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宗,雜役院。


    許墨來到一座小院前,敲響了木門。


    當聽見裏麵傳來迴應之後,他才緩緩地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小院裏,一棵看起來有些歲月的老樹下,一名留著山羊胡子,身材圓潤,滿麵紅光的老者,正眯著眼,愜意的半躺在躺椅上。


    許墨抬起雙手對著老者作揖行禮,“方執事您好,我叫許然,靈妙峰外門弟子,高祖許明,曾祖許清,祖父許淵,家父許遠。


    家裏的長輩們讓我前來給您問好。”


    望著眼前的胖老頭,許墨的心情有些微妙,這已經是自己第五次用不同的身份來見對方了。


    許墨口中的高祖、曾祖、祖父、父親,其實都是他曾經開的馬甲。


    這還得從他的來曆說起。


    許墨是一名穿越者,約一百七十餘年前,身穿來到這個名為蒼古大陸的世界。


    作為穿越者,他自然是有金手指的。


    是出現在腦海中的一個麵板。


    麵板上首先印入眼簾的,一行紫金色的字體:


    道果:長生不老。


    下麵是他本人的照片,右邊則是幾條橫線。


    前世玩過遊戲的他自然知道,這又叫捏臉功能。


    除此之外,便什麽都沒有了。


    捏臉功能可以調整他的年紀,外貌,並且調整之後不會被宗門檢測出來。


    好比他現在調整的年紀是十八歲,入宗檢測骨齡時的檢測結果也是十八歲。


    還能隱藏修為境界,他愛死這個功能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確認了自己確實不會老,隻要不手動在麵板上調節年齡,他身體的狀態便一直都停留在剛穿越過來那個年紀。


    除此之外,像生病受傷之類的,則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生病會難受,受傷會疼。


    至於會不會死?


    不敢試!


    之後許墨加入了這被譽為太玄洲最強大宗門的天玄宗,成為天玄宗雜役院的一名雜役。


    在天玄宗做雜役伺候那些修行之人時,許墨的腦海中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既然自己能活得比天玄宗最強的太上老祖還久。


    那麽為什麽天玄宗的太上老祖不能是自己呢?


    這個問題在腦海中盤旋了許久,接著他又思考了許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天玄宗的太上老祖舍我其誰?


    現在自己還年輕,是沒有修為在身的凡人,所以隻是雜役弟子。


    但隻要自己修行後,活的也足夠久,修為也上去了,那麽總有一天,天玄宗將會變成自己的形狀。


    到那時,他將是天玄宗名正言順的太上老祖。


    而且到那時,他也不需要擔心因為長生不老暴露而被抓去煉丹。


    畢竟是太上老祖,老而不死不是很正常的嗎?


    之後他為此製定了一個周期無限長的“竊宗”計劃——又名愚公計劃。


    顧名思義,就如同愚公移山一般,子子代代無窮無盡。


    隻要一代馬甲開下去,前仆後繼,這天玄宗,遲早得姓許!


