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雖美,此時的林笠笠卻沒有太多時間為它駐足,還有著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


    “大叔,我找文萊女士!”林笠笠走到天地華城安保室門口,對著一位五十多歲的保安大叔說道。


    “哦,好的,文女士給我們值班室打過電話了,小姑娘,你直接進去就好!”保安大叔慈眉善目,笑著對林笠笠說道,隨後,打開了門禁。


    “謝謝大叔!”


    “不客氣,你直接從大路走到底,然後左拐,第二套別墅就是文女士家,進去吧!”保安大叔看著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大的林笠笠,格外熱情,生怕她找不到文女士家,還特意站到門口指給她看。


    “好的好的,謝謝大叔!”


    “不用,不用,去吧!”保安大叔朝林笠笠揮了揮手說道。


    天地華城是個別墅區,家家戶戶都是獨門獨戶,一棟一棟之間都有著綠化帶隔離著,門口都用鐵柵欄圍著,把自己家圍得密不透風。戶與戶之間看似不遠,但想要交流估計有點難度,至於為什麽要設計成這樣,林笠笠猜想,十有八九是這些戶主都太注重隱私了。


    你想,這裏都是上流人士,影視巨星的聚集地,誰家沒個吵架拌嘴的時候,隔得太近,被人聽牆角了怎麽辦?外麵一副光鮮亮麗的派頭,結果一迴家就罵老婆,打老婆,藏小三,這臉還往哪兒放?可不得做好隔音,要不然,豈不是天天上頭條!


    再說呢,肮髒事何止這一點點,昏暗的暮色下,林笠笠看著這一棟一棟躲在高大綠色中間的別墅,感覺像一個一個蟄伏的怪獸一樣,有的正張大口等待著獵物,有的正閉著嘴咀嚼著什麽!


    林笠笠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摒棄了自己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加快了腳步,拐彎來到了文萊女士家門口。


    她按了下門鈴,裏麵傳來了文萊女士優雅的聲音。


    “進來吧,門沒鎖!”


    林笠笠推開厚重的鐵柵欄門,穿過一個大大的、一看就知道沒有人精心打理的院子,來到了別墅的大門。


    大門虛掩著,她輕輕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富麗堂皇的大廳,絢麗的吊燈,螺旋式的樓梯,無不訴說著豪宅主人的財氣。


    林笠笠環顧了下,看見一個身穿寶藍色旗袍,盤著頭的女士站在樓梯間的一幅畫前,雖說看不清她的模樣,但她通身散發出優雅的氣質,讓她不由自主就產生了好感。


    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跟羅曼做的那些防患未然的布局有些可笑,她的確小人之心了。


    “小姑娘來了! 長得挺標致呀! 氣質絕塵,清冷如冰,不妖不俗,不錯! 不錯! 過來這裏吧,看看我這幅畫畫得如何?”


    文萊女士聽到推門聲,轉頭看了看林笠笠,忍不住誇獎了幾句。她身處富貴圈,什麽樣的美女影星沒有瞧過,可是依然被林笠笠驚到了。


    眼前的小姑娘長得美,但卻不同於一般的美。見到她的第一感覺不是美,而是冷,你不會覺得她的美太過張揚,也不會覺得她的美俗不可耐,更不會覺得她的美可以褻瀆。文萊女士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如同看見她那隻讓自己愛不釋手的玻璃種的淡紫色翡翠手鐲,美得震撼人心,冰得寒入心肺,想要佩戴卻怕損了她的美,每每都隻是拿起欣賞,從沒想過長期佩戴。


    這姑娘絕非普通人,文萊女士的心中不由自主冒出這樣的想法。


    林笠笠走到文萊女士身邊,看了看眼前的油畫,不看臉,光看氣質就知道,這幅畫一定是文萊女士的自畫像。


    “氣質傳神,空間立體感極強,形,神,技高度在線。畫畫之人是個奇才!……,夏雨女士畫的吧!”林笠笠一看畫工,就猜到是誰的作品,看到這幅畫,原本那三幅暗藏玄機的畫,一下就相形見絀了。


    “對,小雨的畫,她走前送我的最後一幅畫!”


