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澤又輕聲喚道:


    “婉兒…”


    他不知該如何向沈婉開口。


    這是他的房間,他的確行了那豬狗不如之事。


    房中的香是塔拉所燃,桌上的茶水亦如往常,是塔拉為他所倒。


    很明顯,迷藥是塔拉放的。


    可是多澤不明塔拉何以如此行事?


    多澤無比懊悔僅憑一個與母親有關的名字,便將塔拉救出燕京行宮,還把她帶來了汴京!


    沈嫵卻於此時抬眼望向沈婉:“婉兒,莫怪多澤……”


    “是我……我心悅多澤,才對他用了迷迭香,妄圖以此法將他留於汴京!”


    沈嫵語氣堅定,目光懇切。


    多澤本就頭腦昏沉,茫然不知所措,聞得此語,他轉身看向沈嫵,不明其深意。


    沈媛卻惱怒異常,即刻高聲喝斥道:


    “沈嫵,你為何要胡言亂語?”


    沈嫵緊緊盯著沈媛:


    “我緣何要胡言亂語?”


    沈媛第一次在沈嫵臉上見到與“恨”有關的表情,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卻聽得沈嫵又道:


    “婉兒,多澤將我從上京帶迴燕京的途中,我便喜歡上了他!”


    “我今日一時鬼迷心竅,做出此等浪蕩之事,你不要告知沈府其他人可好?……”


    言罷,沈嫵將目光從沈婉身上收迴,轉而又看向沈媛,懇求之色已消失殆盡,徒留滿臉漠然。


    沈婉並未答話,隻退迴院內道:


    “嫵兒阿姊,你與多澤先穿好衣裳到院內來,咱們再細說可好?”


    隨即,她稍一用力,將沈媛也拖出了房間。


    多澤俯身拾起地麵的衣衫,欲披在沈嫵身上,隻一眼,便瞥見地上的人皮麵具:


    “沈嫵,你為了救我才這樣做的嗎?”


    “前幾日,你明明還勸慰我,讓我迴羌族……”


    上京地窖內,沈媛惺惺作態的舉動又浮現在眼前。


    多澤眉頭緊皺,臉上慢慢騰起殺意:


    “是沈媛和塔拉一起幹的麽?”


    聞此,沈嫵忙的起身靠近多澤。


    她皮膚上的紅痕已然變得淤青,印在白嫩的肌膚之上,暴露在外,讓人觸目驚心,可是沈嫵已經顧不上了。


    她拉過多澤手臂,低聲啜泣道:


    “我知曉她們二人謀劃此事之時,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多澤,看在我替你解了毒的份上,不要再提此事可好?我和阿姊阿弟全仗二叔,若是讓二叔知道阿姊妄圖陷害婉兒,我們便都完了……”


    “可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人留在沈府,婉兒如何次次避開她的構陷?”多澤憤懣不平,恨不能衝出門外,一掌劈了沈媛。


    “我保證,從今往後我定會好好看住阿姊,若她再行齷齪之舉,我…我必定揭發她!”


    多澤望迴沈嫵,眼底水霧彌漫,神色痛楚不堪:


    “婉兒會如何想我?”


    “我跟你…跟你…又該怎麽辦?”


    “怎麽辦?……”


    見多澤失魂落魄的模樣,沈嫵的淚滾滾而下:


    “多澤,婉兒那麽聰明,她定然知曉你是無辜的!”


    “隻要你不提迷香之事,婉兒即便知曉原委,因著我的名節,她也不會驚動沈府徹查。”


    多澤望著眼前的女子,烏發如雲,麵容皎潔,她的清白被自己毀了,卻仍在為別人思慮。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性情竟是天壤之別。


    多澤一時語噎,不知該說些什麽。


    沈嫵見多澤不言語,眉眼微垂:


    “多澤,你當今天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好麽?”


    “我如何將這樣的事當做沒有發生過?”


    “你終歸是要離開這裏迴羌族,此事並不會妨礙你什麽…”


    沈嫵望著多澤,言辭平淡,似乎於她來講,這樣的事,並無大礙。


    多澤瞥一眼榻上的殷紅,而後怔怔望向沈嫵。


    雖是迷香之故,然受傷害最大的,不是沈嫵麽?她竟為了自己的阿姊,做到如此地步!


    若自己嚴加追究,豈不讓她羞憤難當?


    多澤將衣物披在沈嫵身上,痛苦閉眼:


    “這件事本就是我對不起你!”


    “是我釀下大錯,自當聽信姑娘所言!”


    沈嫵忙的搖頭:


    “多澤,這不是你的錯……”


    “是我去婉兒房裏拿了她的麵具,才迷惑了你!”


    話音未落,兩行清淚又從她臉龐滑落。


    多澤心緒複雜,不知從今以後,該如何麵對沈婉,如何麵對沈嫵?


    沈婉立於院內,她疑竇叢生,卻又不知疑從何來?


    她瞧見地上的人皮麵具,聞得空氣中馨香。


    她明白了沈嫵匆匆趕來,將她支去廚房的緣由。


    可沈嫵不是鍾情於罕離麽?雖說罕離已不在人世,可也不過數月而已,沈嫵對多澤的情,能達到這般地步?


    況且,沈嫵哪裏像是能做出此等事情的人來?


    吱呀一聲,房門緩緩打開。


    沈婉急走兩步向前,扶過沈嫵,麵露憂色:


    “阿姊……”


    “你有何難言之隱,盡可告知與我!”


    塔拉和沈媛立於一側,半句話也不敢多說。


    隻聽得沈嫵輕歎出聲,緩聲說道:


    “婉兒,阿姊沒有難言之隱!”


    “隻是…我去你屋子偷拿了人皮麵具,你會怪我麽?”


    畢竟是多澤和沈嫵二人之間的事,沈嫵不願多說,沈婉也不多問她。


    空氣凝固多時,沈婉才看向多澤輕聲問道:


    “事已至此,該當何辦?”


    聽沈婉所言,多澤瞧了瞧塔拉,怒從心來,卻是抿唇不知何答。


    沈嫵抬眼看向沈婉:


    “此事本乃我不對在先,你們權當不曾知曉便罷,勿要多言可好?”


    “經此一事,我沒有臉麵再待在沈府,婉兒,我會向二叔稟明,年後去靜心庵剃度出家,了此殘生便罷!”


    “隻我膽小懦弱,恐無力獨自應付,阿媛,你陪我去靜心庵同住,可好?”


    聞此,眾人震驚不已。


    沈媛反應過來,隨即大聲怒吼:


    “沈嫵,你瘋了嗎?”


    “你將事情搞成現在這般,還欲將我拉進尼姑庵?”


    “你要當尼姑你自個兒去便罷,與我何幹?”


    不待眾人從驚愕中迴過神來。


    沈嫵已抬眉直視沈媛,


    須臾,她突的大笑:


    “阿媛啊,你不是一直以汴京城的大家閨秀自居嗎?怎能像個潑婦般大聲喧嚷?”


    “隨我去靜心庵,或是讓二叔指一門婚事與你,早早嫁出沈府,自己選吧!”


    “否則……”


    “沈嫵,你敢…”沈媛上前抓過沈嫵的衣襟。


    聞得爭吵,沈婉麵露慍色,她將裝鍋烙的盆子端起老高,而後又重重的放下。


    哐當…


    哐當…


    “要不要我去將祖母請來?聽你倆慢慢吵?”


    院內頓時鴉雀無聲。


    沈婉瞧了瞧一院子的人,指了指石桌上那大盆子:


    “愛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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