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推移,季言彰果然像徐薇真所說那樣,愈發忙碌。


    他蹩腳的英文發音在與同學老師頻繁的日常交談裏消失了。


    有了徐薇真、傅擇等人輔導,他對數學、物理仍然做不到舉一反三,但應付起來不用絞盡腦汁。


    他擅長文科,對文字的敏感總讓他做文言文解析題得滿分,常得白副校長表揚。


    這讓一時腦抽說《三峽》作者酈道元是宋朝人,被白副校長怒罵是不是特務的白楊很羨慕。


    這些學生大部分要走到外麵,與國際親密接軌的,可白副校長由衷希望學生們能多學習傳承中國傳統文化。


    這所私立學校的課程內容與尋常公立學校的不盡相同,對課外實踐有硬性要求,所以各種社團遍地生花,活動極為豐富多元。


    季言彰課後與白楊他們排練,參加足球社團和拳擊的活動,迴家再向徐薇真學習一個小時鋼琴——他終於還是選擇了一種樂器,偶爾周末還要參加社團友誼賽。


    就算忙得不可開交,季言彰每天還是和徐薇真一塊上學,經常中午跑到高中部和她吃飯,有時候還會有白楊等小尾巴跟著。


    這麽一來,就認識了不少高中部的學長學姐。


    偶爾也有學姐跟他“實時播報”徐薇真的行蹤:


    “你姐姐剛剛上洗手間了,你在座位上等她吧。“


    “好,謝謝。”


    季言彰沒有像之前那樣毫無防備收下學姐遞來的馬卡龍,而是道:“謝謝學姐,馬卡龍看著就很好吃,不過我想留著肚子,等會要和姐姐一起吃飯堂新出的菜式。”


    他推拒得體,學姐也不會尷尬或者惱怒,隻道:“那你到時多吃點。”


    “當然,學姐要早點去啊,不然飯菜要被我吃光了。”


    “就你這小人兒,能吃多少。”學姐失笑,與季言彰道別後,挽著同伴離開教室了。


    教室隻剩季言彰一人。


    季言彰彎腰將徐薇真垂落的書包帶子拉起,折疊放在椅子上。


    徐薇真進來時,正目睹這一場景。


    “你在翻我書包?”


    季言彰冷不丁被嚇到,連忙否認,“我不是,我沒有,我隻是看到姐姐你的書包帶子要弄髒了,所以撿起來……”


    “別緊張,我沒懷疑你。”


    徐薇真反省自己,“我的錯,開了個不合時宜的玩笑。”


    “啊?姐姐是在開玩笑啊?”季言彰撓了撓頭,“沒關係,是我太當真了,姐姐居然也會開玩笑,哈哈,姐姐你好幽默。”


    說著,季言彰像真被戳中了笑點,越笑越大聲。


    徐薇真對季言彰的“輕拿輕放”與捧場感到無奈,“傻子。”


    “這也是玩笑話嗎?”


    “……”徐薇真:“當然。”


    出於補償的心理,徐薇真稍後在季言彰抓著烤羊腿大快朵頤,中途分不出手來拿飲料解渴時,親自將水喂到他嘴邊。


    附近不少其他學生在暗中觀察季言彰他們。


    有的人還偷拍了照片,發到學校論壇,一如既往,點擊率極高。


    以至於,季言彰吃飽喝足,送徐薇真迴教室,再折返迴自己的教室,白楊等人立即圍了上來。


    白楊擠眉弄眼,“徐學姐親自喂的水,喝起來是不是格外清甜?”


    紀無雙羨慕又嫉妒,“我也想被徐學姐投喂。”


    傅擇撩眼皮,反正臉色不是很好看。


    季言彰早就被白楊告知了學校論壇有徐薇真的話題帖子,也不奇怪他們確切知道他和徐薇真的動向。


    事實上,學校論壇由老師和新聞社社員們共同管理,其中有一娛樂板塊隔段時間都會更新“知名人物”。


    季言彰理所當然也被采訪過,並榮登榜三。


    榜首是徐薇真。


    季言彰說:“他們不知道具體情況,你們還不知道嗎?姐姐就是看我抽不出手才幫忙的。”


    “那給你擦嘴怎麽說?”


    “姐姐嫌我吃得太埋汰了,滿嘴油。”


    “哦?真的嗎?”


