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年來白虎寺論禪的人好多呀!”


    侍女青竹偷閑看了眼窗外,今年的白虎寺,較之往昔,來論禪的人更多了。不時還有幾位踩踏著雲彩,從窗外飛過。她們白虎城是禁空的,這些能隨意飛行著的,是被世人推崇為大能站在人道之巔的強者。


    不過這些與她有什麽關係呢?今天是小姐的出嫁之日,她隻要將小姐好好“服侍”,不讓她出亂子,安靜的坐上花轎就好。


    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


    小姐的秀發美過天邊雲彩,小姐的容顏勝過二月紅花,丫鬟一邊為小姐梳妝,一邊歎息一聲:這麽美的人兒卻要嫁給一個連見都沒見過一麵的姑爺,夫人與老爺未免也太狠心了。


    “竹,他迴來了麽?”


    被喚作竹的丫鬟輕輕俯身,腦袋貼著小姐的耳朵,低聲道:“小姐,還惦記那個放牛郎呢,他呀,說不定早就客死異鄉了。”


    “他與我有過約定。”


    “約定?”


    雖是丫鬟,可小姐幼稚的想法,還是讓她忍不住奚落一聲:“說什麽他會出人頭地?說什麽他會狀元及第來娶你?可小姐,這是修士的世界,區區凡朝,別說位居權臣,就算成了君王又如何?不過螻蟻罷了!”


    見小姐不說話,竹緩和了下語氣。


    “小姐,你雖不能修煉,可要嫁的卻是穆家小公子,那可是有極大可能成為大能的人物!”


    “大能麽?”


    女子起身看了眼窗外,那些大能如同流星劃過,在這座禁了空的城肆意穿梭。


    也許,這就是自由吧?


    “竹,吉時已到,送小姐上花轎。”


    喚作竹的侍女欠了欠身,捧起那抹比玫瑰還紅的裙擺。


    “小姐,起身吧。”


    ……


    陳沐再次睜開眼時,自己正躺在一張由茅草堆的簡易床榻上,他看了眼四周,木製的簡易房屋還透著風,風刺骨,他不由得哆嗦起身子來。


    “牛娃!”


    一個瘦小身材臉上有著泥色的青年,推開了那並不算結實的木門,滿臉興奮。


    “快去看看,大考的榜單放出來了!”


    陳沐,不,現在他叫牛娃,一骨碌的從茅草上爬起來。


    “二狗,我上榜了麽!”


    “沒來得及看,人太多了!你還是隨我親自去看吧!”


    “走!”


    牛娃跟著二狗迫不及待的跑到了京都集市,放榜的告示欄處早就圍滿了人,牛娃好不容易擠上了近前,他從下往上望去,隻見那張大紅榜單上,用金粉上書了這麽些個名字。


    探花:夏侯上、虞同、宗德庸。


    榜眼:西門獅、唐賓白。


    狀元:曹阿牛。


    牛娃看到最上方的“曹阿牛”三個字,愣了一會兒,這三個字,莫名讓他有一種陌生感。


    “曹阿牛!”


    喚為二狗的瘦弱青年一把抱住了牛娃。


    “牛娃!你考上了!狀元啊!狀元!”


    牛娃晃貨神來,對呀,他自己的大名就是曹阿牛。


    “我考中了?”


    曹阿牛還有些不敢相信,他本是寒門放牛郎,卻也有個功名夢。寒窗苦讀十年,進京趕考數載,落榜何數?曹阿牛不記得了。


    期間的心酸他沒有與任和人說過,如今真的考上了,還是狀元郎,不禁迴憶往昔,恍然若夢。


    “恭喜恭喜!”


    “我就道今日出門,怎麽西方天空那麽通明,原來是公子這位文曲星降世!”


    “公子,我家小女尚未出閣,論容貌五藝那是遠近有名的,若是公子有意,我願促成這樁姻緣!”


    這邊剛放榜,那邊就已有人圍觀巴結,二狗覺得自己站在牛娃身旁都沾了光,他看向牛娃,牛娃似乎還沒緩過神來,就那樣站著,呆呆的看著榜單,但牛蛙臉上,似乎也在閃著光。


    三日後,官道上。


    一隊高頭大馬,一台紅頂花轎,一身錦衣玉袍,一路不停向西。


    春風得意馬蹄疾,可曹阿牛,不,曹狀元希望馬蹄可以更疾一些,他要去西方,迴到那座城,去完成與她的約定。


    近了,愈來愈近,可官道上,怎麽那麽多背井離鄉的災民?


    “前方禁止通行!你們幾個凡俗,迴去!”


    官道盡頭,幾位衣著統一的年輕人攔下了迴鄉的車隊。


    二狗對修士之事還算熟撚,他從車頭走下,畢恭畢敬道:“幾位仙師,我們從京都來,這次想迴家鄉白虎城探親,不知幾位仙師能否行個方便。”


    二狗一邊說,一邊從荷包中將所有金幣取出,遞到了幾位年輕人麵前。


    “這些你們自己拿著吧。”一個年輕人將二狗的荷包推迴,“不是我們刁難你們,而是這前方已經不是人族的領地了。”


    二狗有些不明白對方的話,他疑惑道:“不是人族的領地?什麽意思?”


