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醉分不清自己在哪裏……好像是在浮空城,又好像是在一年前的宮變之時,記憶混亂交織,仿佛時間之眼將她拉到了一個混亂的時空中,而在那個時空中,她的意識好像在沉睡。


    在沉睡中,薇醉的記憶進入了浮空城宮變的那日——


    ……


    ……


    她意識自虛無深淵中醒來,一陣濃烈刺鼻的血腥味侵蝕著她的嗅覺,令她不得不掙紮著蘇醒,映入眼中的是一間昏暗的囚牢。


    燭火如幽靈般在黑暗中跳動,微弱的光芒映射進她眼底。她感覺頭無比沉重,耳畔響起金屬碰撞的聲音,伴隨著一個人影走進她的視線。


    “珩之?是你嗎?”她的嗓音中帶著幾分期待,眼神中充滿希冀。


    那人一身月牙色錦袍,衣擺華麗毫無褶皺,端莊之姿讓她差點沒認出來。


    但他確實是與自己早有婚約的青梅竹馬——陸珩之。


    然而,陸珩之並未開口迴應她的期待,隻是示意侍從將她從牢中扶起。當她的身體脫離冰冷刺骨的地麵時,她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在劇烈抗爭。


    不過,當她的視線落在陸珩之的背影上後,一絲安心湧上心頭,她相信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他們穿過一道道曲折的長廊,步伐逐漸放慢。正當她以為出口近在咫尺時,陸珩之的命令讓她的心跌入更深的穀底。


    “把她銬上去!”陸珩之的表情轉變之快,前一秒還是溫和的謙謙君子,此刻已是森冷陰厲。


    兩位侍從動作迅捷地將她牢牢縛於審訊柱之上,鐵鏈和繩索纏繞在她的四肢。


    陸珩之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薇醉,念在我們相識一場。我也就不為難你了,隻要你交出神戒,我可以放你一馬!”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薇醉措手不及,但當陸珩之提到神戒後,記憶如潮水般湧現。早前,浮空城神授儀式時,叛軍烏泱泱的進入神殿,任憑她帶領眾人全力反抗,也難逃被俘的命運,這使她成為了曆史任期最短的神使。


    再次醒來,便是身處這冰冷的囚牢之中。


    此刻,縱使她再遲鈍,也意識到了一個殘酷的事實,“陸珩之,是你?為什麽是你!”她聲嘶力竭地質問著,換來的隻是侍從們暗暗地嘲笑和不屑。


    “嗬,沒想到你還不笨!竟然能猜到是我。不過既然你已經知道,那你就更該明白為什麽了?不是嗎?”


    他聲音裏透著一股子瘋狂和憤怒,手中的匕首沿著薇醉的麵龐緩緩滑下,最終在她的肩膀上刻下殷紅的痕跡,“憑什麽你受盡矚目,處處淩駕於我,連神使選拔也對你青睞有加?”


    他的臉色猛然一沉,左手瞬間掐住薇醉的脖子,


    “交出神戒,我可以饒你一條賤命。”


    “你……休……想……”薇醉艱難地從喉嚨中擠出幾個字。


    浮空城至高權力來自兩樣東西,一是代表神權的神戒,由曆任神使保管,二是統禦所有軍隊的兵符,兩者缺一不可。在薇醉記憶中,統戰軍兵符應該還在她哥哥手中。


    “你還什麽都不知道吧?你哥哥已經……”


    陸珩之輕蔑地取出一枚精致的令牌,薇醉一眼就認出那是本應在哥哥手裏的兵符。


    “不可能。”薇醉連連搖頭,不願相信眼前的真相。


    然而陸珩之並不意外,不慌不忙地從袖中取出一塊雕花琉璃玉佩,帶著幾分無情的漠視扔於地麵,玉佩轟然碎裂成無數琉璃渣,濺落四周。


    “瘋子!你個瘋子!”她怒吼著。


    “噓,你這麽大聲,吵到我了。我今天可還帶了一份大禮給你呢。”


    他的表情在燭火中忽明忽暗。隨著他的一聲令下,手下將一隻遍體鱗傷的狐狸扔到了薇醉麵前。


    “這份禮物,你可還喜歡?”陸珩之的笑容愈發狂妄起來。


    薇醉在狐狸被扔出來的一刹那就認出了,這是她的靈獸——綿綿。


    此刻鮮紅的血珠如凋零的花瓣不斷從它身上湧出,打濕了原本柔軟無瑕的皮毛,無力地貼在皮膚上,它幾乎不能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可她能感受到它痛苦的掙紮。


    那雙無辜的大眼中流露出的驚恐和痛苦,卻在看到薇醉時多了幾分堅定和不屈,似乎是一種無聲的告慰。


    然而,陸珩之顯然無法容忍這樣忠誠的主仆羈絆,命人將綿綿一次次的從地麵抓起,又重重摔迴。


    但這樣對陸珩之而言,並不足以平息他的暴戾,他猛地抓住綿綿脆弱的後頸,毫不留情地將它摔向地麵,每一次落地都是一聲淒厲的哀鳴,直到聲音漸漸微弱……


    薇醉被綁在一邊,隻覺得腳下的血跡愈發濃重,如最鮮豔的花朵一次次綻放,而她眼眶裏的淚珠,再也無法抑製地滾落。


    “住手……住手!我可以給你神戒。”


    陸珩之並未料到她會答應得如此之快,“早這樣不就好了?”


