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氣好個秋,一陣涼爽肅颯。


    筱依小小的身影背著小簍子,來到於家找姐妹幾個去采蘑菇。


    蘭芽拾掇好東西,姐幾個便向山腳處行去。


    因為現有是農閑,大姑娘、小媳婦都在山腳下采蘑菇,隔上幾步就能看見熟人,甚至看到了於蘭花和於蘭草兩姐妹。


    蘭朵熱情的叫了一聲“蘭花姐”,於蘭花抬眼看了幾人一眼,隻低聲應答了一句,便別有深意的看了蘭香一眼,眼裏閃著一種說不明的情緒,蘭芽甚至覺得那是一種幸災樂禍。


    告別幾人,蘭芽覺得心緒有些慌亂,不想再碰到礙眼的人,便順著台階向山上的於家房子走去。


    於蘭香幾人興奮的跟著,沒有人提醒蘭芽,這裏早己離了山腳,會有一定的危險。


    似乎是人跡罕至的緣由,山上的油蘑雖然不多,紅耳草蘑、雞腿菇等卻是不在小數,是燉小雞的絕配,興奮得蘭朵和筱依小臉通紅,渾然沒有看見,身後竟然有兩個跟蹤而至的身影。


    不一會竟然采了滿滿幾簍子。


    藝高人膽大,看著幾人意猶未盡,想起山腰處幾大棵栗子樹,蘭芽便領著幾人到了栗子樹處,滿樹的栗子,帶著誘人的光芒。


    蘭芽手持長鞭,飛身上樹,將栗子源源不斷的扔下樹來,幾個女娃子如同小鬆鼠一般撿著。


    正撿著,一個暗影飛快竄出,嚇得筱依啊呀一聲,蘭芽想也未想,一隻箭齒鏢飛出,一個小身影轟然而倒,幾人定睛一看,竟是一隻黃皮子。


    蘭芽鬆了一口氣道:“我還以為是髭狗呢,沒事。”


    蘭香則麵色慘白的跪下來道:“大仙恕罪,小妹無意傷人,您大人大量。”


    蘭芽無耐的再次刨了個坑,將黃皮子埋葬後道:“大姐,你可別這樣了,難道眼睜睜看著筱依被嚇到?黃皮子和其他的動物無甚區別,不過是它排出的氣體能迷惑人心神罷了,髭狗都比它兇狠。”


    蘭香上去拍了蘭芽手掌一下,怒道:“你是黃仙姑弟子,怎可隨意殺生,殺的還是自己同類?”


    蘭芽的額頭上頓時飛過一群烏鴉,什麽時候自己成了黃皮子的同類了?


    心下腹誹,嘴上卻趕緊陪著笑臉道:“姐,我錯了,晚上我就向黃仙姑認錯,不,我現在就認錯。”


    說完,向黃皮子墳鄭重的磕了三響頭,雙手合十,一幅虔誠的模樣,如果離得近,便會聽到蘭芽嘀咕著:“可惜啊,我上好的皮坎肩;白瞎了,我上好的毛領子,做一件皮大衣多拉風......”


    麵上萬分懺悔和悲淒的模樣,蘭香這才饒了她,將栗子裝進了簍子,幾人走向青石台階,準備下山。


    正走著,就見山上急匆匆下來二人,離老遠就向蘭香幾人飛奔而來。


    見到蘭芽先是一瞪眼,傲嬌的一撇嘴,轉向蘭香,立馬換上一幅謙謙君子模樣道:“蘭香姑娘,聽說您會得一手好活計,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做的鴨絨褙子博得王掌櫃的讚許,今日下山,就是想請蘭香姑娘為我做上一件則個。”


    難得殷如泰說話如此中聽,聽得蘭芽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蘭芽正要舉唇反擊,殷如泰已經一臉惡相的對蘭芽威脅道:“小神婆,你昨天隻給蕭然量身做褙子,卻不給我做,你是成心氣我是不是?怎麽著咱們也是一起‘試過毒’、患過難的交情,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們一起吃過的爬蟲、螃蟹和魚肉嗎?”


    蘭芽哭笑不得道:“殷如泰,你過兩日不是要迴南川嗎,那裏四季溫暖如夏,你確定你要穿著鴨絨褙子迴去?”


    殷如泰訕訕的笑了笑,訥訥道:“我留著,賭物思人不成?!”


    蘭芽笑道:“你,想怎麽著就怎麽著,反正也不是我做的,你問我姐答不答應吧。”


    殷如泰一臉期望的看著蘭香,看得蘭香滿臉緋紅,若晚霞映稱在花叢間,分外的柔和美麗。


    殷如泰眼睛一轉,讓小廝將雲錦直接塞到蘭香手裏,從懷裏又掏出一小捧白色珍珠,一股腦塞到蘭香手裏道:“蘭香,我的褙子款式一定要區別於卓蕭然、王安世兄弟的,扣子就用珍珠的,挑顆大飽滿勻稱的,這樣才配得上本公子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氣質,多餘的珍珠就送給你做酬勞了。”


    蘭香正要推辭,殷如泰已經不由分說的向山上走了,徒留一片瑟瑟的風聲。


    蘭香無奈看著蘭芽,蘭芽笑道:“大姐,有人當冤大頭,咱就接著。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多餘的料子和珍珠咱都留著,開春你就要出嫁了,找個首飾鋪子做一對兒珍珠丁香和珍珠釵花當嫁妝。”


