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卓蕭然上山,虎躍寺被焚,訟嘉慘死,原來均是因為這封卓越的遺書,蕭皇怕此信一公開,自己的仁德之名受損,地位不保。


    卓蕭然知道有東西留於慧能之手,慧能死後,衣缽傳給弟子了無禪師,了無禪師死後,又傳於弟子訟嘉和尚,所以,卓蕭然才時不時到虎躍寺去找訟嘉和尚。


    三位大師,謹守卓越叮囑,想待卓蕭然弱冠之時再交予他,不想相繼死於非命,不言而預,都是蕭皇的傑作,搜遍了虎躍寺,也沒有找到東西,蕭皇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把火燒了虎躍寺,以絕後患。


    沒想到訟嘉和尚將此信藏在的龜小白的龜殼上方,陰差陽錯之下,輾轉又到了蘭芽的手中。


    打開另一封信,信是慧能師傅寫的,裏麵詳細寫了卓越在獄中情景,怕卓越恢複武功逃跑,卓越的手筋腳筋均被孟懷挑斷,完全使不出力氣,慧能想要代書,卓越說什麽也不肯,他歎氣道:“明軒說,看脈像,這一胎還是個兒子。受吾所累,老大卓風和老二卓雲就要陪著老子上斷頭台,萱兒身陷秦國,隻有尚在腹中的然兒免於一死,我這個當父親的沒能給他留下什麽,信,定要親手所書。”


    蘭芽甚至可以相象的到,一個壯懷天下的英雄,被扣以禍亂天下的罪名,被他舍命守護的百姓千人罵、萬人唾;自己的愛女身陷敵國、下落不明;自己的發妻誤會重重,未出世的兒子前途未卜......


    美人遲暮、英雄末路,亦不過如此。那封信,足足耗了一個時辰,狼毫之筆從手中脫落了幾十次,方寫就了這樣的飽含父愛的書信。


    雖然卓蕭然沒有說過,但蘭芽還是可以感受到,他對父親卓越和姨娘柳氏,心存著深深的怨懟,他雖然不相信皇帝下旨所雲,卓越裏通秦國,致南蕭十七郡於不顧,懷疑這是皇帝的栽贓之策。


    但他也從未原諒過父親和妾氏柳娘。因為從調查的情況了解,當年卓越甚為喜愛妾氏柳氏,對獨女卓萱更是如珠如寶,母親也甚至為此傷情感懷。


    柳氏與卓萱被擄後,卓越也確實是為救柳氏母女而夜探秦營,深受重傷,致使十七郡連失,沒想到竟是存著這樣深深的隱情。


    蕭然所怨恨的柳氏,竟然是為救王妃而深陷險境,如今的南蕭大將軍孟懷,竟然是害卓家的劊子手,難為他每年都會來看望卓家母子。


    這樣的一封信,蘭芽不知道該不該遵從卓越的囑咐交予蕭然。


    卓越的心情蘭芽很是理解,在蕭然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將信交給他,隻會讓他徒增煩惱,甚至冒進喪命;


    可是,如果不將信交給蕭然,他勢必要等到弱冠,也就是二十歲的時候才能知道真相,而蕭皇下旨要在蕭然十八歲時完婚,並承襲父爵。


    在十八歲之前,定會使出渾身的解數,讓蕭然活不到那個時候。


    蘭芽小心翼翼的將信重新用油紙包包好,藏在了豬毛褙子裏側的暗兜裏,決定有機會見到蕭然再做決定。


    ......


    山上的卓府,卻迎來了一個貴客。


    蕭然親昵的將中年男子讓到廳裏,遣退了眾人,方欣喜的看向來人道:“孟叔,你怎麽來了,還帶了這麽多的兵馬,不怕皇帝陛下猜疑嗎?”


    中年男子親昵的揉了揉少年的墨發道:“沒想到,隻五年未見,然兒就長這麽大了,個頭兒都比孟叔高了。”


    見蕭然臉上閃現的擔憂,男子輕啜了一口茶,方道:“然兒,不必擔心我的行蹤,我這次是受皇命而來,皇帝懷疑北蕭王有所異動,派我來監視他的。”


    蕭然這才舒了一口氣,對男子道:“孟叔,南蕭情勢如何?南蕭王府可還安穩?卓家軍現在可好?”