    首先是要成為一名修行者。


    這點很好解決,按照天玄宗的規定,雜役院雜役隻要任勞任怨工作五十年,就可以兌換一枚天玄令。


    後人手持天玄令登記,就可以直接成為外門弟子,無須考核。


    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但規則就是如此。


    外門弟子說是弟子,其實差不多就是可以修行的雜役,都是牛馬。


    天玄宗號稱門人弟子數百萬,其中九成五都是外門弟子。


    嚴格來說,按照天玄宗的規則,隻要是生活在太玄洲的人,都是天玄宗的弟子,有貢獻點的,還能兌換修行功法代代傳承下去。


    於是在雜役院當滿五十年牛馬之後,許墨果斷兌換了天玄令。


    接著捏臉重開馬甲,成為從雜役晉升為光榮的外門弟子,踏上修行之路。


    接下來他需要做的便是,在自己成為太上老祖之前,怎麽活下來。


    這才是最重要的。


    按照宗門規定,外門弟子每年需要完成一定的任務,若不然便會逐出宗門。


    稱唿由天玄宗外門弟子變更為天玄宗治下“弟子”。


    修行世界的任務可不是那麽好完成的,有些任務可是真的會死人的。


    許墨可不想讓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


    然後他就想到了宗門每年雜役院都會頒布一些任務,而且這些任務都是些沒有什麽危險的任務。


    而雜役院的任務正是由各個執事負責的。


    要說雜役院的執事,那他可就太熟了。


    畢竟他之前可是在雜役院呆了整整五十年的。


    雜役院的執事,他基本都有接觸過,性格喜好也大都了解。


    而眼前的方執事,則是他接觸的最多最熟悉的,也是他所選擇的目標。


    至於原因,也很簡單。


    概是因為,方執事對修行,權力,美色等等都無欲無求,卻獨愛美食。


    這一點和許墨一樣,他前世最熱衷的也是享受各種美食。


    在雜役院時,方執事可沒少來許墨這蹭飯吃。


    選定方執事作為自己在宗門刷任務貢獻的目標之後。


    許墨當即編寫了幾道菜譜,然後用特別“真誠”的話語,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方執事身寬體胖,對於許墨的請求,想都沒想,當場應允了下來。


    於是首開馬甲化名許清的許墨在天玄宗靈妙峰一邊悠哉悠哉的修行,偶爾去雜役院刷刷任務貢獻。


    直到三十年後因為修為進展緩慢,才被淘汰出去。


    接著許墨果斷再次兌換天玄令,然後又捏臉重開馬甲,化名許淵。


    依舊是靈妙峰外門弟子,再次找上方執事,依舊是幾道新鮮的菜譜,同樣“真誠”的話語。


    方執事再次當場應允,並且開心的表示,你們這一家子果真是我的知己呀,怎麽就能這麽懂我呢?


    這次許墨雖然有著上一個馬甲三十年修行的積累。


    但受限於自身的修行資質,依舊跟不上大眾的腳步。


    在靈妙峰呆滿三十年之後,再次被淘汰了下來。


    然後又是同樣的流程,兌換天玄令後捏臉開馬甲,化名許遠。


    還是靈妙峰,方執事見到他時,依舊是特別開心。


    這次有著之前六十年修行積累的許墨,總算是勉強跟上了大眾的修行腳步。


    一直呆了五十年,才被淘汰了出去。


    除開最開始在雜役院的五十年,如今已經是許墨第四次開馬甲到方執事這裏了。


    也不知道還能來幾次,許墨個人當然希望是在自己有所突破之前能一直來的。


    …………


    方執事聽見許墨的招唿,從躺椅上微微抬起半個身子,兩根手指捏著下巴的山羊胡子對著許墨上下打量一番。


    眼前是一名十七八歲的青少年,一身灰色的素衣長袍,身材略瘦,烏黑的長發一絲不苟的束起。


    樣貌普通,看起來老實本分。


    嗯?老實本分?


    想起這些年的經曆,方執事鬆開捏著胡子的手,眯起雙眼盯著許墨幽幽地問道:


    “你這次來可是帶上了新的食譜?”


    許墨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本食譜,雙手恭敬的遞到方執事身前道:


    “家裏人常說,您喜好美食,遂自高祖起,每一代人都苦心研究,這是最新研製出來的幾道菜,讓我給您帶來。”


    方執事望著許墨手中的食譜,神色怪異:“來討好我,跟我拉近關係?”


    許墨點點頭。


    方執事接著道:“你心知光憑這食譜是沒有辦法跟我扯很深的關係的,大事也不敢麻煩我,隻是希望我在瑣事上照顧一二?”


    許墨接著點點頭。


    方執事又道:“你一心修行,老實本分,也沒有什麽野心。


    隻是本事低微,希望我往後多派發幾個任務給你,讓你應付一下外門的任務考核,免得你去外麵執行危險的任務?”


    許墨含蓄的撓了撓頭,“家裏人常歎方執事您德高望重,慧眼識珠,高瞻遠矚,目光如炬,如今見麵果真是如此,先輩們誠不欺我,您真厲害,一眼就瞧出了我的小心思。”


    方執事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自從你高祖許明在我雜役院兌換天玄令讓你曾祖許清成為外門弟子之後,你們這一家子每一代都是拿著食譜說著同樣的話。


    我都熟練了。


    當初你曾祖直白的說出這些話時,我還道他不通人情事故,連討好人都說的如此直白,當真是太過老實了一些。


    心裏還擔憂他這性子到了修行界會不會吃虧。”


    言罷,他瞪了許墨一眼,接著說道:


    “現在看來你們這一家子估計是早就盯上我了呀。


    我還道真是你高祖許明在雜役院時惦記著我好口腹之欲,每年為我研製新的菜式呢。


    我仔細迴憶了下,似乎自你曾祖成為外門弟子開始,你們這一家子在宗門完成的任務中,有九成五都是自我這裏接取的。


    好家夥,敢情我是給你們刷任務的工具人呀。


    一代又一代,怎麽滴,你們這一家子就逮著我一個人薅了是吧?


