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迴到幾天前,那個颶風來到的時候。

    茜費盡力氣把人們送進了西窗,傳說封印著惡神的地方。

    第一天。

    在隻有黑暗的世界裏,第一個迷失的人是聖佐。他從沒想過西窗裏的世界會是如此恐怖。伸手看不到五指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什麽都無法感觸到,腳下沒有踏在地上的感覺,伸手難以摸到任何存在感的東西,接著暴露的便是自己內心的恐慌。

    好像已經死去一樣,聽不到聲音,摸不到其他人。

    其實所有人都這樣的情況,但是在黑暗裏崩潰的第一個是聖佐。和他一樣體質的聖佑卻是一副毫無關係的樣子,從一進到西窗就開始熟睡,一點都不擔心西窗裏的事情。

    聖佐想去唿喊梓碸的名字,問問這到底是夢魘還是真實。但喉嚨發不出聲音,那瞬間聖佐才發現自己對黑暗的畏懼至此。

    是因為眼裏隻容得下光明的原因嗎?隻能接受光明的世界,所以才會最排斥這種漫無邊際的黑暗?

    第二個迷失的人,是司劍。

    然而司劍比聖佐幸運的是,蘇洛從一開始進去,便握緊了他的手。

    堅決的,一秒也不放開。那是因為蘇洛清楚,在隻有黑暗的世界裏,隻要一鬆開手,就再也握不迴來。

    “洛洛……”司劍喃喃的叫著蘇洛的名字,手心裏的小手溫熱而微微發汗,這是黑暗世界裏唯一讓他感覺到生命存在著的氣息。

    難道說,那些惡神,一直在過著這麽恐怖的生活嗎?司劍一個激靈,迅速的從迷失裏清醒了過來。

    自己是多麽的無知,以正義的名義,把其他同樣存在著的生命,長年累月的關禁在這樣可怕的黑暗中。司劍第一次反省著自己堅持封印西窗的觀點。

    隻是司劍所不知道的是,黑暗對於惡神來說並沒那麽可怕。

    幾乎所有人都在第一天時便在黑暗中迷失過。梓碸冷冷的看著這一切。人類就是這樣的弱小,往往在這種時刻,女性反而顯得更加堅強和冷靜。黑暗所暴露的是人們不曾考慮過的種種弱點,畏懼黑暗,貪戀生命。同時也提供了讓人們反省懺悔的機會。他們在思考著,他們在惶恐著,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他們會變成什麽?

    甚至連任何事都無所謂的聖佑,在第一天接近尾聲的時候,都顯得迷茫和不知所措。

    隻有一個人例外。

    那便是洪秀卿。

    梓碸注意到,她的每一個移動,都在聖佐身邊。梓碸能肯定在黑暗中秀卿也是無法看到任何東西。但她的移動如此有目的性,以致梓碸都要懷疑對方是否和自己一樣擁有一雙能在這黑暗中活動自如的眼睛了。

    但是不是。她的眼神在遊移不定,但她每寸移動卻都在追尋著幾乎在發狂的聖佐身邊。可是他們一直沒任何接觸。

    本來應該讓聖佐留在西窗外麵,保護小茜的。但梓碸卻偏偏願意冒險讓那對曾經在一起的戀人守在外麵。

    因為梓碸想讓聖佐知道,西窗是不能看小的。而什麽事都沒經曆過的聖佐,應該更深切的去體會和修正他自己的正義。

    衝突發生在第二天。

    挑釁的人是聖佐。第一天如此漫長,對於西窗裏的人來說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年。

    聖佐在一天的漫無目的的遊走之後,終於碰上讓他感覺到自己存在的東西了。

    那是一輪偽月。估計是黑暗中一些惡神為了得到光明而製造出來的偽月。聖佐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卻看不到自己一雙眼睛血紅得像一頭小獸。

    偽月下睡著一條美女蛇。蜿蜒的蛇身是她的下半身,上半身則是美麗的少女模樣。

    聖佐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拔出了他的長劍,襲擊這美麗的惡神。

    梓碸不是沒看到,他隻是饒有興趣的去等待事情的發展。

    如果說衝突不可避免,那是錯的。梓碸完全可以在衝突發生之前阻止聖佐。但是梓碸需要的結果,卻是這場衝突的發生。

    沒有什麽能比衝突更有效的表達一個人的想法。聖佐是如此厭惡惡神,毫無疑問。但是,某位少女的心情,估計是時候讓他知道了。

    熟睡的美女蛇都是假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三倍奉還是蛇的天性。有仇必報的美女蛇給予了神官大人還擊,而橫衝直撞的聖佐根本不是對手。

    因此毒蛇咬過來的那刻,秀卿為這位神官擋住了襲擊。

    梓碸知道自己縱容過了,讓小茜知道她最好的朋友受傷了可不是好玩的,所以才及時出現,阻止了事態的進一步惡化。

    同樣發生在第二天的衝突不為人知。

    那是睦月與梓碸之間的衝突。

    睦月同樣在黑暗迷失了。她在極度惶恐的時候,開始唿喚梓碸。

    “我在,姐姐大人。”梓碸開玩笑的說並迴應了她,把手伸給她,讓她知道這不是幻聽。

    睦月卻甩開了他的手。

    “你很高興吧。”睦月說著,“終於讓大家都進到這個西窗裏了。”

