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再次出現在茜麵前的時候,茜不禁眼前一亮。

    那是個幹淨而爽朗的少年啊,束腰短褲,眼睛明亮,臉容俊秀,一臉開朗的笑容,和夏末的風相似。莊主藍天前段時間特意登門道謝,是因為這個原因嗎?但司棋恐怕是沒有改變他那多變的性格吧,隻是學會了表達自己,所以漸漸自信的用各種麵貌示人了。

    但是司棋居然隻有十二歲。看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這位可愛的少年,茜沮喪的向司棋打了個招唿。

    “怎麽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不過十五歲,別一副老太婆的模樣啊……”司棋拍拍她的肩膀說道。

    茜答道:“是,是,我的小少爺說得是……”

    “這麽沒精神,還想有事拜托你呢。看來我還是找我哥哥比較可靠……”司棋故意說道,但被茜拉住了他的短衫。

    “什麽事?”茜問道。昨晚的風帶來不太好的氣息。茜隱隱感覺到最近在東城掀起了一股未知的風浪,而且已漸漸逼近厚德鎮,衝著新月莊而來。茜甚至擔心起嵐來了。

    嵐說他要離開新月莊一段時間,到某個地方修煉。睦月有偷偷向茜透露,嵐為了能盡快超越西窗的封印,已經決定去黑霧之森進行修煉了。黑霧之森是一個能鍛煉心誌也能迷惑心誌的地方,能穿越森林的人,可以擁有解除黑暗封印的力量,但也有可能永遠迷失在黑霧之森,不能返迴正常的世間。即使如此,茜還是選擇了相信嵐,隻要是嵐決定的事,她都決心不阻撓。而她對每晚被封印在黑暗的西窗那邊的嵐也有著信心。

    隻是,在嵐離開的第二個星期,茜就開始感覺到從西邊,傳來了黑暗的氣息。

    夏天已經差不多到了盡頭,秋天正等著降臨,這個時候的季節變換,應該從東南方向吹來甜蜜的氣息才對。

    看著茜的表情凝重起來,司棋也不再拖延,直接說道:“是這樣,稷鎮的幸來寺,他們最近遇上麻煩了。”

    隻是寺廟的事?茜鬆了口氣,問:“幸來寺怎麽啦?”

    “小茜姐知道幸來寺供奉豐收之神和造物神吧,這兩位神靈似乎變得有點奇怪。”司棋說道,“聽他們的鎮長說,兩位神化為獸型踐踏他們的莊稼,還傷及家畜。他們恐怕這個秋天得不到收成。”

    茜的表情變得冷漠。

    司棋好奇的說:“小茜姐怎麽了?”

    “沒有,隻是忽然覺得很諷刺而已。現在怎樣了?”茜問道,“他們寺裏的祭師大人和神官大人呢?”

    “都毫無辦法。”司棋說道,“所以才會出動他們鎮的鎮長,向各方求助。也有人找到我父親,問新月莊這一邊的新月寺有沒能幫忙的人。所以我才過來問一下。你要是不願意,我就找哥哥去,好歹他也是個占星師,也許能知道個大概。”

    “嘿。”茜的大眼睛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你哥哥恐怕即使知道,也不會告知對方吧。”茜微笑的說道,以司劍的性格,又怎麽可能幫助那樣對待蘇洛的幸來寺。“不過,司棋,你有沒興趣做一迴驅魔師?”茜說道,這孩子天生有著驅魔的氣息,實在是一個好人選。

    “驅魔的事情不是很感興趣,總覺得都是些惡心的東西。”司棋懶洋洋的說道,不過看了一眼茜,又轉換了口氣,“但是最近實在太無聊了,所以如果是和小茜姐一起去的話,我便可奉陪到底。”

    “那我便感激不盡了。”茜說道。

    “報仇的機會來臨了。”茜這樣對蘇洛說道,但蘇洛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蘇洛的商品中,有一本書。

    《惡神養成方法》,這是一本署名為淩滝的作者的書。茜一眼就看出那是父親的書。作為守護惡神流派的家族,沒有其他人比他們更清楚怎樣把一個普通的神靈供奉成惡神。但是茜好奇的隻是為何遠在東邊的蘇洛,會擁有一本可謂禁書的書籍。但茜也不作多問和疑慮,蘇洛的許多商品本來就千奇百怪。

    但是茜卻從蘇洛那知道了一件事,就是幸來寺的神官,是一名小氣的人。基本每年待秋節日被選為祭品的童男少女,都是與神官有過過節的家庭的孩子。蘇家本來不是東城原地的人,一直在各地遊走做買賣,隻有部分家人暫住在東城。因為商人大意,蘇家沒有向神官進貢足夠的禮品,所以得罪了神官,被逼要送一個孩子作為節日的祭品。蘇洛在蘇家也不得寵愛,作為蘇父的繼女而與母親留在蘇家,自母親因病逝世,繼父又長年在外,與蘇家的其他長輩一起居住在稷鎮的蘇洛便理所當然的被選為了祭品。

