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川抬頭看著天幕之上金光璀璨,向前一步踏出,周身發出陣陣微弱劍光。


    山崖上的局外看客都能看得出來,這位前學宮主簿此時已經是強弩之末。


    邢川在空中自扣心門,劍氣倒灌氣府,竟然是將氣府崩碎時所散發出的文修真氣,和劍修劍氣全部引進天幕之上的畫卷中。


    這幅棠葉州山河圖赫然增大百倍不止,從天外天看去,近乎是籠罩了大半個棠葉州。


    此刻,不論是山上神仙還是山下百姓,紛紛抬頭看去。


    既然走不了,活不成。那我邢川就拚得身死道消,也要讓天下看看那高高在上的聖人平時都做了些什麽醃臢事情。


    任平生在天幕之上露出雙眼,俯瞰整個魚門渡。


    “魚門渡眾修士,眼下我棠葉州的家事被你們看了笑話。不過我任平生並不在意,所以你們可以放心,殺人滅口一事並非一州聖人所為。”


    魚門渡眾修士不論來自哪個州,聽到任平生從天幕之外傳來的聲音無不心頭一顫,紛紛向著天幕行禮。


    偌大的魚門渡,針落可聞。


    沒有人會傻到在這種情況下去違逆聖人,但是有一人例外。


    沈別雨一襲白衣站在人群之中,麵色如止水。


    天幕外的任平生接著說道:“若有修士可斬邢川,可視作為我棠葉州清理門戶。事後可到棠葉學宮與本尊一敘。”


    邢川麵色一冷,隨後淡然一笑。


    和聖人論道自然是很大的誘惑,但對於修士來說,能登上棠葉學宮就代表著自己被一州的山河氣運認可,對以後在棠葉州破鏡或者是自立山門都大有裨益。


    任平生話音一落,霎時間數不清的飛劍和真氣唿嘯而起,幾乎每個魚門渡的修士都祭出了自己壓箱底的手段。


    一位站在山崖前的黑衣劍客一步躍起,身後背負著一把通體黑色的本命飛劍,眨眼間便到了邢川身旁,一身劍氣肆意流淌。


    “大寧次席供奉,周崇。多有得罪!”


    邢川苦撐著畫卷映射,對周崇迎麵一劍沒有做出任何反抗。


    一劍落下。


    邢川身形逐漸虛無縹緲起來,他顫抖著伸出一指朝向天外,口中沉吟道:“我邢川一生,雖無一名於天地四方,可我所走的道路,必有後來之人。任平生,你我拭目以待......”


    一隻空了的酒壺緩緩墜地,破碎四散。


    任平生在學宮大殿緩緩睜開雙眼,看向一邊一言不發的齊鳴。


    任平生悠然問道:“如何?”


    齊鳴語重心長道:“此路必有後來人...”


    任平生說罷高高抬起手,晃悠兩下。“走的人再多,也不過是斷頭路而已。根本不需要我親自動手。”


    齊鳴走出大殿,看門的甲士看了眼聖人,緩緩讓開道路。


    齊鳴背上紅鋒飛劍,說道:“未必。”說罷化虹而去。


    -----


    黃粱顧不上迴頭,隻是邊跑邊拚命抹著眼淚,身後荀常和江神緊跟其後。


    為什麽大道之行,死的都是有忠有義,心懷蒼生的人?那些做盡惡事的人,依舊高高在上?


    不到一炷香功夫,一行人已至幹涸的芥子江畔。


    江神佝僂著身子驀然轉身,不再跟隨。


    黃粱問道:“江神老爺這是?”


    江神坐在幹涸的河道邊,淡然道:“跨過芥子江便離開了魚門渡,快走罷。幫我轉告徐舟,記得還欠老子一座江神府。”


    黃粱不知所以,隻是點頭答應。荀常對著江神深深作揖,說道:“荀常代徐先生,謝過江神老爺。”


    佝僂老人擺擺手,轉身背對過去,沒有再說話。


    荀常直起身,問道:“黃姑娘打算去哪?”


    “天地之大,何處去不得。隻是徐舟的傷...”


    荀常看著血肉模糊的徐舟,強裝鎮定道:“魚門渡向西便是大寧的瀟湘郡,若是日夜兼程,明日便可到達。總歸先有個修養安身之地,給徐先生治傷。”


    江神看著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芥子江的對岸,長出口氣,轉身看向身後已經等待多時的劉改。


    劉改法相被徐舟砍碎,此刻渾身血跡斑斑。


    劉改開口道:“你這個廢了的江神,敢攔著我?”


    江神緩緩開口道:“劉改,你也是廢了的學宮主簿。我攔你又如何?”江神說罷大手一揮,用上了體內用來吊命的剩餘水運。


    芥子江幹涸的河道上突然出現一道無形威壓。


    “想不到一向愛財的江神,還是個有情有義之人?”


    “劉主簿已經是強弩之末,我隻要攔下你一時半刻,徐舟性命無憂矣。”


    劉改輕蔑一笑,對準江神腦袋一掌轟出。


    江神閉上眼睛,笑道:“作為債主,護著欠錢的家夥,天經地義...”


    劉改身後閃出一道白色劍光,眨眼便到了二人之間。


    來者正是埋雲山沈別雨。


    沈別雨一手持劍,以劍尖壓住劉改手掌,身形猛然一震。劉改頃刻倒栽出去,四腳朝天。


    江神恍惚間隱約看到沈別雨的手腕上有一道遊絲般的纖細紅線,朝著江對岸遊離而去。


    “什麽人,報上名來!”


    沈別雨沒理會劉改,隻是驀地轉身,對著芥子江揮出一劍。


    芥子江水仿佛被沈別雨劍氣牽引,重新自天際傾瀉而下,奔騰向海。


    江神佝僂著的身子好似枯木逢春,芥子江的水運源源不斷湧向江神的心口。


    不一會,江神恢複了青年道士模樣。


    沈別雨輕輕開口:“僅憑著個人好惡便能截斷一地水運?未免太過隨心所欲了。”


    劉改爬起身猙獰道:“我可是學宮主簿!你敢傷我?”


    沈別雨腳尖輕點,禦劍而起,說道:“若你不是學宮的人,剛剛那一劍便取你性命。”


    沈別雨說完後,又瞧了眼劉改,接著說道:“還不滾?”


    “別囂張,咱們山水有相逢...”劉改身形漸漸消失在江邊。


    沈別雨說罷,禦劍朝著徐舟一行人離開的方向化虹而去。


    江神跪在地上,望著遠去的白衣女劍仙,呢喃道:“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見到配得上劍仙二字的劍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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