    季言彰擺擺手,“比珍珠還真。”


    “是我的錯覺嗎?我感覺你越來越粘徐學姐了。”


    “錯覺吧。姐姐還說我行程很密,都沒怎麽見到人了。”


    確實,兩人見麵的次數變少了。


    季言彰月底就要麵臨入學後的第一次正式的考試,壓力倍增。


    畢竟身邊的聰明人太多,就連平時看似對學習不大用心的白楊,隨便哪次考試都能每門科目90分以上——滿分100,季言彰隻盼望年級成績別墊底。


    如此一來,他就隻能壓榨午休時間來做題。


    白楊他們被季言彰刻苦的學習態度感動,主動幫他帶飯。


    終於,黃天不負有心人,季言彰在考試中的綜合成績居然進了前五十名!


    季言彰很是激動,迴到家,對著父母和蔣阿姨的照片紅了眼眶。


    季言彰是懂得勞逸結合的,考試成績出來的第一個周末,他就應了白楊的邀請,到他家打遊戲並過夜。


    當然,在此之前,他詢問了徐薇真的意見。


    隻要徐薇真不同意,他立馬拒絕白楊。


    徐薇真一如往常給出相同的迴應,“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在徐薇真看來,這孩子還是太沒安全感了,老是要看她眼色行事。


    除卻生死,能有什麽算得上大事呢?


    當天晚上,季言彰沒有迴來吃飯。


    倒是徐懷覽出差迴來了。


    此時,徐薇真吃得半飽。


    趙管家正要讓廚師重新上菜,被徐懷覽攔下,“不用,正好那小子不在,我們兄妹倆夠吃。”


    徐薇真:“說得好像有言彰在,你就吃不飽飯一樣。”


    徐懷覽朝端起空碗。


    徐薇真看了他一眼,放下舀燕窩的勺子,夾起還算合他胃口的蔥薑無水悶蝦放到空碗裏。


    徐懷覽美滋滋地吃著蝦,“有他在,我吃不香。”


    徐薇真無言。


    餐桌上,兄妹倆說起了體己話,譬如他應付國外那群黃猴子累不累;她有沒有被不長眼的人騷擾;她陪單細胞生物季言彰玩無不無聊。


    徐薇真:“哥你總擠兌他做什麽?”


    “他沒你私生活混亂,像個發情的野獸。”


    徐懷覽摸了摸鼻子,“怎麽這麽說哥哥?”


    “我又不是同時和幾個女人來往,而且她們的健康報告我每次都有看,防護措施也到位。”


    徐薇真懶得搭理他。


    徐懷覽知道妹妹在想什麽,轉移話題說起其他的。


    兄妹倆飯後一塊觀賞了一部老電影,然後各自迴房歇息。


    徐薇真在床上躺了好一會,難以入睡,便起來看英文經濟報。


    但很快失去興致,她拿起手機。


    現在手機屏幕上沒有任何新信息提醒。


    最近的消息是季言彰和她道的晚安。


    僅此而已。


    靜坐許久,徐薇真走進那間滿是水母的房間。


    房內與平常無異。


    隻是因為季言彰也時常過來看水母,沙發上的薄毯數量由一變成了二。


    徐薇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披上薄毯靜靜望著水母。


    另一條薄毯孤零零地落在一邊。


    不計其數的傘狀透明水母仍在悠哉遊動,舞動著輕盈的身姿,空靈而絢麗。


    若是以前,徐薇真能沉浸在這份長久的平和與愜意中,思考問題或者放空思緒,


    可現在,一股多出來的莫名的悶氣縈繞在胸口。


    且無形中少了某些東西。


    是什麽呢?


    是季言彰偶爾無意義的問題,是他身上帶著陽光的清爽氣味,是他沒有存在感又無處不在的的清淺的唿吸。


    意識到這點,徐薇真沒由來地煩躁起來。


    她急於擺脫這種不可控的感覺,猛地站起,發泄似的一把將季言彰的薄毯扔到更遠處。


    承受著她怒火的薄毯無聲無息,如同遠在別處的無辜的季言彰。


    是啊。


    他無辜。


    這條毯子也無辜。


    徐薇真胸口微微起伏。


    平複情緒的同時,也詫異於自己此刻的癲狂。


    再看薄毯,無端覺得它有一種可憐兮兮的意味。


    徐薇真無聲歎了口氣,想撿迴薄毯,但不知怎的,漸消的煩悶來了一記迴旋鏢。


    她突然覺得自己可笑,居然被死物拿捏了。


    它是不是在冷眼旁觀她?


    是不是在嘲笑她?


    徐薇真越看越覺得是。


    為了避免自己做出過激的匪夷所思的行為,徐薇真狠狠瞪了薄毯一眼,轉身離開房間。


    如精靈般的水母仍在飄蕩著,自在卻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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