    但蘇洛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卻毫不在意,似乎在說別人的事一般。而她也不多說話,很多茜還是從別人那得知的。

    幸來寺的神官在幸來寺就任將近十年,而幸來寺的祭師也是一個不太愛管事的人,一切由著神官。如果不是嵐因為救茜而把大鱷殺死,那大鱷就會因為每年的被進貢和供奉而變成其中一個惡神。茜隻得知大鱷已死,卻不知道誰殺死了這大鱷,對現在化為獸型的兩位神靈的真麵目也不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惡神官的十年惡行,終於造就了惡神。恐怕是神官除了供奉那大鱷外,還用了別的邪惡方法供奉了別的妖怪,終於導致了妖孽成惡神。

    茜穿著嚴肅的金色祭師服出現在幸來寺的時候,幸來寺的神官稍微呆了一下。

    雖然說隻是一般的神官,但身為神職人員久了,多少也有一點神氣。幸來寺的神官到底還是感覺到了茜深黑的眼睛裏透來的怪異氣息,和一般的神職人員的那種潔淨相差甚遠不說,這姑娘分明從那兩泉黑潭般的雙眸傳來了黑暗的信號。

    而且總覺得似曾相識,仿似在哪已經見過一般。

    這位神官的名字為黎慕,已經三十九歲了,尚未娶妻生子,但似乎在外地有一名交往中的對象。這些,茜都是讓司棋裝扮成各種角色在稷鎮上打聽迴來的。這名性格多變的少年,第一次把自己的多變性格派上用場,所以興奮不已。

    “同樣是神官,但淩小姐格外年輕呢。”神官黎慕說道,“如此小小年紀便當上令人景仰的祭師,淩小姐一定有著很了不起的靠山吧。”

    黎慕說得如此直白,一看便知道並不是討人喜歡的類型。好脾氣的茜微微一笑,看到黎慕露出一副自以為意會的神情時,卻立馬換成了嚴肅的臉龐:“黎大人如果是這樣想的話,可真褻瀆了我新月寺的神靈了。”

    黎慕臉色難看了起來,尷尬的說道:“我也隻是開個玩笑。”

    “在神廟開如此不堪的玩笑,正是造成惡神的其中一個原因吧。”茜有意無意的笑道,無視黎慕的神情,徑自走到了幸來寺供奉的神——豐收神與造物神的神像麵前,深深鞠躬。

    “原諒我這樣不潔的血族走進您們潔淨的殿堂,但請賜予我清理邪惡與糟粕的力量。”茜心裏默念了一句,看到了神像的雙眼發著奇妙的光芒。

    茜在那一刻,知道自己被賦予了神聖的使命,她美麗的嘴角,揚起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眾人圍著坐在神廟的會客室的時候,茜鄭重的宣布驅除惡神,把神靈從獸型中解脫出來的辦法。

    “什麽,要把我們的神官大人作為祭品?”稷鎮的鎮長黎恆河站了起來,滿臉疑惑的神色。

    茜微微點點頭,說道:“隻有黎大人的一身神氣,才足以驅除這種邪惡的氣息。”

    黎慕的腳在顫抖,臉色發青,而茜卻假裝看不見。

    其他人也紛紛竊竊私語了起來,雖然並不讚同這位小女孩神官說的黎神官一身神氣,但是紛紛卻覺得十分解恨。平日對這位神官早已積聚了非常多憤懣的人們覺得,除掉這位惡貫滿盈的神官的時候到了。

    在一旁看著的司棋不語,他早就跟茜考察過那兩個獸型的惡神,知道不過是兩個偷染了神氣,又被神官用人的生命供奉過而化成的惡神而已,隻是簡單的小妖怪,用普通的驅魔方法便可以驅除它們的神氣和力量,把它們還原成無用的妖怪。不過茜既然說出需要這樣的方法,想必一定有原因的,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人們紛紛表示同意,黎慕卻開始推搪,喃喃的說道:“我道行不足,如果真的需要一位神官的吧,那請淩大人親自上陣不是很好嗎?”

    茜認真的說道:“問題是,這是你的神廟,神官大人。而且請明確,我是一位祭師,和整天與神靈打交道的神官大人比較起來,我的神氣還遠遠不足呢。”

    “可是……”黎慕還想做辯解,但黎鎮長不耐煩了,打斷了他的話:“別可是了,黎神官每年領取這麽多俸祿,是時候為我們稷鎮做一次犧牲了。”

    “但是作為祭品的話……”黎慕仍然堅持著,黎鎮長卻嚴肅的說道:“每年因為神官大人的旨意,被選為祭品的人不是也很多嗎?神官大人不是說這是一種光榮一種幸福嗎?這不也是神職人員的最好歸宿嗎?”