    “但是神戒被我藏在了一處封印盒裏……必須由我親自去才能解除封印。”


    ……


    鳴幽殿內,華燈璀璨,宛若星河傾世。


    宏偉的鏡麵穹頂,巧妙地匯聚了整個殿內的燈火,將它散播在整個空間內,仿佛置身於神話中的宮殿。


    “老實點,別想耍什麽花招!”陸珩之語氣不悅地警告著。


    自從醒來後,薇醉能感受體內靈力漸漸恢複,她抱緊綿綿,步履緩慢地來到封印盒前。


    伴隨她手中緩緩釋放出的細微靈力,頭頂星辰在殿內飛速流轉。她的指尖輕觸嚴絲合縫的封印盒,然後光華躍動散開,輕微響聲過後,盒子內的物件露出了它真實的麵貌。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封印盒中緩緩升起一顆深紫色的圓形水晶,精致而複雜的多棱切割麵,映照出殿內四處流轉的星辰。水晶被巧奪天工地鑲嵌在了一個金屬戒指之上,內有神秘輝光,每一次光線流轉都讓人為之心動,引人想擁有。


    “神戒!”陸珩之下意識地想要伸手觸碰。


    然而,他的手尚未觸及神戒,薇醉就已迅速將神戒奪走,隨後運用全身靈力,將其向穹頂之上拋去。


    “你幹什麽?”陸珩之大驚,連忙去奪。


    殊不知,薇醉趁著他們慌亂地追逐神戒,身形隨即如風般朝大殿門口奔去。然而陸珩之他們人多勢眾,分出一部分人來追她也完全不耽誤去奪神戒。


    眼見有幾人已經朝著她逼近,她心中正焦急無措之時,宮殿的幽暗角落,突兀地跑出來一人,那人低聲喝道:“快跟我來。”


    “你怎麽在這裏,青璃。”薇醉認出了來人正是自己的摯友,此刻青璃的衣衫上也遍布血跡,顯然是剛逃脫追捕不久。


    她迅速地製造起重重障礙,攔截了緊隨其後的追兵,帶著薇醉沿心湖長廊狂奔而去。四周已沉入了夜幕,黑暗成了她們掩蓋蹤跡的絕佳環境。


    兩人在夜色中狼狽前行,不敢停歇地一路闖入禁地森林。月光清冷如水,傾灑下斑駁陸離的樹影,在寂靜的夜裏混合成一段無聲的旋律。


    終於靠在一棵樹幹上,青璃稍作休息,緩緩開口:“你就這樣把神戒交出去了,豈不是讓他們的奸計得逞了?”


    “沒事,因為他們現在會發現兵符沒有了。”說話間,她攤開滿是血跡汙漬的手掌,赫然是統戰軍兵符。


    “這是……你剛才扔神戒的時候,在陸珩之那裏拿到的吧?”借著月光灑在林間的光影,青璃繼續道:“但是他們估計很快就會發現了。叛軍現在到處抓不願意臣服的人,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正當兩人在茫茫林海中稍作休息時,遠處心湖長廊的方向已然傳來一陣陣淩亂而急促的喧囂聲,“都搜仔細點!別讓他們逃了!”


    危機迫在眉睫,青璃果斷將手中的匕首遞給了她,“不行,這樣我們都會被找到的。你帶綿綿先走,我去引開他們。”


    話音剛落,薇醉就感受到青璃將她迅速地推了一把,待她重新站穩腳步,迴頭望去時,青璃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了心湖長廊的方向。


    可是,薇醉尚未走出多遠,耳畔便傳來一聲劇烈的衝撞。黑暗中陡然升起的火光,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劃破了禁地森林的寧靜。


    她的直覺告訴她,發生了什麽事。


    薇醉沒有猶豫,迅速折返,穿過層層樹影,看見了被火光重重圍住的青璃。而空中驟然響起的箭矢,尖嘯著衝向那個中間的人。青璃無處可逃,身影在冰涼的箭雨中僵硬挺立。


    “青璃!青——璃——”薇醉焦急地出聲,聲音在顫抖中裂開,發現自己已然哽咽。


    緊接著,她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靈魂仿佛在抽離這個軀殼,可是在這個地方倒下,何等危險?


    但身體已不聽使喚,意識漸漸迷離。


    她腦海中浮現無數的過往:錯綜複雜的往昔、痛徹心扉的離別、悄然生根的複仇,每一根枝丫都從今夜被背叛的痛苦中蔓延,逐漸延伸至不可預見的、遙遠的未來。


    笙歌悠揚,往事成祭。


    明日之歌,待風吟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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