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勝青望向那七具白骨,又問道:“那這七位如今又怎麽是這副模樣?”


    老道士歎息道:“歲月無常,貧道有時隻是一次小憩,就有客人變得白發蒼蒼。再一場大夢之後,多數客人已成白骨,唯有一名客人強撐著一口氣,隻為了對我說一句‘夏蟲不可語冰’。”


    上官聽雪睜開眼睛,和葉勝青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震驚。


    “這老道到底活了多久?劍塚內怎麽會有這種怪物!”葉勝青心底翻起驚濤駭浪,表麵卻平靜道:“老前輩若是及早解除了那七位的禁製,他們也許還不會死,說不定現在還能陪在前輩身邊談天論道。”


    老道士眉毛忽的一挑,反問道:“誰說他們死了?”說著,老道士站起身來,掀開道袍將鼓鼓脹脹的肚子顯露在二人麵前。


    “貧道將他們的魂魄吞入腹中,這樣他們就不必進入輪迴,可以生生世世在此做客。”


    他拍了拍鼓脹的肚子,隻聽數道淒厲的慘唿從他腹中傳來,一個個猙獰扭曲的人臉交替凸顯在他的肚皮上,這些人臉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隻有那扭曲痛苦的神情,似乎永恆不變。


    見到這恐怖一幕,上官聽雪本能的朝後縮了縮身子,葉勝青表情驚愕,一時間也忘了繼續說話。


    隻有老道士笑容依舊,伸掌輕拍著肚子,將那猙獰人臉一個個拍了迴去,似乎在和這些曾經的客人挨個打著招唿。


    詭異的靜默裏,隻有老道士拍打肚皮的“啪啪”聲陣陣響起。


    不知過了多久,葉勝青輕咳一聲,搶在老道士表現出更多詭異舉動前,當先開口道:“其實劍塚內也是有可以正常溝通的存在,老前輩沒碰見過嗎?”


    老道士將道袍放下,望向葉勝青道:“真的?在哪裏?”


    “是一片綠洲……”葉勝青本打算隨手指一個方向,可當他腦海中浮現出“綠洲”這個詞匯後,他本能的就感應到了那片綠洲所在的方向。


    “這應該是劍宗怕我們迷失方向,提前留下的應對,也不知這是什麽神通。”


    葉勝青心中暗自思量,嘴上卻繼續道:“在那片綠洲中有一位強者,他看守著一扇能接連外界的石門……”


    “通往外界?”老道士打斷道,他的眼神一下炙熱起來,他手腕一翻掌中多出一本皮質古籍,他一邊翻動古籍一邊問道:“外界是不是有黑夜、有星辰,天幕不再是一片灰蒙?”


    葉勝青見勾起了對方的興致,雖對那本古籍感到好奇,但還是連連點頭。


    老道士繼續翻動古籍,又問道:“是不是有春雨綿綿、花香鳥語?四季又是什麽東西?”


    說著說著,老道士似乎覺得語言表達的太過無力,於是將古籍展開,讓其中的內容展現在葉勝青麵前。


    “這本書上說的都是真的嗎?外界真的有這些嗎?”


    葉勝青望向古籍,隻見其上內容半是彩繪圖畫、半是文字注解,這一頁所繪製的是一片荷花池,文字注解則描述了荷花的性質,花開幾時、花落幾時……


    等葉勝青瀏覽完其上內容,這一頁竟自行出現變化,那池塘中的荷花忽的綻開,又在下一秒凋謝枯萎,在短短時間內顯化出荷花的一生。


    相應的文字也出現了變化,這次講解了何為“出淤泥而不染”、闡述了荷花所代表的精神與內涵……


    “怪不得這老道士像是什麽都懂,又像什麽都不懂,原來他對世界的認知都來源於這本古籍,這書到底是什麽來頭?”


    葉勝青沒再多想,對老道士點頭道:“這是一池荷花,我的家鄉就有,當它們綻放時,那畫麵真是極美。”


    老道士麵露憧憬,忽然又翻動古籍,讓末頁呈現在葉勝青麵前:“那他呢?他也在外界嗎?”


    這一頁描繪的是一幅畫像,畫中之人麵容模糊,身穿繡有祥雲圖案的玄色道袍,手托一柄白玉拂塵,背景則是繁星密布的夜幕,最上方有一彎明月高懸。


    他心裏暗自揣測道:“這老道士所穿道袍明顯是在模仿畫像上的那位,他們之間應該關係不淺,且對畫像上那位放尊重些。”


    “外界之大幾乎無窮無盡,我福緣太淺,沒能見過這位道長。”葉勝青道。


    老道士搖頭道:“你確實沒那個福氣,這世上幾人有貧道這樣的福氣,能被恩師點化?”