    男子一臉溫情的看著少年,笑著答道:“然兒還是個急性子,你到底讓孟叔先答哪個?南蕭現在一切安穩,秦國國內暗潮湧動,皇帝與秦殤已經撕破了臉,自顧不暇;為迎接你迴歸,南蕭王府已經開始修繕,一些老仆也迴來當差;卓家軍軍紀嚴明,隻是孟叔不善領兵,如果不是我的過錯,當年也不至於丟了十七郡,讓皇帝降罪於王爺,我,我對不起王爺和然兒......”


    說完,男子用力的煽了自己兩個耳光,臉上立即呈現出兩道血紅的掌印。


    少年眼圈發紅,一把抓住男子的手,哽咽道:“孟叔,我不怪你,若不是你,我和母親又怎能苟延殘喘這麽多年。”


    男子一把將少年攬在懷裏,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男子嘴角輕揚,閃現著凜冽的寒光與算計。


    卓府院中,除了北蕭王的內衛,又增添了上百名的皂衣甲兵,個個身手不凡,個個陌生麵孔。


    入夜,一陣陣轟隆隆的震天之響,將還在睡夢中的蘭芽驚醒,腳下的地麵一陣顫抖,桌麵上的茶盞紛紛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蘭芽忙一躍而起,跌跌撞撞跑到廊坊,對海氏和幾姐妹的房間大叫道:“娘,香、朵、丫,快往外跑,地震了!!!”


    鷺兒和鷥兒也已經跑了出來,將衣裳披在蘭芽的身上,身子一縱就縱進了蘭香的房間,抱出了平安,鷥兒也跑到了海氏的房間,抱出了大林。


    一家幾口都衝進了院中的平地處,隨即又是幾聲隆隆之聲,過後卻是消聲匿跡,再無聲響。


    蘭芽憂心的望向七星山方向,憂心道:“娘,山上有湖有泊,我怕於家村隨著地震誘發山洪,我得迴去一趟。”


    海氏一把扯住蘭芽道:“迴去豈不是太危險了?”


    蘭芽輕拍了拍海氏的手背,安慰的微笑著,答道:“娘,我怎能不迴去,綠柳、陶叔、陶嬸都留在了於家村,她們雖然不是我的親人,卻勝過我的親人,我不能棄他們於不顧。況且,我爹他,他也在於家村,再怎麽有嫌隙,他也是我爹啊。”


    海氏眼圈一紅,一個是閨女,一個是孩子爹,孰輕孰重,她一時半會還真分不出來。


    陶哥、陶嫂雙膝跪倒在地,痛哭流淚道:“多謝小姐還惦念著俺爹娘,我隨您一起迴去,能救一個是一個。”


    鷺兒當先答道:“你們別添亂了,究竟發生何事,尚未可知,我和鷥兒陪著小姐去,你們守好家裏。”


    吉良和幾個小夥子一下子竄到蘭芽麵前,堅定的態度,明顯是請纓要前往於家村相助。


    蘭芽點點頭道:“鷺兒和鷥兒武功最好,鸚鵡嘴快手快,果子會醫術,就你們四個陪我去,吉良和其他人都留下來,保護我娘和我姐幾人。”


    蘭芽殷切的看著吉良道:“吉良,這幾人當中,你是最有主見的,將我最看中的親人交給你,我放心。有幾家是知道莊子的,如果逃出來,像柳嬸子、嶽嬸子,還有海石頭,都會投奔至此,你準備好幹淨的洗澡水、換洗衣裳、鋪蓋、吃食等,收留好他們。”


    吉良堅定的點了點頭。


    蘭芽將長發一束,完完全全的一個小子打扮,將飛鏢、匕首、長鞭等物事準備齊全,幾人飛快向於家村進發。


    因為宅子處於西郊,建在鎮子城牆之外,現在入夜,城牆正是封鎖之時,幾人隻能繞過一馬平川的田地,方能繞過龍頭鎮,越進於家村。


    最初的幾裏地,幾人並沒感覺出有什麽異樣。


    蘭芽之所以費盡心力從王安世手裏要這塊地塊,看中的就是,這裏雖然處於七星山不算太遠,卻是地勢較高,地塊也較為平整,屬於平緩地帶,不容易設伏,不易發生洪災,又遠離鎮子人群。


