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晚星在夜幕中閃爍。


    村口的龍眼樹下,赫然佇立著一群人,一個個如大鵝拉長了脖子,張望朝著延伸到山林盡頭的蜿蜒小路。


    為首的季言彰神情最焦灼。


    盡管他時刻保持著和徐薇真的通話。


    “姐姐還沒到嗎?”


    “快了,剛經過你之前發給我珍珠梅林,果然長勢很好,洋洋灑灑的一片。”


    季言彰說:“那姐姐快到了。”


    “嗯。”


    “珍珠梅好看吧?”


    “好看。”


    季言彰說:“珍珠梅還沒開花時,花苞和姐姐很像。”


    珍珠梅顧名思義,花蕾如珍珠,花開如梅花。


    含苞待放時十分小巧晶瑩剔透。


    徐薇真迴道:“花開了像你。”


    珍珠梅綻放時形似梅,但花蕊相較花瓣稍長,一枝結密密匝匝的花朵,從遠處看毛茸茸的,很是俏皮。


    若是被別人說像花未免有些不陽剛,季言彰怎樣都會辯駁幾句,但對象是徐薇真,他就完全不介意了,還很高興,“真的嗎?”


    “真的。”


    “和我說了這麽久,姐姐累了吧?”季言彰聽出徐薇真聲音裏的些許倦意。


    “還行。”


    “要不先掛了,等會我再打電話給姐姐?”


    “好。”


    手機屏幕暗了下來。


    季言彰揣好手機,揪了路邊的一根狗尾巴草甩開甩去。


    盛夏的狗尾巴草還未泛白,長長的嫩綠色果穗很柔軟,隨著季言彰的動作輕快地在空氣中跳動。


    麗珍在一旁,呆呆看著滿臉歡喜的季言彰,好一會,她輕聲問道:“言彰哥哥,你很喜歡你姐姐吧?”


    麗珍時刻關注季言彰的動態,一個小時前季言彰從住處來到村口,她就一直跟著。


    而除她之外,照例也有不少百無聊賴的村民尾隨季言彰。


    季言彰趕不走他們,隻能在徐薇真的勸說下放平心態。


    路上,季言彰高興地和麗珍分享了他姐姐即將到來的好消息。


    此刻,聽到麗珍的問話,季言彰笑容微頓,手握拳,放在嘴邊咳了一下,“當然,誰不喜歡姐姐呢?”


    “阿布也很喜歡麗珍你吧?”


    麗珍想了一下,點頭,“嗯,阿布喜歡我,我也很喜歡阿布。”


    等於姐姐也很喜歡他。


    還會迴應他同樣的心意。


    大膽又合乎邏輯的遐想使季言彰嘴角上翹。


    “對!”


    “麗珍你可真是個小天才!”季言彰拍了拍麗珍的小腦瓜。


    麗珍不懂季言彰為什麽突然誇她,隻知道季言彰突然的親近讓她手足無措,羞赧得直想逃。


    等季言彰繼續和徐薇真發消息,順勢走開,麗珍唿吸不暢的症狀才有所好轉。


    看著再次對著手機嘰裏咕嚕的季言彰,麗珍也不住笑了。


    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徐薇真隆重登場。


    在尺寸高大、線條硬朗的越野車出現在眾人視野的第一時刻,季言彰就歡唿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便發瘋似的往前跑過去。


    “姐姐,姐姐!”


    跑了一段距離,像是遠遠接收到了徐薇真要求他止步的指示,季言彰終於腳步放緩,停住了。


    身後的眾人也停下。


    屈雲氣喘籲籲,心想:他到底為什麽也要跟著跑?


    姐弟倆多日不見,肯定你儂我儂,眼裏沒有別人。


    而且常明和許勝兩人能護季言彰周全。


    他在不在季言彰身邊都一樣。


    純粹自虐!


    差點被小石塊劃拉到腳趾頭的麗珍更加詫異了。


    這一刻,言彰哥哥真的很不像哥哥,反倒像餓壞了“啊啊啊”討飯吃的阿布。


    季言彰完全沒精力管他人的看法,衝到剛停穩的越野車邊上,打開後座車門,“姐姐!”


    車裏的徐薇真愈發清冷秀美,動人心神。


    她托著腮,歪頭對呆愣的他盈盈一笑,聲音柔和如她似瀑布般水流傾瀉而下的烏發。


    “怎麽?不認識我了?”


    “近鄉情怯?”


    “還是葉公好龍?剛表現得這麽人熱情,到了跟前就變木頭了?”


    “還是說多日不見,你發現我比視頻裏還要醜?見光死?”


    季言彰終於迴神,撲上來抱住她,“才不是,姐姐最好看了!”


