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飛月曾做過一件最轟動江湖的大事便是替越青幫刺殺意大利黑手黨四號人物莫索比。當時莫索比在八名高大保鏢的簇擁下進入一家法國餐廳剛剛落座而阮飛月假扮為送餐前酒的侍者近距離內一刀切斷了莫索比的喉管。


    八名保鏢連手槍都沒拔出某個人的眉心裏就各多了一柄有月牙兒標記的飛刀。


    殺手榜上阮飛月排名第十很明顯是在田七之下但他的出手更冷酷、更不分正邪黑白。隻要上了他的黑名單的人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取對方性命。


    “越青幫想要艾吉的命?他不過是個隻懂得胡言亂語的瘋子而已不是嗎?”我沒有與越青幫必須動手的理由就像麵對黎天一樣我們隻不過是黑白江湖上擦肩而過的路人無需幹涉對方做什麽。


    “要他的也要你的。”阮飛月冷冷一笑舉手指向我。


    暮靄越來越重最終幻化成繚繞的青煙白霧填補了兩幢房子之間的全部距離。


    “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麽利害衝突。”我一再退避忍讓無意爭鋒。有位江湖名宿說過越南越青幫和曰本山口組這兩支勢力簡直就是動物世界裏的豺狗慣於死纏爛打各種下三濫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所以盡量別招惹這種組織否則將是畢生的惡夢。


    這是在莎拉的家裏我最擔心的是讓她、艾吉、米茲受牽連。


    “除非你肯加入越青幫並且誓畢生為越南效命。那樣我們就是自己人就真的沒有利害衝突了。”他笑得很狂妄囂張如一隻無端吠月的野狗。


    無知者無畏隻有他這種浮在江湖表麵上的人才會提出如此要求。


    我淡淡一笑:“對不起我是中國人。”


    假如我有泯滅良心、不顧自身國籍的勇氣也就不必退出組織放棄可以預見的光明前途孤身一人迴港島去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祖國也隻會為了自己的國家奉獻自己的一切無論生命或者鮮血。


    “那麽我隻有殺了你。”他的指尖上猝然亮起五道銀光屈指一彈五柄飛刀破空而至。我淩空側翻避開五刀人在半空突然現五刀之後其實另有三柄與黑沉沉的夜色融為一體的漆黑小刀正激射我的眉心。


    我讀過阮飛月的資料他的右手是生著八根手指的這也是“河內八腳蛛”的由來之一。


    “我該殺了他嗎?”當我右手五指飛彈擊落小刀之際已經有出手殺人的機會但我有一瞬間的猶疑。開羅城裏死掉的人太多了如果再加上一個阮飛月勢必引起越青幫大範圍內的報複性殺戮那將是警察係統的災難。


    機會稍縱即逝我穩穩落地時四麵八方的白霧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黑色雲團無聲飛卷過來將我的視線統統遮住。


    “阮飛月夠了!”我出聲警示希望對方知難而退。在冷兵器格鬥方麵我隻佩服教官一個人阮飛月在我眼中隻是一名過河小卒罷了抑或是一條陰溝裏的老鼠根本不值得跟這種人較量。


    “嗖”的一聲他仍舊用飛刀做為迴應貼著我的右耳飛了過去。


    黑雲重壓的情況下我已經無法原路返迴隻好選擇落地後再繞迴木屋裏。


    越南人的玄學道術完全是取經於中國門派這麽多年非但沒有什麽大的創新反而越走越窄隻剩下一些噴雲吐霧的表麵功夫。很多時候我對越青幫的迅崛起感到不解因為這個彈丸小國既無財力又無人力而且沒有國際政治影像力似乎並不具備產生大型黑社會團體的基礎。


    我從木屋頂上飄然落地憑著先前的記憶在黑雲中前行。


    黑霧深處漸漸出現了昏黃的燈光再向前走了十幾步木屋的正門輪廓已經顯現出來。


    我大步走進屋子提氣大叫:“米茲米茲你還在三樓上嗎?”