    “夫人看到了畫中之畫了嗎?”林笠笠一眼就看到這幅畫中也藏著秘密。


    “嗯?話,什麽話?不是僅僅是一幅我的畫像嗎?還藏著別的,你快告訴我!”


    文萊女士被林笠笠的話驚到了,這幅畫她已經看了十五年了,隻要迴來,她都會細細看好久,就算不迴國,她也會時不時看看照片,她從沒發現還有什麽秘密藏在裏麵?她一臉又驚又喜又期待的表情看著林笠笠。


    “不僅有話,還有畫!”


    “姑娘,求你,告訴我!拜托了!”文萊女士激動地抓住林笠笠的胳膊,滿臉的哀求。


    林笠笠看出,文萊女士跟夏雨的感情應該很深,否則,優雅的文萊女士不會如此激動。


    “一個身穿藍色毛衣的女子坐在輪椅上,握著她對麵女子的手,說道,‘文姐姐,不要怪我,我們來生再會’。”


    林笠笠輕聲描述著畫中畫,說出了夏雨最後想要對她的文姐姐說卻沒能說出口的話。


    文萊女士的情緒一下就崩潰了,好好一個優雅的貴夫人,如同小孩一樣坐在樓梯間放聲大哭,形象全無。人到傷情處,哪裏還會顧及形象?


    林笠笠並沒有湊過去安慰她,此時此刻,她覺得,讓她好好哭一下也好,她第一眼就看出來,文萊女士整個人活得很緊繃,尤其是站在這個自畫像前,更是壓抑,她需要將自己釋放,好好地釋放,將渾身的緊繃都釋放出去,那樣才能活得開心肆意。


    林笠笠靠在樓梯欄杆上,微低著頭,看著自己手腕上那串略顯粗糙且有些大的骨鏈,忍不住伸手撫摸了起來。許是感應到林笠笠情緒也有些低落,本來正在休養生息的沈瑆醒了過來,淡淡的黑霧開始一圈一圈繞著林笠笠的手指轉動,林笠笠時不時用右手的食指微微彈他一下,黑霧迅速躲開,然後再次靠攏過來。


    一人一霧旁若無人地玩著追擊遊戲,一點沒有覺察時間過得飛快。


    偌大的客廳,一個衣著優雅地坐在樓梯台階上哭得慘不忍睹,一個靠在樓梯欄杆跟一個無形的魂魄玩鬧著,怎麽看怎麽怪異!


    許久之後,文萊女士哭夠了,情緒終於平複了下來,她掏出懷裏的帕子,擦了擦自己哭花了的臉,再看看一旁低著頭玩著手鏈的小姑娘,臉微微發燙,她優雅了大半輩子,從沒像今天這樣失態過,哪怕是多年前那場慘烈的家變,她都能控製自己的情緒,維持住自己的優雅,不帶留戀地結束十幾年的婚約,如今,夏雨的一幅畫就讓她崩潰到如斯地步,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發泄過後,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跟舒暢,她果然是壓抑得太久了!


    “小姑娘,實在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可是……,這幅畫中藏著的畫,我為什麽看不出來呢?我已經看了它很多年了,為什麽一點都沒有看出來呢?”


    文萊女士抹幹眼淚,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畫,想要從中看出林笠笠描述的情景,可惜,無論她怎麽看,什麽方位看,畫依然還是她的畫像,沒有一絲變化。


    林笠笠正跟沈瑆玩得不亦樂乎,冷不丁聽到文萊女士的話,這才醒悟過來,自己這可還是在別人家呢?自己玩得都快忘記了!她忍不住懊惱了下,自己居然跟阿瑆玩這麽幼稚的遊戲玩到昏頭了,壓根忘記自己來幹什麽的了,真是眼睛不好使,連腦子也退化了!


    “哦,就是因為你看了很多年,而且你是真的認認真真在看畫,所以你看不出來!不要說你,絕大部分的人都是看不出來的!”


    “啊,什麽意思?”文萊女士被林笠笠的說辭給繞暈了,完全聽不懂林笠笠在說什麽!“看畫不盯著畫看,那……,那要怎麽看?”


    “文女士,你看畫時視線是不是聚焦在畫上?”


    “是呀,不聚焦在畫上還能看畫嗎?小姑娘,不要賣關子了,趕快告訴阿姨到底是怎麽迴事?”