    “姐姐,姐姐,我好想你。”


    縱使身邊這麽多人陪著他,他也每天和她視頻,可他終究沒能碰觸到她。


    她是他的情竇初開的對象,更是他的姐姐,是他的親人。


    徐薇真受到季言彰洶湧熱烈的情緒影響,立即迴抱他,“嗯,我也想你。”


    “我早該來看你的。”


    “現在也不晚,剛剛好。”


    “這麽快就改口風了?之前是誰一直不想讓我過來的?”


    “不是我。”季言彰矢口否認:“肯定不是我。”


    任由季言彰在她肩窩蹭了一會,徐薇真結束可能在外人看來非常沒營養的話題,轉而道:“言彰,你要不要先起來?”


    “還有人在。”


    半開的車門外,常明等人正炯炯有神地盯著他們。


    再者,他瘦了,骨頭硌人。


    徐薇真感覺自己在抱一根鋼管。


    不過由此想到他為符合角色形象吃不飽睡不好穿不暖,徐薇真一整顆心酸澀不已。


    聲音輕得不像話,“我們迴去再抱。”


    迴去再抱。


    季言彰仿佛迴到了幼時第一次飲酒的時候:他磨賴著父親要嚐白酒,父親又哄又勸都不能讓他放棄奇思妙想,隻能無奈地用筷子沾了一滴白酒喂進他嘴裏,不多時他就醉了,手腳發軟,腦子暈乎乎。


    迴去再抱。


    這話可不比酒還醉人嗎?


    “好!姐姐答應我的!”


    季言彰壓低了聲音,“迴去再抱。”


    徐薇真無奈又寵溺地看他。


    季言彰起身,護著徐薇真下車。


    村口離住處不遠。


    徐薇真早就說過要步行過去了。


    坐了這麽久的車,必須下來活動活動。


    徐薇真一下車,就立即吸引了包括麗珍等村民與劇組工作人員的目光——屈雲等人有了心理準備,已經不會再像鄉巴佬一樣嘴巴大張,看直眼。


    與徐薇真出眾相貌並存的,是她身上散發不可言喻的氣勢與威嚴。


    僅僅是被她不經意的視線掃過,在場的其他人員都不敢大喘氣。


    如同被神女俯瞰的世人。


    既是神,自然身懷強大神力,隻一揮袖就能讓他們灰飛煙滅。


    他們有種她可以隨時弄死他們的感覺。


    “姐姐別動,我先給你噴一下防蚊噴霧,山裏的蚊子很毒的。”


    “謝謝。”


    徐薇真笑了一下,如冰川消融。


    又將眾人看呆了。


    直到季言彰仔仔細細替徐薇真裸露的皮膚噴上噴霧,和她一同離開,眾人仍沒迴過神。


    “都聽別人說要想變成美女得先有一副好皮,還真是錯不了,那仙女可不就是肌膚勝雪嗎?”


    “是啊,就像去年那場雪一樣。”


    麗珍聽著村民們的議論,不由想起那場雪。


    這裏很少下雪,去年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雪。雪落得哪裏都是,屋頂,田裏,路上,白茫茫的,很幹淨。


    但雪後很冷,還凍死了兩個老人。


    村民們還在興致勃勃地議論著徐薇真:


    “個兒真高,比我們還要高。”


    “你們瞧清了嗎?她沒穿高跟鞋吧?”


    “我看到了,她穿的是平底涼鞋,哈,那腳踝跟筍心一樣,又白又嫩。”一個年紀二十出頭的黑瘦男人道。


    “阿牙你把口水擦擦吧,都落地上了。”


    眾人哄笑。


    又有一人道:“她的眼睛可真長,誒,她不會就是狐狸精吧?都不似真人。”


    “還真是,你們看她天黑了才敢出來。”


    “阿牙你還流口水?也不怕她打開你肚子,掏你心髒吃。”


    阿牙舔了舔缺口的門牙,“要是能睡她一次,死我都願意。”


    “就你?”


    “不試試你又怎麽知道我不行?沒準人家就喜歡我這樣的。”


    “人家瞎了眼了啊?放在一大堆明星不喜歡,喜歡你這種人。”


    一個精明有眼色的村民道:“你可別瞎折騰了,那人身邊全是練家子,女的也不例外。”


    “就是,別還沒走近就被女人撂倒,丟了咱村的臉麵。”


    更有人附和:“聽村長說,咱們表現得好的話,那些人興許會給我們村修路蓋小學,阿牙你可別胡來。”


    “小學關我屁事,我連婆娘都沒有,哪來的孩子送去上學。”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孩子或者弟妹要讀書,聽到阿牙這話哪裏還忍得住,破口大罵。


    阿牙死豬不怕開水燙,嘴硬迴懟。


    唾沫橫飛。


    無人在意的角落裏,麗珍看著季言彰和徐薇真消失的拐彎處,小聲道:“言彰哥哥,你忘了和我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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