    屋子擋住了黑雲這個客廳裏一共亮著三盞燈照亮了每一個角落。米茲沒有迴答我迅登上樓梯剛剛到達二樓一股濃烈的血腥氣便迎頭飄了過來。等到踏上三樓入口一個渾身鮮血淋漓的人正靠在右側書架邊渾身無力地抽搐著。


    其實他是被懸掛在書架上的否則早就倒下來蜷縮成一團了。


    “艾吉——”我大叫他的名字。不過那隻是從那件被割得千瘡百孔的衣服上判斷出了他的身份。他的臉、四肢、身體乃至目光所及處的任何一寸皮膚上都留下了魚鱗一樣的刀痕一層半寸厚的皮肉翻卷起來血液是一滴一滴慢慢滲透出來的而不會導致在短時間內鮮血噴湧而亡。


    米茲、莎拉、伊蓮娜都倒在廢紙堆裏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沒有遭到艾吉那樣的“禮遇”。


    “千剮刀法萬剮殺?”我覺得自己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開始向外噴火這正是越青幫的十大酷刑之一要被殺者痛到極致卻無法自裁隻能等到血液滴幹渾身的體液耗盡為止。


    “詛咒……這是我應該承受的詛……咒誰動了……動了‘黃金之海’裏的東西都會點燃詛咒的火炬。詛咒法老王的詛咒……”艾吉的嘴唇艱難地囁嚅著。


    我無法給他提供任何幫助除了幫助他迅結束生命以外。


    “陳……我明白自己見到的其實是……古埃及的某個時期……法老王的時期忘記一切保持心靈的空洞就能進入那裏……冥王星人被壓製在下麵金字塔……的作用是壓製他們嗬嗬……法老王才是最聰明的得到對方的黃金……而且把他們徹底消滅但是沒有人能動用那些黃金即使是死後可以升天的法老王……也不能。詛咒……詛咒無處不在因為法老王跟他們簽署過盟約。我不知道……怎麽才能消彌詛咒真的不知道別殺我……別殺我……”


    他已經變得語無倫次每一次嘴角牽動都會令臉上的創口緩緩開闔著。


    米茲突然出一聲尖叫彈跳起來直撲到牆角撿拾自己的手槍然後迅轉身對準窗子方向。


    窗外沒有人他的作戰能力是無法與阮飛月相提並論的隻是對方無意殺他僅僅瞄準艾吉一個人。


    “我沒有告訴他我沒有告訴他哈哈……哈哈…:文字版…”艾吉吃力地抬起頭驕傲地大笑起來。他的喉結上同樣被割過三刀創口隨著喉結的抖動又掙裂了一些鮮血湧出的度立刻加快。


    “殺了我吧快殺了我吧——”大笑變成了嚎叫艾吉已經很清楚自己的命運。如此嚴重的創傷根本沒有治愈的可能唯有死亡是最好的解脫。


    “砰砰砰砰”米茲驟然開槍四顆子彈正中艾吉的心髒部位彈殼落地聲叮當亂響。


    他是警察槍下不知擊斃過多少悍匪歹徒但這種情況下開槍大概是平生第一次。


    “我殺了他我殺了他……”米茲呢喃著走過來盯著艾吉心口上連成一氣的四個彈孔。


    “那是最好的結局。”我拍拍他的肩這種做法最符合人道主義原則而眼看艾吉受罪致死才是最殘忍的。


    “陳先生可是我是個警察——”米茲的聲音暗啞而苦澀。


    窗口陡然飄過一道人影我的刀倏的出現在指尖目光射向那人影時刀也直線抵達對方的咽喉。那是阮飛月一個不知死卻早該死的黑道殺手。同在殺手榜上田七與他的境界卻是天壤之別。


    米茲急奔向窗口連補了兩槍這才緊張地迴頭叫著:“陳先生那人死了就跌在院子裏。”


    我早該殺了他此刻目睹了艾吉的慘狀後越明白“對野獸寬容就是對人類的殘忍”這句話說得正確無比。越青幫在全球各地做下的種種令人指的血案一起湧上了自己的腦海。


    我和米茲匆匆下樓阮飛月仰麵朝天倒在院子裏喉結上赫然釘著我那柄小刀米茲的子彈隻是在他眉心裏補了兩個窟窿而已。


    “這是越青幫的人同樣在警方懸賞之列。他的同夥呢?你有沒有印象”我長歎一聲拔下小刀一股汙血噴濺出來。阮飛月一直與我對敵那麽向艾吉酷刑逼供的應該是另一個人。


    米茲皺著眉思索了幾分鍾才試探著說了一個名字:“武藍——好像是通緝令上的那個‘一秒鍾殺手’武藍。你剛離開三樓他就出現了把我們三個都打暈了過去。”


    武藍又被稱為“屠夫”是越青幫裏最擅長逼供刑訊的高手據說十大酷刑中的八種都是他一個人翻遍古籍研究出來的。


    “看來越青幫裏沒有一個好人見一個殺一個以暴製暴是最正確的對抗方法。現在還是叫警員們過來勘察現場吧。”我隻能對著米茲苦笑。江湖就是如此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生死隻在一念之間。假如米茲能在看到武藍的第一眼便開槍殺人就不會有艾吉慘死這件事了。


