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叔,過來幫個忙。拿著這個墨條和硯台,給張先生磨墨,一定要夠濃。”


    展堂臉上微微一黑,嘴角略微抽了抽,無奈地當一迴書童。隻見算命先生拿著小字條,在甄風的指引下,踩著凳子或梯子,拿著毛筆在晾幹的楹聯漆上寫字。


    老先生提筆寫了什麽,展堂不知道,他不識字,隻認出了上樓梯的位置,樓梯口有數字“八”、“三”、“二”之類數字,這是他跟著甄劍偶然學了幾個的。


    但是他非常奇怪,又有點惱怒,為何每個地方隻寫了一半,剩下一半空著。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楹聯不都是有上下兩聯嗎,為什麽老先生光寫上聯?太沒文化了,敢情算命先生就這點水平,原來就是個凡夫俗子,裝什麽大尾巴狼讀書人?


    算命先生把屋內都寫完了一半,放下筆之後,他就站在自己寫的一半楹聯前苦苦思索,一會兒沉吟,一會兒踱步,一會兒瞧著桌麵,過了好半晌,給他的潤筆之資也顧不上,甄風走了,展堂也走了,他都沒發覺。


    就連一直被閑置的三樓樓梯口也寫了一半,還被安排把三樓打掃出來當宴會廳。其他人今天的任務就是大掃除。


    展堂剛跟著甄風下樓,匠人就把新的匾額和大門楹聯送來,隻不過上麵還披著紅布。展堂心想,新媳婦進門也沒這麽遮遮掩掩,風哥兒到底在幹甚麽?


    讓他更加疑惑的是,這個白天他要監督著,在酒樓外麵搭起一座台子。台子不高,正好衝著進入秦淮河青樓的路,隻要眼神正常的都不會看不著。台子搭好後,已經是午後,台子上隻有一張結實的長桌,是由多張方桌拚湊而成,台子正後方豎起粗壯的旗杆高兩丈餘,上麵卷著一張布帛。


    臨近酉時,天色仍然大亮,路上的車馬行人突然之間憑空冒了出來,似乎都約好了似的。三三兩兩,行色逍遙,無一不是鮮衣怒馬、光鮮亮麗。


    這時候的台子長桌上每三隻空碗為一組,並排了十組,旁邊有一壇酒和一摞空碗,桌子下還有幾壇酒。長桌前立起了一張告示牌,旗杆上的布帛也被放了下來。這一切準備仿佛也是一瞬間完成。


    “嗬,好大的口氣!三碗不過河?”一個騎在馬上的年輕紈絝公子哥看著酒樓旗幟不屑地說。


    馬車旁步行的書童打扮的人昂著頭,嘴角一撇道:“少爺,你看看那告示,三碗酒,要一貫錢,怎麽不去搶?”


    另一個從馬車裏探出頭的公子哥反問道:“一貫錢而已,很貴嗎?”


    “公子,您有所不知,平時市麵上最好的大酒也就四十八文一斤,差點的小酒隻要五六文錢一斤,那三碗酒充其量也就是一斤,這價錢可是翻了二十倍不止。”


    騎在馬上的公子哥也有相同的疑惑,一聽價格差距,認為是遇到了奸商典範,叫囂道:“無恥奸商,看老子不撕了它。”


    “等等,朱仔,既然人家擺台唱戲,我們就好好看看,人越多不就越熱鬧。這年頭,這樣的趣事兒可不多了,得好好玩玩。”馬車裏的公子哥對自己的書童吩咐道:“張開,你去大將軍府叫上皇甫公子,此等趣事要是不叫上他,下迴見麵準要撕了咱們。”


    馬車邊上的一個書童打扮稱“喏”後就連忙去辦事。馬車裏的公子哥已經跳出來,細看了台子後道:“朱仔,你看人家寫的更有意思了,‘我們賣的不是酒,是刺激!’,嘖嘖,‘三碗不醉者雙倍奉還酒資’,人家這可是拿酒來跟大夥兒賭呀,是挺刺激的。”


    “哼哼,老子平時喝個十多碗酒一點事兒都沒有,這破酒樓是看不起老子呢?非哥兒,在江寧這地頭上,你就能咽下這口氣?”


    說話的兩人,朱仔是神衛軍都虞候朱令贇的小兒子朱有才;非哥兒是中書舍人、清輝殿學士、參預機密張洎的侄子張非,雖然張洎不是首輔或宰相,而且隻是張洎的侄子,但人家張洎在皇帝心目中分量不輕,恩寵無雙。


    這時候,酒樓台子前已經圍了許多人,看熱鬧的有之、不屑的有之、氣憤的有之、懷疑的有之、興奮的也有之,各種各樣的,有些喧鬧起來。台子上,兩個公子哥忽然看到一個英俊美少年上了台,敞開嗓門喊道:“各位英雄,今天是我們酒樓重裝開業的日子,在正式開業前,我們想要挑戰各位英雄,給諸位帶去點新鮮的刺激。各位都是英雄豪傑、人中翹楚,可是我們平時喝酒多麽無趣,綿綿柔柔跟娘們喝水似的,那是英雄好漢做派嗎?不是!所以我們在這裏擺下擂台,三碗不過河,隻要你來挑戰,連喝三碗不醉即為勝利,一貫錢乃是彩頭,圖個樂嗬,不知道哪位英雄敢上台一試?”


    酒樓裏的人此刻內心已經快瘋了,不斷地罵甄風傻了、瘋了。他們經營酒樓見多了、也聽多了,那些拿喝酒當喝水的人,十多碗都不在話下,現在的酒再烈,三碗酒能抵甚麽?明擺著拿錢往外倒貼!這是要拿錢砸名聲嗎?


    朱有才一聽來勁了,小瞧酒中仙的人竟然還能說得頭頭是道,既然如此,老子還就不客氣了,一貫錢雖少,也是白賺了,重要的是用實力砸了這場子。


    有這種心態的人真不少。常混跡青樓的,哪個沒有十碗八碗的酒量?這個賭法,比賭坊裏的骰子新鮮多了。一貫錢的彩頭是少了,但是圖的就是個刺激。


    大家還沒湧上台,台子上的美少年又朝著台下眾人作揖道:“諸位,為了證明我們提供的是純正的酒水,不曾摻假下藥做齷齪事兒,在下想請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上台來做個檢驗,可以聞,可以品,每一壇酒都可以查驗,隻是千萬別喝醉了。不知哪位可以賜教?”


    “德高望重”的要求眾望所歸,但是許多紈絝子弟卻不服氣,難道自己家世顯赫不行嗎?這時,人群後麵一位身著儒衫略顯飄逸、長相溫文爾雅,但是皺紋已經布滿臉上的老先生走上了台,玩味地說道:“老夫已到天命之年,不知是否能夠替眾人查驗?”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還請賜教。”


    “老夫之名無足掛齒,隻是見不得如此玩弄解憂之物,既無高雅意境,又無換盞濃情,實在是下裏巴人之行,嘩眾取寵之道。”


    許多紈絝打扮的公子哥都想來砸場子圖樂嗬,早就擠到了人群的最前邊,隨時準備上台。其中被朱有才拽著一起的張非看到老先生,眼珠子轉了幾圈,似乎認了出來,連忙道:“有老先生查驗作證,無論結果如何,晚生人等心服口服。”


    一些人聽到這麽肯定的話,似乎也發現了什麽,有幾個人也如此表態,其他還不屑一顧的公子哥不禁跟著熟人也點頭同意,恨不得有人證明這酒有問題,壓根不是什麽“三碗不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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