    幾人越接近七星山脈,情勢越是不妙,隻覺得腳下越來越泥濘,最後眼著閃現的,竟是一大片的汪洋,上麵飄伏著被淹死的雞,農家的鍋碗瓢盆、木犁等物事。


    好在水還未及腰深,大量的村民蜂蛹的向半山上跑,蘭芽忙阻止道:“別向山上跑,山上的野獸會隨著洪流,湧入村子裏來,鎮上地勢高一點,往鎮上跑。”


    剛喊完,隻聽一陣陣虎吼狼嘯,湧到半山的村民再度一窩蜂似的向鎮上跑去。


    幾個搬著家升不肯撒手的漢子,目不能前視,險些將蘭芽撞倒在水中,蘭芽所得暴叫:“都什麽時候了,還顧得上東西!”


    幾人加快了進程,很快找到了於家,見老陶嬸子正張羅著人,將綢緞等一應物事打包,蘭芽上去一下子打落了陶嬸子手裏的東西,一大包的金銀首飾都掉落在了水中。


    蘭芽氣急道:“我剛剛還罵別人愚昧,原來我於蘭芽帶的人也這樣愚不可及,都什麽時候,還顧得上這些黃白之物,快走,迴鎮上。”


    陶嬸子慌忙矮身撈著首飾道:“小姐,這些都是您給大小姐準備的嫁妝,價值不扉,丟了可惜了。”


    蘭芽一把抓起陶嬸子的手,眼圈發紅道:“嬸子,你記住,別說是小小的首飾,就是我於蘭芽所有的身家,也不及在座的任何一人性命,在我於蘭芽眼裏,人命比天大,親人比什麽都重要,知道嗎?”


    陶嬸子登時凝神,眼淚毫無預兆的流了下來,手掌輕輕的顫抖著。


    蘭芽一躍登上牆頭,對於家的眾人喊道:“所有的人,聽我說,放下手中一切的東西,隻拿些攻擊性的武器,跟著鸚鵡,一起迴鎮上。”


    眾人均勢淚盈眶,學著陶嬸子的模樣,選著稱手的“攻擊性武器”,有的拿著炒菜用的勺子,有的拿著燒火棍,有的拿著菜刀,個個神情凜然,枕戈待發。


    蘭芽對鷥兒、鸚鵡和果子道:“你們兩個保護大家先迴去,記得,快速行軍,能救的村民都救起來,全部都帶迴去,但隻能收留一晚,切記,明日一早就讓村民去找吳丞驛,讓官方來解決問題。否則我們後患無窮。”


    鷥兒重重的點了點頭,當先趟著河出了院子,在院子口,看到了劉秀才、林玉娘和丫鬟淺兒,可憐楚楚的看著蘭芽。


    蘭芽靜默的看了林玉娘一眼,對鷥兒道:“帶上他們,直接去接我爹,小心虎、狼、蛇等野獸。”


    鷥兒不屑的點了點頭,手中長劍一拍水麵,濺起一層水花,濺得林玉娘一頭一臉。


    林玉娘不以為杵,遲疑的問道:“你,你去哪裏?”


    蘭芽眼睛看著黑森森、一片狼籍的七星山,幽然道:“我去看看我大舅和柳元,他們安全了我才安心。”


    少女的背脊挺得筆直,自信得如同一塊千年磐石,任風吹雨打,巋然不動。


    林玉娘低下眼瞼,遲疑了些許,從脖頸處摘下一隻紅繩墜子,上麵掛著一隻小小的紅色三角平麵布包,隱隱飄著香氣。


    林玉娘毫不遲疑的遞給蘭芽道:“這是俺娘給俺請的平安符,願你平安歸來。”


    蘭芽微笑著接過紅色的平安符,戴在脖頸處道:“一定。”


    說完,蘭芽頭也不迴的向山上躍去,身後,跟著身姿同樣輕盈的鷺兒。在蘭芽縱跳之間,鷺兒悄悄拿出一枚紙筒,向空中高舉,一枚藍色彈霧登時在空中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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