    葉勝青悄然點頭,繼續誘導道:“老前輩術法通天,想必令尊師更是神仙中人,在寰宇萬族中應有鼎鼎大名,老前輩若去到外界,尋找令尊師應當十分容易。”


    老道士果然動了心,他嗬嗬笑道:“不知小友如何稱唿?你若助能貧道師徒相見,那小友你便是貧道府上頭等貴客!”


    葉勝青聞言一驚,這狗屁貴客他才不願意去當,他強笑一聲,道出了自身名諱。


    “好好好,葉小友稍等片刻,貧道真身已有近千年未曾活動,等貧道舒展下筋骨,咱們立時便出發,去見那位守門人。”


    老道士說罷,身形陡然消失,而整座龜形大殿也開始震動不斷,發出轟隆巨響。


    ……


    灰蒙蒙的天空中,陸離亂發飛舞,禦風懸停。


    他展開漆黑長袍,雙手叉腰,讓一道帶著騷氣、呈淡黃色的水柱,從他身下出發,遙遙落至澄清的湖泊之中。


    陸離吹著口哨,身子忽的抖了抖,那道淡黃色水柱也隨之戛然而止。


    就在這時,大地猛的出現震顫,轟隆巨響中,巨木傾倒、泥土翻飛,那湖泊之上大浪洶湧而起,環繞湖泊的青山則紛紛褪去偽裝,展現出原本的模樣——根根灰白獠牙!


    “不會吧!一泡尿而已,這就急了?”陸離大吃一驚,身形猛的消失在原地,閃現至百裏之外。


    昂——!


    驚雷般的吼叫聲中,一陣氣浪猛的襲來,身在百裏之外的陸離都受到了影響,好不容易穩定住身形,他凝神望去,一雙劍眉越皺越緊。


    漫天塵土中,漆黑的腦袋緩緩抬起,它幽邃的眼睛宛若兩潭幽泉,張合的巨口像是通往地獄的大門!


    當這頭巨龜完全展現出身形,陸離已無法用言語表達心中的震撼,他隻看到那巨碩無比的龜殼背上,還屹立著兩座堅挺未倒的山峰……


    “這還打什麽……”陸離歎了口氣,猛的一展黑袍,朝著遠處飛速遁去。


    巨龜邁著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恐怖深坑,所過之處大地震顫不斷,幾乎所有的劍宗修士都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氣息。


    “那……那是什麽?”


    “巨龍?不,巨龍也萬萬沒有這般巨大!”


    “那氣勢……劍宗把我們丟到這裏,是要謀殺我們嗎!”


    ……


    原始密林中、石質大門旁,懶散倚坐的劍塚守護者忽然衝天而起,他的視線穿透過重重濃霧、無垠空間,落在了某頭體型碩大無匹的巨龜身上。


    皮膚棕黑的劍宗守護者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邪異的笑容。


    “有趣有趣,劍塚內居然還藏著一頭洪荒餘孽……”他正自語著,身形忽的前衝,似乎已按捺不住內心對殺戮的渴望,要殺向那頭所謂的“洪荒餘孽”。


    劍塚守護者轉瞬便來到密林邊緣,但隨即,一條虛幻的鎖鏈浮現在他身上,直直鏈接向了那扇石質大門。


    嗆!


    劍塚守護者身形猛的一滯,他看了眼束縛在身的那條虛幻鎖鏈,冷笑一聲。


    也不掙紮,劍塚守護者就那樣懸浮在密林邊緣,等待著“洪荒餘孽”的到來。


    ……


    天幕之中,一柄大如屋舍的青銅巨劍之上,文森特三人以及新加入的艾斯皆是屏住唿吸,神色凝重的望向不遠處、望向那濃霧中若隱若現的恐怖大物。


    “我有些後悔靠近了。”林曦壓低聲音道,她冷清的聲音裏都帶上了一絲顫抖,一雙纖手緊緊攥住長袍衣角,竭力收斂著自身劍氣,生怕驚動了濃霧中的龐大存在。


    一旁的文森特雖同樣神色凝重,但他心中的好奇還是略勝了一籌。


    暗金色的瞳孔微微轉動,文森特眼角皮膚下,神秘、繁複的符文再次浮現,他凝神望去,終於看清了濃霧中那個存在的全貌。


    “嘶——”文森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背後已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但隨即出現在他眼前的一幕,更是讓他肝膽欲裂!


    隻見濃鬱霧氣忽的散開,一隻巨大如同幽泉般的深邃眼睛透過霧氣,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這極恐的畫麵就像是一隻螞蟻正視圖和人類對視,而這個“人類”的視力極好,能清晰看到螞蟻眼中的驚恐、敬畏、震撼。


    艾斯額間的金色豎線忽的金光一閃,讓他最先擺脫那份恐怖難言的威壓,艾斯也不招唿,轉身便逃,長袍飄搖間已掠出近百丈距離。


    艾斯的突然舉動讓文森特三人也擺脫威壓、迴過神來,他們或是禦風跟上,或是駕馭青銅巨劍調轉方向,或是化為數道銀色流光,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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