    梓碸的心“咯噔”了一下,黑暗真可怕,它讓人們坦誠的說出心裏的想法。

    但是梓碸不想知道,不想去知道他最喜歡的姐姐,說出讓自己傷心的話。“你一定很高興了。全家都進來感受你之前一直所在的地方。”睦月說道,“你不是很恨嗎?父親為了得到純血統的古月後人,才娶你母親過來,生下你之後卻又將你生母遺棄。你從小就沒有朋友,因為所有人眼中,你的綠色眼睛就表示你是一個怪物……”

    “可是,姐姐……”梓碸難過的說道,“我還有你,你不是最疼愛我的嗎?”

    “那是因為怕你會禍害全家,才不得不對你好點,讓你因為我而不去傷害大家。”睦月說道。

    “不,不是這樣的……”梓碸沒想過,這次的黑暗會帶給自己這樣的創傷。

    “你不信,你去聽聽大家的聲音,他們肯定也在黑暗的某處詛咒著你。”睦月說道。

    “你其實,是為了得到小茜,所以對嵐催眠了吧。你讓嵐覺得他喜歡的是我……”睦月最後說道,接近崩潰。

    梓碸沉默。

    他的確聽到了。

    人們詛咒的聲音。他們在抱怨為何不采取別的方法,為何要淪入黑暗,為何要借助明明是惡神守護者古月後人的力量。

    包括來自他家人的聲音。

    果然迴到新月莊,也不能迴家隻能借住在新月寺的做法是對的嗎?

    他們,還是和過去一樣,討厭著自己啊。

    第三天來臨的時候情況變好了。

    經曆了沮喪、否認、抱怨、難過、憤怒等等情緒的人們漸漸冷靜了下來。

    這些人們開始懷念了人間美好的事情,例如他們各自的家庭,他們的愛人,他們那些瑣碎又平凡的幸福。

    他們開始有了希望,雖然好像已經被困了數百年一樣。但他們忽然記起祭師小姐那張小臉來了。

    美麗的,可愛的祭師大人,不是在每一次求助的時候都全心全意給了自己幫助?

    她所許下的承諾,不曾反悔過。

    多麽想再看到她,一臉虔誠的守護在新月神大人身邊的樣子,渾身上下都透露著讓人輕鬆又安心的氣息。

    當這個形象越發清晰與深刻,人們便漸漸的開始充滿了期待。

    他們唯一不知道的是,梓碸嫉妒得要命。

    除了小茜,沒有任何值得讓他眷戀人間的理由,而自己唯一擁有的,還要同時被這麽多人在思念。有那麽一瞬間,梓碸產生了在西窗裏滅掉所有人的惡念。

    可是,那張認真的小臉浮現了出來:“我要在外麵守護大家。梓碸在裏麵守護大家,我們可是最合適的搭檔。”

    不能失約呢。梓碸察覺自己也迷失了,用力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時間又迴到颶風過後的第三天。

    楚竣正在等待茜的答複,茜卻遲遲不給答案。

    “即使我可以做到看透對方心思,但我無法對作為朋友來說的楚竣做這一點。”茜說,“況且楚竣自己的心意,果然還是應該讓楚竣慢慢去發現吧。”

    “那如果我一輩子都無法發現那怎麽辦呢?”楚竣苦笑著說,“我以為自己會和平常人一樣愛上某個人,但現在才發現我自己卻根本不具備愛和嫉妒的能力。”

    茜不置可否。

    “楚竣,你真的是不具備這種能力嗎?”茜終於問道,雖然她猶豫了許久,卻不得不把話挑明,“還是,發生過讓你不想具備這種能力的事?”

    楚竣的臉色在那一刻發青。

    “好過分,小茜不是說不會對朋友讀心的嗎?”楚竣尷尬的一笑,“卻一下子把我內心的傷疤揭開了呢。”

    “這並不是讀心。”茜說道,看著楚竣,“這是作為朋友的感覺。楚竣一直保留著自己的感情,一直隱忍著……可是,現在的話,不是有我們在你身邊了嗎?一直為我們的身體治療的大夫,偶然也可以把你的心交給我們,讓我們來幫你一次了。”

    楚竣笑:“說得好呢,所以,請把梓碸借給我吧。果然男人的煩惱還是需要讓男人來傾聽啊。”

    茜臉紅:“他又不是我的,你盡管拿去好了。”

    然而茜心裏也有著煩惱,梓碸在西窗裏的三天遇到什麽,都不願跟自己說,隻是簡單說了秀卿受傷的事。但是明明從他的眉頭就可以知道他有多麽的不愉快。

    “可以的話,也請你傾聽他的煩惱吧。”茜說道,“這三天,你們一定經曆了許多。如果是我無法介入的事,希望你們能彼此支持了。”

    楚竣知道,這個女孩,已經喜歡上那個美麗的男子了。

    真好呢,什麽時候,自己也嚐試真的去喜歡某個人吧。那種為對方牽掛擔心的心情,自己其實也很想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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