    “夏雨女士的畫本身就立體感強,但這麽強的立體畫中還藏著一幅立體畫,這需要你拋開眼前的畫,將眼神發散,不要聚焦,慢慢地你就會發現她畫中存在的另一幅畫!要似看非看,你試試看。”林笠笠看文萊女士確實急了,連阿姨稱唿都出來了,也就沒有再拐彎抹角。


    “哦,這樣呀!我試試。”


    文萊女士站在畫前,試著將眼神發散,可是剛剛有點發散就情不自禁又聚焦了,來迴幾次都失敗,她有些焦躁。


    “不要著急,你試著看著畫,想著別的事情,似看非看地盯著畫,很快就能有不一樣的感知。”


    “好,我試試。”文萊女士沒有再說話,她盯著畫開始迴想她跟夏雨的事,慢慢地,她就忘記了她在看畫。


    幾分鍾後,文萊女士突然大嚷了起來,手舞足蹈,開心地像個小孩子一樣。


    “啊啊啊!我看到了,看到了!沒錯,這這…這是小雨,她對麵的人是我,是我!小雨,我看到了你要對我說的話了,你放心,我不怪你,我們來生再做姐妹,到那時,姐姐一定一定要保護好你!小雨……。”


    文萊女士很激動,眼淚又啪嗒啪嗒掉了下來,眼淚的折射下,眼前的畫麵更清晰了,她掏出手帕準備擦拭眼淚的動作也定格在了空中,她舍不得抹去這讓她清晰看見畫中畫的眼淚。


    “謝謝,小姑娘,真的,非常感謝你,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意,讓我們今天遇到一起!走,我們去沙發那坐坐!”


    “好!”林笠笠跟著文萊女士身後往客廳沙發方向走去,“您沒事了吧!”


    林笠笠想了想,於情於理,自己也該問候一下,不然會不會顯得太不近人情了?別人哭得這麽難過,自己居然這麽冷漠,一句話都不說,這樣不太好!


    “嗬!沒事,就是解開了多年的一個心結而已,突然感覺舒服了很多!謝謝你,小姑娘!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文萊女士輕輕拍了拍林笠笠的肩膀說道。


    “林笠笠!”


    “哦,竹立的笠?”


    “對!”


    “自然而然就想到這個名!也就這笠能配上你這清冷的性情!坐吧!我拿瓶飲料過來!你等下!”


    “不用,文女士。”林笠笠直接拒絕了文萊女士的提議。


    文萊女士看了看林笠笠,也不再堅持,她坐到了林笠笠的對麵。


    “喏,看,角落裏放著行李箱,我昨天迴國的,今天是我跟小雨結拜姐妹的日子,每年的今天,無論我在哪裏,無論我手上有什麽事,我都會抽出時間趕迴來,就是為了跟她聚一聚,我想讓她知道,即使過了十五年,我依然當她是我最好的妹妹。說來也是天意,我這手機是當年小雨在的時候用的,還是3g的老式機,這種老款式早已落伍,我一直記掛著小雨給我的托付,因此,一直沒有注銷號碼,今天下午,我把它翻了出來,發現欠費了,就給它充足了花費。原本,我是今天晚上六點多的飛機,可是快要出發前,我突然感覺小雨不想讓我走,於是我就把機票推遲到了明天早上,想說,既然小雨不想我這麽快走,那我就再陪她一個晚上。”


    文萊女士說著說著,拿出了沙發上的一個手機,那是個老古董的手機,早已被淘汰了不知道多久的手機。


    “這個手機是當初跟小雨聯係時用的,早就應該被淘汰了,手機卡還是3g的呢!信號塔都快拆除了,再過個一兩年,就打不通了!”


    “這麽老的手機,您為什麽一直沒有扔?”


    “不急,我先跟你說說我跟小雨的事,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跟人好好聊一聊心裏的事,這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對我胃口的小姑娘,我得好好嘮叨嘮叨!可以嗎?小姑娘?”


    “可以!”林笠笠迴答時表情並沒有多熱絡,卻讓文萊女士感覺到了真誠。


    “謝謝!”文萊女士道了聲謝,隨後眼神放空,思緒迴到了十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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