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風感覺自己是一隻已經被網住的獵物兔子,給人供給了誘餌誘惑了自己,結果自己無路可逃……


    與此同時,一切都如同甄風所想,也如柳媽媽所願。


    當現場不少人提出這些酒食與望江樓相似的時候,有‘易牙’美稱的肖瀟娘子哭哭啼啼地哭訴自己辛苦三年的成果被人據為己有,反過頭來汙蔑了自己。她傾訴著自己有了秘方之後,第一件事是吃齋念佛,結果給望江樓製造了機會。


    然後她拿出了淨居寺比丘尼所提的品評意見書信,甚至有當朝刑部侍郎夫人品評書信為憑,證明自己在一個月前就已經研製出了新方子。


    雖然肖瀟娘子年屆三十,可是十多年社會閱曆,積累的撒嬌功力爐火純青,配合著她的媚態、嘩嘩的眼淚、有理有據的控訴,聞者無不對她心生垂憐、對望江樓火冒三丈、對望江樓掌櫃甄風嗤之以鼻。


    徐遊如同吞了一碗蒼蠅,因為是他把望江樓美酒佳肴推薦給了官家陛下,還信誓旦旦說此等酒食乃是望江樓獨一無二的,官家為此還賞賜了他。徐遊不敢正視李煜,隻用餘光瞟了瞟,見李煜慢慢地品嚐,一邊在沉思,他也低頭繼續吃菜。他越吃心中越是浮起疑惑:酒是一樣的烈酒,隻是似乎沒那麽辛辣刺激,每人分量不多,此外這些菜的口感似乎不大夠味,好像缺少了點什麽,卻又說不上來。


    這是一個死局,對手能拿出來的人證齊全,地位崇高,有官場的,有佛寺的,還有交遊廣闊的“易牙”肖瀟;物證齊備,時間更早。他們的關係網更密切,任憑皇帝親自發話,頂多不了了之而已。


    假如要拿口味差異說事,對手估計早就防備好了,你偷竊秘方後改造,把自己幹的髒水潑迴來。假如要比拚廚藝,也說明不了原創是誰、抄襲是誰的問題。柳媽媽還有一張王牌,若是夏小娘充當人證,證明在半個月前,望江樓還是瀕臨倒閉,哪有什麽秘方,那就是大義滅親的壯舉。


    原來剛才發生的與皇甫高鳴同車、花間樓名辯論、寒衣節詩會填詞,都隻是前奏,或者是迷煙,真正的局這時候才以無可挽迴之勢收網。


    賤人就是矯情。甄風來到院子的時候,肖瀟娘子還在到處訴苦,接受安慰。


    當甄風整肅了自己的衣冠,昂首挺胸地朝著舞台走去,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之情充斥胸臆,此事成敗在此一舉。


    “諸位,靜一靜……”登上舞台的甄風大聲喊,就近幾個人看了一眼,就不理他了。甄風拿起一個茶杯猛地往地上一摔,吸引了台下人的注意力後喊道:“我就是望江樓掌櫃甄風!”


    一片死寂,正主竟然還有臉跑出來正麵對峙?


    “你們說我偷竊秘方,證據除了一個月前的書信和交流過菜譜的人,誰看見我去偷了?告訴你們,不是隻有肖瀟娘子可以研製出來新菜譜新配方,我也可以!憑什麽就說是我偷的?”


    甄風剛說完,便招來群情激憤。


    “肖瀟娘子可是易牙再世,你以為你是誰,也能研製出此等口味?”


    “明明就是偷的,竟然還敢搬弄是非,把他扭送江寧府!”


    “大膽狂徒,人證物證俱在,還敢口出狂言,來人啊,給我拿下!”此話一出,眾人察覺江寧長史謝獲也在此地。


    柳媽媽在一旁靜觀其變,她覺得甄風自己撞上來實在是大出她的意料,方才《八聲甘州》不留名讓此刻的陷阱對甄風更為不利,真是天助我也。接下來不用想也知道,甄風牢獄之災,望江樓手到擒來。


    甄風覺得自己的血已經都衝到大腦了,眼前就是懸崖峭壁。好在掛在身上的“安全繩”拉住了他。


    “諸位,且靜靜,聽老夫一言。”一位老者聲音響起,眾人一看竟是徐遊,人群如同波浪拍向沙灘,逐漸停歇。


    “老夫方才吃過這裏的酒菜,很不錯,不過說實話和望江樓的有些不同。天下之道,殊途同歸,老夫以為無論是釀酒還是菜譜,隻要有人鑽研就能推陳出新,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乃是國家繁榮之兆。今夜本是詩會風雅,為何會認為一定是有人偷竊呢?是認為我唐國無人乎?”


    一錘定音。


    徐遊的威勢還是很大的,前麵的話或許很多人想反駁,但是最後一個問句出來,無需徐遊為甄風說好話,便為此事定了性質,蓋了帽子,誰敢再多言,就是跟當權者為敵。


    甄風算是救迴了一條命,望江樓也算保住了。隻是強壓之下達成的結果,望江樓的名聲終究是一敗塗地。


    早在甄風安撫住馬丁剛到院子裏,他思來想去,若是不盡早自救,稍有不慎自己甚至連帶家人要被抓去吃牢飯了。於是便偷摸地先到徐遊這裏,苦著臉朝徐遊笑道:“徐先生,學生如果說自己被人坑到家了,你信嗎?”


    “她擺事實,講道理,倒不是一味地哭鬧,證據確鑿,動機明了,豈能不信啊……”


    李煜這時候插話調侃道:“小兄弟,以此看來,你莫不是連《八聲甘州》也是偷的?”


    甄風心下認了,隻是偷誰的去,偷還沒出生的人?偷夢裏的?不過針對當下的世界,嘴上隻能說:“我的兩位先生,學生本就是一個不知名的小雜役,小時候從北地南來投靠族親,去哪裏知道有甚麽好東西,又能去哪裏偷?詞作確實是柳七教會學生的,剛才也讓蘭舟小娘子公布了,可不敢剽竊。徐先生,我……”


    徐遊還是開場先一笑,或許如此才能展現他的灑脫,然後說道:“風哥兒,李先生不過是調侃你而已,你說的我們都琢磨過了,雖然證據確鑿,可是還是有疑點。你且說說是怎麽迴事,看看老夫能不能幫上你。”


    甄風真想上前去抱住徐遊,患難見真情,指的就是這個。他將馬丁做臥底的事兒言簡意賅地把來龍去脈說明白,然後道:“馬丁也是善良之人,遭受不了良心譴責主動找我請罪。剛才他就想登台去說明事情經過,可是現在推出去也無濟於事了,相反會被認為是學生惡意栽贓柳媽媽和肖瀟娘子。學生現下有一步棋想走,隻求先生幫學生兜個底,名聲便無所謂了,隻要能保住望江樓和樓內二十多口人不受牢獄之災,學生便心滿意足。”


    徐遊點點頭道:“你小子還挺貪心的,二十多口人都要帶上,不過重情重義很好,老夫信你了。若非老夫知道你的脾性,你說說你,今晚得惹多大的事兒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少年郎還得多磨礪磨礪呀!”


    甄風站起來,肅然地朝著李煜和徐遊作揖。他的戰場等著他收拾殘局。無論結果如何,都是需要麵對。


    雖然徐遊出麵穩住了局麵,但是暗流依舊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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