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裏是東林寺,可是小長老一直以待客主人身份自居。就連調和衝突,也是他出麵。登陸作為當事一方,又是上門作客,便不便多言。


    聽得欽使團這方要臨時創一套拳法,一炷香後再行比試,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甚至有些嗤之以鼻。登陸則像是吃了滿口蒼蠅一般,不知道該如何挽迴這麽荒謬的事。


    小長老看著登陸一臉為難的樣子,便朝著延晴法師說道:“法師,出家人無所謂輸贏對錯,輸便是贏,贏便是輸,倚貧僧愚見,不如此事就此算了。到底是氣功還是外功,終歸在於心,心外可有氣功,可有外功,一切皆為虛幻,一切皆為泡影,不如吃茶去。”


    “吃茶去”在其他人聽來不過是很普通的一句邀請吃茶的話,其實這是一句禪宗特別著名的偈語與公案,出自禪宗六祖惠能大師第四代傳人——唐代趙州禪師從諗,開創了“禪茶一味”的先河和基礎,流傳千百年。


    當年,有兩位僧人到趙州向趙州禪師請教如何是禪,趙州禪師問其中一位:“你以前來過嗎?”那僧人迴答:“沒有來過。”趙州禪師說:“吃茶去!”然後問另一位僧人:“你來過嗎?”另一位僧人迴答:“曾經來過。”趙州禪師說:“吃茶去!”這時,監院好奇地問:“禪師,為何來過的你讓他吃茶去,沒來過的你也讓他吃茶去呢?”趙州禪師說:“吃茶去!”


    吃茶去,其實就是一種豁達的胸懷、灑脫的人生、自在的境界,無論外界是何爭執,有何不解,甚至是遭受失敗、委屈、彷徨等等,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遂意也罷,逆境也罷,都無需將它當一迴事。何不“吃茶去”!


    作為禪宗高僧,小長老對於這些典故與禪意信手拈來。雖然東林寺是淨土宗祖庭,但是自古都是禪蓮雙修,因此小長老此話一出,便都聽明白了。延晴法師拈花微笑道:“阿彌陀佛,小長老此言極是,西特,此乃小長老在點化於你,乃是你的造化。”


    西特雙手合十施禮道:“西特受教了,謝過小長老!此間無所謂輸贏對錯了,自該吃茶去。”


    一般占據優勢的一方說出這樣的話了,便是給了一個台階,另一方自該下台階了,就連輸得有些丟臉的石更聽了也似懂非懂地點頭。可是甄風不知道是不是瘋了,居然拒絕了此等好意:“俗話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一炷香的約定已經都定下了,就不好更改,這算是我們俗家人的一點執念,也算是一點堅持。否則沒有這點堅持,往後遇到難事在心裏都是心魔都無法越過,就好比咱這東林寺慧遠大師的‘虎溪三笑’,若是此事,不過虎溪的執念豈不一直徘徊在大師心裏?”


    虎溪三笑的典故指的是東林寺始祖慧遠大師送陶淵明、陸修靜道長,到了虎溪,三人耳旁雖不時傳來老虎鳴號聲,但因為談得太投入忘我竟完全沒發覺,直到越過了虎溪三人才驚覺,然後縱情大笑起來。原來,他們在不經意間破除了不過虎溪的執念,笑聲傳遞了他們難以言喻的欣喜。李白在《別東林寺僧》一詩中就寫道:“東林送客處,月出白猿啼,笑別廬山遠,何煩過虎溪。”


    此話一出,眾人包括登陸、馬丁等人猶如看著傻子和瘋子一般看著執拗的甄風,不知道為何如此好的台階不下,非要碰一鼻子灰才能作罷。以目前情形看,欽使團無論如何,失敗幾乎是注定的。


    登陸都忍不住勸道:“甄風,佛門淨地還是不宜喧嘩,不如就此作罷,吃茶去吧。”


    石更也附和道:“對,對,吃茶去,廬山雲霧茶很是有名,來了不得吃一吃。”


    對於這樣真把“吃茶去”當做真正吃茶去的憨貨,甄風隻能送他一個白眼,而後道:“一炷香之後,不管誰輸誰贏,我們便就此作罷,吃茶去,如何?”


    在甄風的堅持下,眾人隻能無奈地接受,反正丟臉的是欽使團,該說到的話已經都很給臉地說到位了。在甄風要求下,計時香點燃了,眾人給甄風等人留了空間,甄風叫來馬丁,示意有話要說。


    登陸非常擔心,因為他知道甄風並不懂武功,怎麽可能一炷香就完成別人一生都不一定達到的創立一套拳法?馬丁瑟瑟發抖地聽著,他感覺自己“藥丸”。


    “馬丁,還記得在望江樓,你跟元來道長切磋的那套太極拳法嗎?”


    馬丁想了想,才試探性地說道:“你是說那套軟綿綿、慢吞吞的拳法?”


    甄風一聽很想敲馬丁的腦袋,考慮到一會兒還得讓馬丁上,隻能忍住了,道:“一套好好的內家拳法被你說得跟年糕似的,真是瞎了你的鈦金狗眼。那不叫軟綿綿、慢吞吞,叫做含蓄內斂、連綿不斷、急緩相間、行雲流水,你和元來道長切磋的時候不也時緩時急,這套拳法講究的就是以柔克剛!”


    “我知道,我知道,當時就是當個陪練,誰注意那麽多理論。”石更突然沉思了一會兒,道:“風哥兒,你別說,還真是有點以柔克剛的味道。但凡我使出的拳法稍微剛強點,都會被元來道長卸去勁道,然後被反擊,我一直納悶了,明明這拳法如此柔軟,怎會打敗原本學過的剛硬風格拳法。莫非你就是想用這套拳法對付西特的剛硬拳風?”


    “不是我,而是你,我就是拿這套拳法當健身。目前能夠對付西特的就這個了。”


    登陸聽得雲裏霧裏,他知道馬丁和石更的武功修為深淺,擔憂不已地對甄風道:“既然應下來了,要不然還是我上吧。”


    “老登,你覺得你能贏嗎?”


    登陸搖搖頭道:“能夠把石更打趴下,而且還特別持久,我覺得有勝算,但是不是很大。”


    “就算你的勝算很大,你也不能上場。你是欽使,不能介入這樣的爭鬥,不管輸了還是贏了,對你自己還有官家都是掉麵子的事兒。更不用說對方氣功了得,說不定能把你拖得不耐煩,那樣就算贏了更丟臉。”


    甄風轉而開始和馬丁研究細節,讓他迴顧當時與張元來道士切磋的感覺,白鶴亮翅、野馬分鬃、雲手、金雞獨立等等招式,掤、捋、擠、按、采、挒、肘、靠、進、退、顧、盼、定等等拳法特點,對應攻守與反擊的穴位關節,做到“拳勢如大海,滔滔而不絕”,然後不拘泥於招式,講究隨機應變,不能打持久戰,要從柔中尋找機會反擊,爭取一擊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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