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海石頭處,海石頭已經將地上掉落的鬆子撿到簍子裏,那頭死豬拖到了木格子上,幾隻小豬則被用繩子拴了脖子,繩子另一頭兒拴在了木格上。


    蘭芽將手裏的大肥豬也放在木格子上,二人一人拖著一個繩結,徐徐向家裏走來。


    所幸血腥氣未引來其他的大型野獸,隻遇到三條髭狗,蘭芽三隻飛蝗石就嚇得逃跑了,其中一隻竟撞到了樹幹上昏了過去。


    髭狗與老虎等猛獸捉新鮮食物不同,它不僅食肉,還常食腐肉,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死屍肉,所以村裏人即使見到或殺死髭狗,不到萬不得己也不會以它為食。


    防止它們出來害人,蘭芽上去手起刀落,便任它被其他野獸分食了。


    二人拖到了村口的小樹林,蘭芽讓海石頭直接去找柳元,趕著牛車拉到鎮子上,分別賣給柳屠戶和日月樓,豬下水、豬大骨和兩條豬後腿都拿迴家裏來。


    蘭芽則背著簍子裏的一隻死豬崽和一隻死兔子,牽著四隻活豬崽悠哉悠哉的迴了家。


    本以為臨近中午,海氏已經去了老宅,沒想到還在家裏,正在院門口翹首等著蘭芽。


    蘭芽將豬崽牽進宋家原來的牛棚子,在牛槽子裏倒了些清水,看著豬崽哼哼的喝著水,才問道:“娘,你咋還沒去老宅呢?”


    海氏一臉尷尬道:“還不是你奶,我都去了,讓我迴來找你,一起將獵物拿了再去,要好好招待兩外孫子。”


    蘭芽無謂的撇撇嘴:“這個時候是好奶、好孫了,忘了於采荷現在還大著肚子,沒名沒份呢。”


    蘭芽突然頓悟,也許,張氏也打著這樣的主意,讓周不言和周不語在周友才麵前說說好話,給於采荷一個小妾的名份,到那時,也許大青磚房子還有希望。


    蘭芽將簍子裏的東西倒在地上,一地的鬆子,一隻野兔和一隻死豬崽。


    本來拿起兔子,卻見上麵雪白雪白的皮毛,終於沒舍得給老宅。


    又拿起死豬崽放在簍子裏,背在身上,與海氏一道向於家老宅而來。


    一路上,蘭芽逢人便打招唿,熱情的程度不亞於大嗓門嶽氏。


    看著蘭芽疲累的捶著肩頭,嬸子難免會問一句,簍子裏裝的啥啊。


    蘭芽便會笑嗬嗬的解釋道:“嬸子,俺從山上獵下來幾隻小豬崽,一隻受傷死了,娘擱舍不得吃,拿迴家孝敬爺爺、奶奶。


    眾人們紛紛欣賞的看著海氏,誇讚一句,老於家攤上了個好兒媳。直誇的海氏的臉都紅了。


    待人走後,海氏訕訕道:“芽兒,別說了,不是你奶硬要的嗎,咋還成了主動孝敬的,我哪裏有大家誇的那麽好?”


    蘭芽笑道:“娘,做好事不留名這事要不得。我問你,豬崽兒是咱家獵迴來的不?是送給我奶吃的不?”


    海氏點了點頭,不好意思道:“理是這個理,但總覺得孝心不該四處宣揚才是,有這份心就好。”


    蘭芽哧的笑出了聲,轉瞬一臉正色道:“娘,我小叔當年揮霍了我奶給做生意的十幾兩銀子,想陰招用幾文錢的木釵子孝敬我奶,弄得滿村皆知,咱這比幾文錢可多得多了。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想吃肉,咱就上山?到了大冬天,野獸沒吃的,更是危險,咱得讓全村的人都知道,咱一點孝心也不差,別等到她四處講究咱。”


    正說著,已經到了於家門口,推開院門,一院子的歡聲笑語,其樂融融,蘭芽不由得好笑,自己被搶了一個花生粘的生意,倒讓於家老宅劍拔弩張的幾房,變得暫時和睦相處起來。


    見蘭芽進來,正往院子裏潑水的江氏尷尬的神情一閃,笑道:“蘭芽來了,飯菜馬上就得。”


    張氏酸言酸語傳了進來道:“什麽就得?有肉菜嗎?你就得?不言、不語一大年就迴來這一兩趟,粗糧野菜吃壞了咋辦?”


    蘭芽無語的將背簍卸了下來,大著嗓門道:“奶,我給您送肉來了,一口豬呢!!!”


