


    想當初,馮理、韓虎和楊壁出遊各自領了傳教布道的命令,但老仙並未交代,他們該如何做。


    在弘揚我教這事上,馮理以絕對優勢勝出。


    他出去這一趟,竟發展了三千一百多名教眾,還完善了組織結構,製定了幾條紀律。


    馮理取出幾張皺巴巴的紙,獻寶似地遞給老仙,老仙看完後,氣得吹胡子瞪眼,把紙一張張拍到他臉上。


    “鬼的自由!鬼的民主!”


    “鬼的人人平等,全是扯淡!”


    ……


    “這不都是師尊您說過的話麽,大夥兒可認這一套了啊!”


    馮理大驚,委屈巴巴說道。


    “聰明話是說給聰明人聽的,給愚人隻能說神話、鬼話!”


    “你想想看,聰明話給官府聽了去,他們就知道咱們是聰明人,而不是神神鬼鬼什麽的,就會用聰明的法子對付咱們。”


    “難道為師不懂你的套路嗎?都像你那樣,刀兵之禍不遠矣!”


    劉學勤為弟子的不知變通給氣笑了,看來一味在山上修行,弟子們都不知人心險惡了。


    “嘶!我竟然沒想到這些後果,弟子知錯了。”


    意識到事情嚴重性,馮理的冷汗流了出來,終於誠懇道歉。


    “無妨,你做的工作自然不是毫無意義,而且你也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我準備把你從庶務堂分出來,另設一傳經堂,由你擔任堂主,嗯,和天球那個總執事平級。”


    馮理大喜過望,頓時紅了眼圈,感覺這兩年風吹日曬,所有辛苦和血汗,全都值了。


    別看塞音道場一團和氣,其實內部競爭也是很厲害的。


    每一級弟子的月俸都是不同的,而且老仙曾有明言,內外門之間,要啟動升降通道。


    可能每年隻有那麽兩三個名額,但內門誰願意降到外門?外門哪個又不想進內門的?


    你有沒有丹論,有沒有職司,在道場裏,起碼師兄弟對你的態度也是不一樣的。


    他馮理臉皮厚,外門就他一個敢稱唿老仙為師尊的,其他人,包括馬尕朵和妙姐也都叫“上師”的,以示內外之別。


    但馮理真的很想上進。


    “以後傳教的內容要改,同樣是那些意思,你給翻譯成鬼話,先拿個初稿,我們再討論。”


    “是要培養一批骨幹,可以在舵主下設置奉行,由奉行直接麵對基層教眾。”


    “要在各省設聯絡站,這個要高度保密。聯絡員要學會用信鴿與總山聯絡,要學會辨識加密字,每個聯絡員與你單線聯絡。”


    將這件事定下,意味著塞音道場從一個類書院組織徹底向秘密教會轉變,這比劉學勤預想的要早了幾年,但形勢的發展往往不以個人意誌為轉移。


    “我們隻在陝西、四川、雲南、廣西這四省傳教。待章程製定出來,一定要按章辦事,切不可自作主張,你明白嗎?”


    “弟子,明白!”


    隱約看到了一幅塞音教勢力輪廓圖,這算是老仙給自己交了底,馮理心中砰砰直跳。


    他雖然年輕,卻是有城府的,心知走出這一步,對朝廷而言,幾乎等同大逆。馮理還不知道老營寨那邊造槍造棱堡的事,否則他怕是要問老仙,幾時扯旗造反?


    “那件事辦得如何?”


    與楊壁不同,馮理和韓虎出發前各自領了秘密差事,被老仙目光灼灼地盯著,馮理再不敢托大,稟道:


    “師尊神機妙算,弟子按您交代的去辦,果然一切順利。”


    “那個人已經死了。”


    他最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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