    蘭香的臉色又是一紅,如喝了醇香的美酒,久久迴甘。


    想及剛才於蘭花看向於蘭香的眼神,蘭芽心頭有種隱隱的不安,決定這幾日去查查前幾日的傳言,那個陳小誌的前妻劉春華。


    掩下蘭芽責成於方軍探查春華的事不提,再說蘭香,做完殷如泰的褙子並送到山上後,自己閑著左右無事,便幫陳小誌也做了一件。


    外麵的綢子,用的就是殷如泰所剩的料子,盤扣是向蘭芽學習後自己動手盤的,每一個盤得都是分外的用心。


    這一日,蘭香歡喜的拿著馬甲到了陳家,見陳婆子正忙裏忙外的做著吃食,忙放下包袱,搶過手裏的活計道:“大娘,我來幫你幹吧。”


    陳婆子的眉毛微不可查的一皺,隨即不悅道:“十幾天不見人影,我還以為是嫌陳家的活計多呢!”


    蘭香尷尬的笑道:“大娘,沒,沒有,這幾日家裏有些活計,所以就沒有來。我給小誌哥做了件羽絨褙子,冬天可禦寒。”


    說著,將包袱遞給陳婆子,陳婆子當即就打開了包袱,見裏麵流光溢彩一件上好綢緞衣裳,不禁喜笑顏開道:“這料子摸著流光水滑,可真是舒坦,就這一件?”


    蘭香緊抿著下唇,低著頭,半天才喃喃道:“大娘,過幾日我再給您做得。”


    陳婆子登時笑得一臉褶皺,熱情的將蘭香讓到了屋裏,將褙子遞給小誌道:“小誌,你快試試這件褙子,料子真滑溜,還挺軟乎,冬天穿著暖和不少,你爹穿上一件也肯定不錯。”


    這是在點撥蘭香,除了做陳婆子的,還要做一件陳連的,一下子多出兩件來,蘭香實在想不出上哪裏去找這上好的雲錦,這可是王家生產出來專門進貢用的,在市麵上想買也買不到。


    蘭香輕輕咬了咬下唇,想要說什麽,見陳婆子對自己難得放晴的臉色,不由得又噤了聲。


    迴到家,蘭芽正指揮陶嬸子洗蘑菇、曬蘑菇。


    蘭香在蘭芽麵前轉了好幾圈,話到嘴邊又吞了迴去。


    蘭芽豈會看不出端倪,攔著蘭香迴到了屋裏,一臉正色對蘭香道:“大姐,你剛剛去了陳家,出了什麽事嗎?”


    蘭香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無奈道:“芽兒,我給小誌哥做了一件褙子,陳大娘看著好,讓我給她和陳叔一人做一件,我沒有雲錦的料子了,我記得前些時日殷少爺給了咱家一匹,你做了幾條帕子,姐妹幾個一人一條,我想用那個剩餘的料子給陳大娘做褙子麵,你看,行嗎?”


    蘭芽不由搖了搖頭:“大姐,你怎麽能給小誌哥做雲錦的料子呢?那是進貢皇廷的料子,入了別人的眼,便會以為咱家與王家、甚至與卓家有莫大的關連。”


    蘭香急得眼圈一紅道:“蘭芽,我,我沒想那麽多,隻想著把最好的留給小誌哥,沒想到一個綢子還有那麽多說道。”


    蘭芽搖了搖頭,安慰道:“沒事兒,大姐,料子是殷如泰給你的,你隻管做便是,別害怕。但是給陳大伯和陳大娘的,千萬別用好料子了,就用咱爹和咱娘一樣的普通綢子,不會太好,但也不會寒酸,在村裏也是數得上前的。”


    蘭香點了點頭,熬夜將陳婆子和陳連的褙子也做得了,眼睛累得紅紅的,如同一隻楚楚可憐的兔子。


    次日,蘭香頂著黑眼圈,喜孜孜的將褙子送到陳家,卻見陳婆子一臉的怒色,陳小誌亦是一臉的陰鬱。


    陳婆子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蘭香給陳小誌做的褙子,見兒子臉色陰得不開晴,一狠心將先前蘭香做的褙子塞到了蘭香懷裏道:“蘭香,這個料子我們陳家可穿不得。”


    蘭香臉色一窘道:“大娘、小誌哥,我省得了,昨天三妹已經對我曉明道理了,我也曉得不應該用這種料子,迴去我就換了普通綢子重新做得。”


    陳小誌一臉不悅道:“蘭芽倒是知道避個嫌,比你心機陰深。”


    蘭香眉峰一擰,狐疑道:“小誌哥,三妹的想法是多些,但八歲的女娃子,怎麽能說是心機陰深呢?”


    陳小誌不再言語,陳婆子不以為然的將蘭香後拿來的包袱打了開來,見給自己做的不過是尋常的綢子麵,與雲錦麵料不可同日而語,不由得撇撇嘴道:“不過是上不得台麵的鄉下丫頭而矣,還能咋受待見,一小塊上好的料子就打發了,沒給個珠寶首飾啥的?”


    蘭香一聽,喃喃急道:“大娘,你咋知道還給了我珍珠?我聽得雲裏霧裏,到底咋迴事啊?”


    陳婆子眼睛一立,將兩個包袱全都甩到了蘭香身上道:“不要臉的娘皮,別出來丟人現眼,若不是我們陳家良善,怎麽會想娶你這個不知檢點的女子,快點滾迴於家去,親事從此做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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