    聲音脆生生的傳出去好遠。


    張氏一聽,欣喜的轉出了正屋,一看不過是一隻三四十斤的死豬崽,臉色一沉道:“你這叫一口豬?連阿花的大腿都比不上。”


    阿花是家裏的肥豬,沒分家時,三房的幾個丫頭需天天上山腳打豬草。


    蘭芽笑道:“奶,這就是‘一口豬’啊。我記得咱家阿花有三百多斤了吧?殺年豬的時候可記得告訴俺爹一聲,俺們‘全家’都來幫忙。”


    張氏眼睛不由一瞪,第一次分家的時候,有兩樣東西沒分,一個是田上的麥子,一個是沒殺的肥豬。


    第二次分家的時候,麥子算做三房給老宅一年的孝順銀子,豬肉還沒分成。


    蘭芽此時提這個,無非是點撥張氏,給你肉就不錯了,你還欠我的豬肉沒給呢。


    張氏恨恨的不再理會蘭芽,轉而對著海氏眼睛一瞪道:“到了飯口才來,就知道躲懶。”說完,挑釁的看著蘭芽。


    海氏莫名的被張氏當了出氣筒,沒有言語,隻是接過豬崽去夥房。


    於大光一臉笑道:“三弟妹,這殺豬褪毛的活計哪能讓女人幹啊,我來。”


    笑容滿麵的將豬拿到後院去宰殺,連於三光要去打下手都沒用。


    這裏麵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蘭芽不屑的撇撇嘴,卻是懶得理會,踱步到院子裏,想去逗弄大林。


    大林已經九個多月了,一天一變樣,眼睛滴溜溜的像個小貓,一頓能吃下一小碗的肉碎細麵條,啊啊的冒著話兒。


    也許是吃了有營養的輔食的原因,大林的身體越來越好,像小牛似的越來越壯。


    蘭芽到了身前的時候,本來說話的蘭花眼睛一瞟,一臉冷漠的走了,弄得蘭芽莫名其妙。


    蘭香的臉色卻很不好,蘭芽皺了皺眉頭問道:“姐,蘭花又挑啥事了,你別啥事兒都往心裏去。”


    蘭香輕舒了一口氣道:“芽兒,我聽你的,別人挑啥我都不信。”


    蘭芽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疑惑道:“蘭花跟你挑啥事兒了,說來聽聽。”


    蘭香無語道:“她說,咱奶讓大伯和二伯去周家探問小姑的事兒,在周家,你猜,看到誰了?”


    蘭芽挑挑眉搖了搖頭。


    蘭香道:“遇到春華姐了,就是小誌哥先前跑的媳婦。以前大姑也不知道她在鎮上生活,也沒來往。這次她主動找大姑,是因為她現在的男人張富貴,和大姑夫一起做過生意,一個月前張富貴突然沒了蹤影,連張家大夫人、嫡公子和管家小廝全都走了,隻留下春華姐和侍侯她的丫環婆子,春華姐無奈,這才找到周家來打聽情況。”


    蘭芽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鎮上聽說猶裏消息時,有個張姓的書生要迴南川投奔叔輩,隻怕這兩件事之間有些關聯。


    大戶生意之人遷徙之事,必是勞師動眾,變賣家財,張家怎麽不聲不響的走了,偌大的宅子就留給了小妾春華?


    實是在匪夷所思,是大夫人使壞甩掉小老婆也說不定。


    蘭芽不由眉頭緊鎖,蘭香不由得緊張道:“芽兒,你別嚇我,春華姐既然有了好歸宿,她不能再迴到小誌哥身邊吧?”


    蘭芽輕輕握了握蘭香的手,安慰道:“大姐,別擔心。這幾年,春華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貴日子,她會死死抓住張家不放的。”


    蘭芽卻沒有說出口的是,張家如果做得不太絕,留下一些田產和房產,春華倒是會頂著張家的妾氏名份繼續過活;


    倘若張家將事情做絕,沒有田產和房產,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她會迴到陳家尋個棲息之所。


    想到第二種情況,蘭芽不由得搖了搖頭,依陳連和陳婆子的性子,重新接受春華,簡直比登天還難。


    飯菜快好的時候,隻聽門外馬車得得,周不言和周不語才姍姍迴來,後麵跟著秦焱、劉清石和付良衡。


    蘭芽不由得眉頭深皺,看幾人一臉春意盎然的樣子,定是在山腳下賞景抒懷一翻,然後酸溜溜的迴來蹭飯。


    蘭芽壓了壓心中的火氣,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事與願違,她想安生,有人卻不想安生,隻見周不言一臉陰惻惻的看著蘭芽道:“我的好表妹,昨日賣的葫蘆,銀錢著實不少,整整十兩銀子呢,孝敬祖母了嗎?”


    張氏臉色不由一變,想要破口大罵,卻礙於有外人在,強忍了迴去,一張臉黑了白,白了黑,眼睛如利刀般劃向蘭芽。


    蘭芽不以為杵道:“表哥癡長我幾歲,又是飽讀詩書,妹妹倒是想請問一句,表哥昨日輸給了我月例銀子,今日兩手空空,又是拿什麽孝敬祖母呢?”


    周不言不悅道:“這窮鄉僻壤的,我能來就讓這兒蓬篳生輝。”


    蘭芽無所謂道:“這腸滿肚肥的,用野豬招待都是暴殄天物。”


    周不言眼睛一瞪道:“無知村姑,牙尖嘴利。”


    蘭芽眼睛一眯笑道:“慳吝書生,怨氣滿腹。”


    ......


    隻一會兒,便是火氣十足,不依不饒。


    秦焱尷尬道:“周兄弟,我等還是迴鎮子上去吃吧,鳳仙樓,為兄請客。”


    張氏臉色一沉道:“賠錢.....蘭芽,別衝撞了幾位城裏來的貴公子,蘭花,快去倒茶來。”


    一句“賠錢貨”顯些衝口而出,張氏立馬警醒,改變了態度,對幾個書生,態度中帶著幾分謙卑、幾分討好。


    周不言這才緩了臉色,對秦焱三人道:“鄉下地方,別在意,吃些山野之味,別有一翻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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