    我就算是隻羊,被你們這樣薅下去,也該禿了吧?你們這……”


    意識到終究是自己錯付的方執事一肚子火氣,指著許墨罵罵咧咧的輸出了許久。


    許墨站在一旁怯怯的陪著笑臉,不敢吱聲。


    說起來,自己做的確實有些不厚道了。


    依靠些許菜譜,便換來百餘年安穩修行的時間,他自己肯定是穩賺了,但委實是有些對不住方執事了。


    而且老是找同一個人,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但他也沒有辦法啊!


    實在是找方執事這件事情是會上癮的。


    畢竟和方執事打交道,簡單直接,不需要擔心一不小心就惹惱了對方。


    方執事一生別無所好,唯獨抗拒不了美食的誘惑。


    而一個吃貨,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和他交流實在是太棒了!


    許墨站在一旁默默地聽著方執事罵罵咧咧的數落著他前麵幾個馬甲的不是。


    期間他一句反駁的話語都沒有說。


    這種感覺他能理解,本以為是知己,結果卻是錯付,換成是他,會罵的更髒。


    一直罵了大半個時辰,方執事才停了下來,伸出肉乎乎的大手,從一旁的小木桌拿起小水壺,姿態豪放的直接對著壺嘴咕嚕咕嚕的狂喝了幾口水。


    接著又從玉碟上拿一塊糕點,剛放到嘴邊,突然想起這糕點正是許墨之前菜譜上的。


    他略微遲疑,臉上露出糾結的表情,片刻之後,他將糕點塞入口中,惡狠狠的咬了幾口才咽了下去。


    接著他別過腦袋,直勾勾的盯著許墨,一語不發。


    許墨見狀幹咳了一聲,“方執事您氣消了嗎?”


    方執事聞言抬起頭,雙手交叉,用鼻子發出幾聲輕哼。


    許墨見狀,露出陪笑的表情,將手中的食譜遞了過去。


    “這是家裏嘔心瀝血反複試驗了幾千遍才研製出來的菜式,那味道,真是絕了。”


    方執事聞言咽了口唾沫,唰一下探出手掌。


    可剛伸出一半,他卻止住了,手停留在半空,神情糾結了好半響之後,將手收迴,輕歎一聲,“算了,收迴去吧。”


    許墨聞言正想開口,便聽方執事接著說道:


    “其實我也沒怪你們,些許任務而已,給誰做也是做,隻要任務完成了就行了。


    你做你的任務,我享受我的美食,對誰都沒有影響。


    隻是,我活的也足夠久了,早年還傷過根本,已經老了。”


    說著他臉上露出落寞的表情,看著許墨搖了搖頭,語氣低沉的歎道:“這次是真的禿了,抱歉啊,辜負你的期待了。”


    許墨聞言呆呆的愣在了原地,內心有些無措,望著眼前眼前那圓滾滾的肚子,還有臉上和他的臉蛋明顯不稱的山羊胡子。


    他真的愛死了眼前這個胖子了。


    自己在這個世界能活到現在,並且一直安穩的修行,全離不開對方的幫襯。


    許墨沉默了許久,接著儲物袋中又掏出了數本菜譜,然後一股腦的塞到方執事手中。


    “這些本來是家裏打算留給後麵幾代人的,現在全都送您吧,反正您也幫不上什麽忙了。”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嗯,這次真的是全部了。”


    方執事望著手中的菜譜,直接愣住了,接著才反應過來,瞪大眼睛,大叫一聲:


    “好家夥,你這一家子,這是準備了幾代人的?”


    許墨見狀一邊搖手一邊笑著應和道:“本事低微,您見諒您見諒。”


    說完他神情一肅,站定身子,抬起雙手,躬身對著方執事鄭重的行了個大禮。


    “您老先歇著,過幾天我過來親手為您做幾道好吃的,包您滿意。”


    說完他不待對方迴應,默默地退出了小院。


    出了小院之後,許墨抬頭望天,長長的吐了幾口濁氣,心情才稍微平複了一下。


    說實在的,如今他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方執事,隻能寄望往後能多做幾道美食讓他吃的開心了。


    隻是一想到接下來能安穩修行的日子將一去不複返後,他的內心不由的有些苦惱。


    修行之人隨心所欲,大多都性情古怪,像方執事這般能長期穩定的給自己提供沒有危險的任務的人可不好找。


    許墨苦惱的揉了揉腦袋。


    下一個目標該找誰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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