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八月底的一天,劉學勤頂著大眼圈走出書房,將最後一部手稿交到老爹手裏。


    總計近兩個月,成書五十餘萬字,【海底兩萬裏】終於完本。


    速度不算快,是因為劉學勤在原文基礎上進行了大幅度的改寫,這就有些費腦筋了。


    楊寓急的天天跑來問,何時開始刻板?


    總被老仙搪塞過去。


    劉學勤隻是讓鍾鳴設計封皮和製作插畫,畫師的基本功很紮實,想象力卻有些貧乏。


    他雖天天跟著聽故事,卻把鸚鵡螺號潛艇畫成了海螺的樣子。


    劉學勤氣得笑罵:“得虧你知道海螺的樣子,要不你不得給我整隻鸚鵡出來!”


    鍾鳴又羞又臊,可這是剛收的記名弟子,老仙也隻能手把手調教。


    手握標槍的獨眼水爺,威風凜凜站在鋼甲巨獸平坦的背脊之上,指著海中的鯨魚,指揮兩艘快艇的水手。


    水手們紛紛拋出矛索,或是射出弩箭,與比快艇還要龐大的鯨魚進行搏鬥。


    水爺身旁立著一位宋人裝扮的書生,負手而立。


    兩大主角的身影,被夕陽在甲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純素描寫實的畫風,勢必會與內容一樣,對這個時代的人們帶來極大震撼!


    劉學勤也有些上頭,打算再寫幾篇番外,主要是各地風物誌,著重介紹一些潛在的殖民點,試試能不能對大明產生影響。


    這時候,家丁過來通稟,了凡到了。


    前文提到,楊莊的楊老爺曾遣人去【伏龍觀】請道士,那了凡原就是伏龍觀觀主。


    他本是熱衷於燒汞煉丹的,自打結識塞音老仙之後,發現對方道行深不可測,頓時驚為天人。


    後來幹脆帶了唯一的弟子本思棄了道觀,拜在老仙座下,成了斯峰外門弟子。


    隻是他這一房外門有所不同,一是了凡半路出家,今年已經四十五歲,畢竟做過一觀之主,於庶務方麵也比其他弟子精通的多,甚至在官麵上也能說得上話。


    當初段知縣能輕易接受塞音教,其中也有了凡穿針引線的功勞。


    二是了凡師徒是帶資入教的,人家辛辛苦苦存的兩千兩銀子,可全都捐獻給了塞音道場。


    要知道那可是五年以前,那會兒道場還處於猥瑣發育期,從來沒有過這麽大的進項。


    足見了凡心意之誠。


    所以內門的道會他倆破例可以旁聽,更多時候,這對師徒都是泡在實驗室裏。


    常掛在了凡口頭的一句話是:“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從沒想到,使用各色玻璃儀器,可以將顯示的如此透徹。


    更沒想到,那些形如符文的符號,能將化學反應過程表達出來!


    而他以前引以為傲,燒壞了幾個丹爐才煉成的大環金丹,被老仙罵得狗屁不是,根本就是害人的毒藥。


    正因為半生求而不得,才知真理彌足珍貴。


    所以這幾年了凡一心撲在化學研究上,極少下山。


    這次不辭辛勞,跑到秦州來,卻專程為了送印刷機。


    其中非常關鍵的油墨是了凡和本思獨立完成的。


    “上師,咱們的印刷機一定能掀翻這個時代!”


    一見到劉學勤,了凡便興衝衝抓住他的手,用他破了幾層皮的嘴,開始喋喋不休。


    許是受到劉學勤的影響,這些弟子們的口氣都相當大,盡管可能是實情。


    一直將油墨的製程原原本本告訴老仙,了凡才像完成使命似的,戛然而止。


    楊寓等人圍著滿載金屬構件的兩駕馬車,嘖嘖稱奇。


    他現在總算明白,東家為何不著急搞雕版了。


    “你辛苦了,切記以後做事不可太過操切,身體要緊。”


    劉學勤拍拍了凡的肩膀,這位大齡弟子令他有些感動,於是便要將這款油墨以了凡的名字命名。


    不料卻被了凡婉拒。


    “是這樣的,要是可以的話,我想用【伏龍】這個牌子。一是為了感念先師創建伏龍觀;二是此油墨乃是我與本思共同完成。”


    劉學勤自無不可,當即應允。


    考慮到機器印書在當今是獨一份的買賣,所以道場不急著將印刷機和油墨進行產品化,好歹將印書這份紅利吃到再說。


    將印刷機安裝調試之後,書局便開始試車。


    效果令楊寓、鍾鳴在內的書局員工驚掉下巴,一天印刷了兩萬張紙!


    除了偶爾出現機器卡殼的情況,多數都是因為吃紙引起的卡紙,排出倒不怎麽困難。


    特別是這活兒幹起來輕鬆,機器幾乎是二十四小時不停在轉。


    隻需要吃飯的時候停一下,給轉軸降降溫。還有排版需要花費幾個小時,所以最有效率的法子是一天隻印一頁。


    但這意味著一次要印出兩萬冊!


    秦州乃至陝西的市場明顯吃不下這麽大的量,這就需要有行商往全國各地分銷才行。


    劉學勤與楊寓、了凡等人開了個會,決定印書和廣告同時進行。


    所謂廣告,就是請了一些說書人,在各家茶樓酒肆說書。


    隻說第一冊內容,而整套書排版下來,預計分為八冊。


    一冊差不多六萬字左右,按照二百四十字每頁計算,約二百五十頁。


    這是比較符合明人閱讀習慣的排版方式,主要是參考楊寓等業內人員的意見。


    最大的不同,是用橫版替代豎版。這也是劉學勤以一己之力,撬動時人習慣的嚐試,畢竟橫版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


    起碼那些化學方程式,數學算式之類,你就沒法用豎版寫。


    這樣一冊書的成本還不到五錢,零售價是一兩五錢,給書商的批發價,則是從一兩至一兩二錢不等。


    說書隻進行了七八天,好像發酵開了似的,每天來龍門書局的人快把門檻踏破了。


    有來買書的,有催更的,還有送刀片的。


    東關街道的書商們更是聞風而動,整日價將書局堵得水泄不通。


    原本以為拖後腿的插畫,進度反倒跑在了前頭。


    一冊書隻有六七幅畫,雕版在劉學勤寫書的時候就在製作了,如今第一冊的雕版已經刻好,鍾鳴領著兩個匠人也能翻出幾百頁。


    最後第一冊的內容一改再改,被壓縮到了原來的三分之一,隻有一百多頁。


    雖然音峰已經在加班加點生產新的印刷機,可是這是純手工製造,速度根本快不起來。


    直到九月初七,第二台印刷機才送了過來。


    好在劉學勤及時提出【活字共享】的概念,將這個最拖時間的製程大大壓縮,第三台印刷機預計九月中旬就能到位。


    但劉學勤實在等不下去了,道場那頭捎來了壞消息。


    新來的知縣要提橡膠草的價格,熊天球過去理論,被知縣打了板子!


    真是奇恥大辱!


    更令劉學勤狐疑的是,二舅馬寶河被調到大寧府(今內蒙古寧城縣)擔任副守備。這地方屬於北平布政使司管轄,卻是在燕王朱棣的地頭上。


    根據二舅捎來的手書看,他本人事先沒有得到丁點兒訊息,對此行福禍也吃不準。


    明麵上看副守備比千戶高了一級,可他這是個管屯田的官,手裏幾乎沒有了兵權,根本是個苦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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