    艾吉的死讓莎拉消沉了很多米茲一直都陪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一個好女人能改變一個男人的一生我對此深信不疑就像當年途徑港島遇到冷馨之後才讓自己流浪的心重新得到了歸宿。冷馨是個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的女孩子我一定要把她找迴來。


    大批警員封鎖了莎拉家附近的幾條街區紅光閃爍的警燈、尖銳刺耳的警笛打破了這一地區的靜夜。武藍早該撤離了阮飛月成了這次行動的犧牲品不過我知道在嗜殺成性的越青幫裏一個成名殺手死了更多夢想出頭的年輕一代會迅崛起比他們的前輩更為激進。


    江湖永遠不會消亡殺戮也永遠不可能停止這就是人類社會千年不變的生存規律。


    我搭乘警車迴月光大酒店去開車的年輕警員並沒有受到血案的影響一路把電唱機的音量扭到最大播放著英國辣妹組合的成名單曲。


    酒店方麵已經極盡蕭條門外的臨時停車場上隻有四輛店方的奔馳迎賓車孤零零地停著大門口也看不到有人進出。


    我下了車向那警員道謝剛要走向台階不防酒店側麵的暗巷裏突然走出一個女人急匆匆地向我直行過來略顯緊張地開口:“陳先生請留步。”


    她穿著埃及式的灰色長袍頭上包著一方灰色的圍巾額前低垂著麵紗完全是當地女子的打扮但說話時用的卻是中文。


    此時大約是晚上十一點鍾酒店前隻有我們兩人。當她撩開麵紗時眼睛裏流露出的淡淡哀愁一下子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你是蓮花——”


    她眨了眨眼急促地打斷我:“噤聲這裏不安全。”


    我的心情驟然下沉:“怎麽?老班出事了?”按照慣例老班是不會讓蓮花小娘子一個人單獨出門的他一直將她看作是掌心裏的寶貝嗬護備至。諸葛常青的卦象非常能夠說明問題老班做了不該做的事自然就會遭到匪夷所思的血光之厄。


    蓮花小娘子警覺地向身後看了看微皺著眉:“我一直覺得有人在後麵跟蹤——陳先生老班一定已經死了。他的身體裏種下了著我們在苗疆采集煉製的‘鴛鴦雙殺蟲’人死蟲飛我一定就有感應。”


    那條暗巷幽長無聲她似乎有些神經過敏了。


    我不禁黯然老班果然沒有逃脫厄運的追逐。


    “我們上去談吧?”我向旋轉門指了指。


    蓮花小娘子抿了抿唇露出淒慘但決然的神色:“好老班沒有完成的事業我必須得替他繼續下去。”


    我現在萬分後悔當初送紙條給老班才攪亂了他的寧靜生活直接導致了今天的悲慘結局。


    我們走過空蕩蕩的大堂一直到了電梯門口。


    “陳先生水銀已經滲透了大廈的各個縫隙我想老班一定是獲知了什麽才遭了對方毒手。剛才經過的地方頭頂上所有的吊燈都有被水銀侵蝕的跡象當務之急最好是進入大廈的地下部分看看能有什麽現。”她很警覺隻憑眼角餘光便對大堂裏的一切明察秋毫。


    電梯門開了一個穿著工裝的男服務生站在裏麵向我們躬身致禮。


    我請蓮花小娘子走進去自己跟在後麵。


    “先生去十八層?”服務生彬彬有禮地問。


    我點點頭眼看著他的手指在十八層的按鈕上輕輕一點隨即電梯門便關閉了。


    老班的遭遇給了我沉重的打擊深愛著的男女之間都會存在著某種默契一方出事另一方必定感到心驚肉跳不得安寧。所以我對蓮花小娘子的話深信不疑。


    “我已經知會酒店方麵的第一股東準備對可疑房間進行拆解。現在你能預感到老班的下落嗎?”我無法掩飾自己的歉意畢竟老班是嬰兒們的父親這個沉重的感情債務是要永遠壓在我的心上了。


    “他不在大廈裏至少現在不在大廈的任何一個房間裏而是一個四麵是水的環境。我很奇怪他明明在施展‘水銀注地九泉追蹤大法’尋找大廈存在的秘道怎麽會突然離開這裏?以他的個性不會做半途而廢的事隻要開了頭就會一直到達終點。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麽多年我最了解他。”