    “但是我們為什麽要相信這個外來的祭師小姐。”黎慕說道,怨憤的看著茜。

    茜目無表情。

    “正是因為她是外來的才敢說出真正的解決辦法,黎神官大人之所以一直遲遲不肯說出解決的辦法,是不是知道了這種解決辦法會傷害到自己,所以退縮了?”黎鎮長也反駁道。

    黎慕無話可說了。

    茜才對他微笑的說道:“明天酉時,敬請神官齋戒並沐浴更衣,我們要進行祭奠儀式。

    “怎麽樣,代替的神官已經找到了嗎?”隔天的傍晚,申時剛到的時候,茜這樣問黎鎮長。

    黎鎮長一臉苦澀:“找到倒是找到,可代替的人可說要多少有多少,但是我有一個小小的疑惑,淩大人真的覺得需要祭祀生命才能平息這種事件嗎?老實說我一直以來都很不滿黎神官這樣的供奉生命的方法,但對神職工作又不夠了解,一直希望可以用別的方法代替,免得別人也繼續沿用。”

    茜一怔,沒想到鎮長倒是意外的通曉人情。

    “別擔心,黎鎮長。”茜安慰他說道,“無論如何,用生命來祭祀是違反天理的。護佑著人類的神靈,是不會以人的生命來作為自己的祭品的。我之所以如此說出那樣的解決方法,主要是想讓那位褻瀆了神靈的神官大人自動離開而已。如果沒有估計錯的話,相信黎神官已經不在稷鎮了。”

    “……”黎鎮長大吃一驚,“這麽說,淩大人開始就沒想過要以黎神官為祭品。”

    “無論是多麽令人生厭的人,都有珍惜他生命的權利。”茜微笑,“現在,我的助手藍司棋應該已經追上他了,但是不會把他帶迴來的,隻是讓他去感受一下,那些曾經作為祭品的生靈所遭遇過的恐懼而已。而我,等一會就會在祭祀儀式上向大家公布真相,一切還有勞鎮長了。”

    “是,明白了,早知淩大人如此一番好意,在下就不必一直忐忑不安了。”黎鎮長鬆了口氣說道。

    另一邊的事情發生在倪江河附近的稷山。司棋從樹上跳下來,落在他埋伏已久的對象麵前。

    “你怎麽知道我會來這?”黎慕神色慌張,想拔腿向後逃去,卻猛地發現了兩頭巨型猛獸在他背後埋伏著。

    “小茜姐何等聰明,又怎麽不知道你這位偉大的神官大人的去向呢。”這是最不客氣的司棋,他早已把兩位惡神製服,並用茜教導的方法加以訓練,已經馴養為自己所用的怪神了。此少年驅魔和駕馭妖怪的天分格外突出,深得茜的喜愛。

    “你,你想做什麽?”黎慕手腳發抖,臉色蒼白,汗如雨下。

    “我說,神官大人知道天唾之術嗎?”少年問道,一臉嫵媚的少女模樣,在將近傍晚的光線中顯得格外夢幻。

    “什……什麽天唾之術?”黎慕既迷惑又害怕。

    “向著天空吐口水的話,口水最終會落到自己的臉上。”司棋再次開聲說話的時候,又變得溫柔多了,似乎是個內向而體貼的善良孩子,“可憐的人如果不知道這一點,做了不好的事情,便報應在自己的身上……”

    “怎麽辦呢?”司棋看著黎慕說,指著遠方的太陽,“黎大人,如果你在太陽落下之前沒被你親手製造的惡神捉住的話,那麽恭喜你自由了。”

    黎慕戰戰兢兢的迴頭看了一眼兩個兇狠的巨獸,便撒腿跑了起來。

    巨獸卻緊緊跟隨在他的背後,唿出的氣息直發到他的背脊上,讓他背脊一陣陣的發涼。平日早早下山的太陽,今天卻格外持久的停留。

    看著這渺小的人背影一點點縮小,司棋發出愉快的笑聲,卻猛地聽到一聲歎息。

    迴頭一看,發現是茜。

    “怎麽,小茜姐?”司棋微微皺眉說,心想,莫不是我處理得不夠漂亮。

    “你誤解天唾之術的意思了。”茜說,“天唾之術是讓前來刺探軍情的敵人得到假情報,從而受到損失的一種戰術。我們讓黎神官以為他必須成為祭品,從而自動遠離這個鎮子,才是天唾之術的真正用法。而司棋對著明明毫無神力的神官用這樣的幻術,到底是殘忍了一點點。”

    “對不起。”司棋說道。

    “不過,我得承認,我此刻的心情,和司棋一樣的愉快。”茜忽地給了司棋一個明快的微笑。“這樣的懲罰,對那些冤死的人們來說,也算是一個交代。隻是,司棋要注意限度,他實在跑不了了,就讓他的世界的太陽下山吧。”

    司棋意會,這位毫無經驗的少年,從祭師的身上,一點點習得一位神職人員該擁有的氣度與品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向西的窗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過期少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過期少年並收藏向西的窗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