    年輕人身後,另一位修士不耐煩道:“小師弟,和他們說這麽多廢話作甚,趕走就是。”


    年輕人看了眼師兄,歉笑,他的師兄們知道這家夥的脾性,也就不再管了。


    年輕的修士繼續道:“路上的那些災民你們也看到了,他們還算幸運的,溟海沒有觸及他們的城,他們還有命逃出來,但白虎城……”


    花轎上,一身錦衣的曹阿牛掀開車簾,他疾走到修士身旁,忙問道:“您說,白虎城怎麽了?”


    “白虎城,唉!”


    年輕修士歎息一聲,他的眼中露出悲憫,又夾雜著幾許憤恨:“白虎城沒了,整座城、修士、平民,全都死了!”


    “前年龍神之亂,天帝失蹤。今年的白虎寺論禪,本來是大能們商討今後如何對付愈發強大的水族,可誰知討論進行時,海水從寺內滔天而起,那可不是凡水,而是可以凍結人靈魂的溟水!”


    “溟水所過,除了少數幾位功參造化的大能逃出以外,所有人皆於一瞬間斃命!隨後一日內,陸地下降,整座城都消失於海麵之下!”


    年輕修士愈說愈悲憤,那可是整整一座城的人啊!凡人、修士,甚至是好幾位大能,都死絕!


    “城沒了,那雨珊呢?她,還好吧?”曹阿牛整個人呆愣住了,他顫抖著,問出了這句話。


    “牛娃!家沒了!沒了!”二狗的眼淚早已奪眶而出,“全沒了!爹!娘!虞家大小姐虞雨珊,全都死了!”


    曹阿牛呆呆的看著二狗子,嘴裏嗡嗡出幾個字:“都死了,都死了……那我考取功名還有什麽用?那我衣錦還鄉還有什麽用?”


    曹阿牛跑迴馬車花轎裏,將那些他為考取功名所看的書、所記的筆記、所寫的文章,全都拿了出來。一整個大箱子的書籍,他一張一張的撕,一本一本的撕。


    於是官道上,隻剩下一個痛哭流涕的乞丐,一個錦衣玉帶的瘋子,以及那漫天飛舞的零碎紙張,白花花的,就像是清明,人們撒的紙花。


    而這,隻是溟族得勢後,芸芸眾生中的小事。


    ……


    一滴淚從陳沐的眼角滑過,他睜開眼時,自己正躺在一塊潮濕的岩石上。


    “我,這是在哪兒?剛才的,是夢嘛?”


    陳沐的腦海裏還有曹阿牛悲慟的模樣,他剛才在夢中真的以為自己就是對方了。


    “這裏是?”


    陳沐坐起身四處打量:眼前的是一處類似於洞穴般的空間,昏暗;空氣中彌漫的全是水汽,潮濕;四周沒有一點聲音,陳沐甚至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死寂。


    這樣一種場景,如果有幽閉恐懼症的人絕對呆不了。


    “醒了?”


    沒有絲毫征兆,突然而來的女聲差點將陳沐嚇得心髒停止跳動,當他看到說話人的麵容時,心中的悲傷一湧而出。


    “雨珊……”


    紅裙女子心頭一震,她看著眼角陳沐,蹙眉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又是那毫無感情波動的聲音,陳沐恍然醒悟,眼前的正是他之前在灰霧中見到的紅裙女子。


    “鬼姐姐,我做了個夢,夢中有個叫曹阿牛的,一直唿喚著一個叫虞雨珊的女子。”


    “曹阿牛……”


    紅裙女子苦笑一聲:“若不是你提醒,我都快忘了那人的真正名字。畢竟,我再次見到他時,他已經是名震大陸的混元子了。”


    “所以,姐姐就是混元子祖師心心念記的那個女子吧?”


    紅裙女子點頭,十分苦澀。


    陳沐歎惋,苦讀多年的遊子終於衣錦還鄉時,卻發現故城、故人,乃至自己心愛的女子都埋葬於深海,那種痛,噬心蝕骨!


    “姐姐,這裏是什麽地方呀?”陳沐忍不住的問道。


    “溟湖之底。”


    “湖底?”


    陳沐張大了嘴,他結巴道:“也就是說……就是說我之前真的掉到水裏了?”


    紅裙女子沒有說話。


    “呃……”


    陳沐苦起了臉,他賣慘的看著紅裙女子:“姐姐,能告訴我,我現在是活人還是……”


    紅裙女子白了陳沐一眼:“和我一樣?”


    陳沐苦兮兮的點了點頭。


    “不用擔心,你還沒死。”


    陳沐鬆了口氣,他嘿嘿笑道:“我就說麽,姐姐怎麽真的舍得我死,是你救了我吧?”


    “並沒有。”


    紅裙女子很快便否認了,她麵無表情道:“原先我是真的利用你想打開這座城與外界的通道,如今通道的確開了,可我依然無法出去。你沒死,倒是我意料之外的事。”


    “呃……”


    陳沐傻眼了,那可是溟湖!感情自己一廂情願,而紅裙女子是真的在坑他,往死裏坑的那種……


    “姐姐,你對我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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