    蓮花小娘子的表情非常平靜隻有眼神中的濃濃愁鬱揮之不去。她擅長易容但這一次來得匆忙完全是以真麵目示人。


    我們始終以中文交談那服務生肯定一個字都聽不懂隻是臉上帶著職業性的微笑木然肅立著。


    電梯在十八層停住我先走出去剛剛迴頭一道雪亮的刀光自下而上倒卷上來竟然是最精妙的“珍珠倒卷簾亂披風”刀法險些斫中了我的胸膛。我隻能大步後躍電梯門在那一瞬間緩緩閉合那服務生的另一隻手裏舉著一柄韭菜葉寬的狹窄匕直抵在蓮花小娘子的咽喉上。


    “雙手刀一秒鍾殺手武藍!”我從他臉上狡詐的微笑裏辨認出了他的身份。


    電梯的液晶屏顯示他們正向一樓滑落。我來不及搭乘旁邊的電梯馬上撞開步行梯的地簧門飛向樓下奔跑。十六個轉折後我在第十層的平台停住再看了一眼液晶屏電梯已經到達一樓。


    武藍不會蠢到帶著蓮花小娘子經大堂離開那邊的保安一定會對沒見過的服務生盤詰詢問。再說他跟蹤到酒店來主要目標在我蓮花小娘子隻不過是他搶先握在手裏的籌碼。


    我緩步退迴到步行梯上摒住唿吸潛心傾聽著樓上傳來的動靜。


    從時間上估計武藍挾持著人質隻下降了兩三層便離開電梯企圖找個安靜的地方暫避。如果所有的客房都關閉著的話他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步行梯。因為平時除了打算衛生的清潔工之外這個盤旋曲折的空間是很少有人光顧的。


    “一秒鍾殺手”這個外號的來曆很簡單是說武藍殺人的度極快。隻要他開始出刀敵人的生命便僅剩下一秒鍾了。比如他殺艾吉時一旦出刀連送去醫院救治的程序都省掉了。


    蓮花小娘子落在他手裏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慢慢上行到第十三層陡然聽到有一樣小東西落地的聲音然後沿著樓梯滾落下來最終落在十三與十四層之間的轉角處。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聲更看不到一個人影。


    “就是他就在這裏結束吧!”我無聲地後撤退到地簧門旁邊的角落裏。


    一分鍾後擦得幹幹淨淨的樓梯扶手上映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卻聽不到對方的腳步聲。我看著那影子小心翼翼地移動著直到距離十三層的地簧門五步陡然躍了出去。兩個人的刀幾乎同時指在對方脖頸上他用的是一支單刃護手鉤而那柄窄刀仍然對準了扛在肩上的蓮花小娘子。


    “武藍。”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陳鷹?”他陰惻惻地冷笑著護手鉤一顫寒意蕩漾著圍繞在我脖子上“你能站在這裏證明阮飛月已經死了。不過我沒他那麽蠢總會記得找個擋箭牌來防身。真是湊巧能在這裏撞到蓮花小娘子她跟老班當年聯手竊取過菲律賓的國家金庫拿到的那筆巨款應該還沒花光。今天我隻要錢不要命但如果你非得阻住去路的話我隻能先要命、再要錢了。”


    這就是黑道殺手的邏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隻要有機會便恨不得將所有人的財富斂入自己囊中。


    “你從艾吉那裏得到了什麽?”我想到慘死的艾吉心情反而愈加冷靜了因為我已經將武藍列入了“必死”的名單。


    “一個關於‘黃金之海’的秘密但那家夥的嘴很硬直到我割了第二百四十多刀他才鬆口。陳鷹幫主稱讚你是個大人物所以你最好能給越青幫一些麵子少出來攪局乖乖地讓我帶人離開否則——”他握著窄刀的手腕一挺刀尖便陷入了蓮花小娘子的肉裏幾滴殷紅的血珠沿著刀背滑落。


    那種小刀本來隻用作江湖幫派中執行懲戒的“法刀”但武藍公然將其用為兵器本身就是對江湖規矩的一種極力藐視。越青幫多的是他這種無法無天、囂張傲慢的家夥早該有人站出來清理這群江湖垃圾了。


    “放你走怎麽對艾吉交代?”我冷笑著。


    “不放我走她就得死。”他也大聲冷笑。


    我倏的向後撤步遠離他的護手鉤。他的得意笑聲猶為落地我屈指一彈小刀已經飛旋出去在他脖頸上打了個轉然後重新迴到我的手裏。這種“飛來飛去刀”是教官根據射擊訓練場上的旋轉飛靶設計出來的比清代的著名暗器“血滴子”更為巧妙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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