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過後,隨著王營大帳內的所有人都走了個幹淨,終於結束了這一日的喧囂。


    卷喵喵見到高簡與婁山關正在一起議論著什麽,心中隻覺一股莫名的心傷再起,想到適才自己的提議提出後,高簡並沒有直接作出定論,隻是這沒有直接作出定論便是有了定論,卷喵喵心中明白,高簡這麽一副急事緩辦的態度,每一步,無一不為保住陳萬舞的性命,做盡了打算,隻是……自己呢……


    此時卷喵喵迴想起此案剛剛案發時,高簡對自己的態度,那份要置自己於死地的決然和不信任,一句二十日後要親自送自己上路的說辭,至今縈繞在卷喵喵的耳邊,餘音久久不散,隻是到了現在,一旦風雲變幻,輪到了陳萬舞的身上,讓卷喵喵這才發現,卻原來……,高簡也是可以力排眾議,逆天改命的……


    先不論那陳萬舞是否有個軍功卓著的父親陳臨淵,還是有兩個兄長陳北伐和陳隨軍,若論身份,難道自己就沒有個權勢滔天的爺爺周公演嗎?更何況自己還是他的王妃……,換而言之,若是高簡彼時真的認定了自己的罪過,難道這割發代首一行,落到自己身上便不適用了嗎?高簡,他自己的軍功難道還比不上一個陳臨淵嗎?若論以軍功保自己妻子的一條性命,難道不比陳臨淵以軍功保他女兒來的容易?高簡他是北疆王啊!而此刻,卷喵喵想到此處,不知怎麽,忽地就想了彼時陳萬舞對自己說過的話,她說……,高簡並不愛自己……,一切都不過是因為高簡沒有將自己當作自己人罷了……,可是陳萬舞……,她是!


    此案,急事緩辦,一來,是因軍中熱度未減,卷喵喵想,若是高簡直接決定按照自己的提議去辦,未免有自欺欺人之嫌,二來,此案為公開審理,雖說軍中將士看上去很是齊心,但若是有宵小之輩,中途檢舉高簡徇私枉法,顛倒黑白,便是另一重罪過……


    如此將案件壓下,徐徐圖之,待到此案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再將這一通決議提上日程,屆時便也就再沒有人願意去糾結此案的真相到底如何!換而言之,到時候,就算有人揭發案件或有錯漏,但是那時,已時因事宜,又有誰願意去出麵指證他高簡,一個北疆王斷案是否公允呢?想來自然是沒有人願意出頭去得罪他的!


    再者,高簡曾經說過,如今京都城中太子已立,有著長陵王這麽一位位高權重的妹婿,又加上那皇帝老兒已然年老,每日隻知沉迷酒色,一應正事,必然是無心理會的,說不得說說笑笑間便將此案揭過……


    此時,卷喵喵一邊想著,一邊起身朝著王營大帳的門口走去,並沒有去看高簡和婁山關一眼,膝蓋上,方才撞到桌案邊沿的疼痛時不時的傳來,讓卷喵喵行的有幾分緩慢,眼角餘光觀到有一人正趴在王營大帳的角落裏睡的安然,這不禁讓卷喵喵停下了腳步……


    卷喵喵見到白蘇裏仍舊一襲白衣,隻是端的有些頹唐,白衣的衣角稍顯髒汙,好似讓他失了幾分平日裏的灑脫,如是,卷喵喵見狀不禁略微歪了歪腦袋,想要將白蘇裏睡得正熟的麵孔看的仔細……


    “此次,白蘇裏辦案十分力不從心,就連長陵王的五個侍女帶著家書去往京都城送信離營,白蘇裏的人都沒有發現,他因為辦案不力,被打了五板子,誰知,也不知是怎麽了,他竟然還有心思睡覺!一連多日,整日裏神思困倦,就好像怎麽也睡不醒似的!”


    一時間,婁山關的話音傳來,卷喵喵聞聲迴神,隻一迴頭便見到婁山關和高簡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自己的身後,卷喵喵小心翼翼的將目光在高簡的麵上掃過,轉而仍舊低下頭去,暗暗攥緊了衣角。


    “白蘇裏好像總是挨板子……”


    如是,此時隻當卷喵喵此言一出,隻見婁山關恍若玩笑般開口道“倒也不是總挨板子,不過是他與婁某立下了賭約,奈何辦案又晚了在下一步!這才挨的板子!換句話說,此次若是在下辦案晚了他一步,這五板子就會落到在下身上了!不過都是日常軍中鬧著玩的把戲,閑來消遣的!”


    鬧著玩的把戲?還是用來消遣的?此刻卷喵喵聽著婁山關的話,隻不禁咧了咧嘴,縱然將這軍中的癖好無法理解,也隻是隨口應和了一聲“嗬嗬,這把戲真好玩……”


    旋即,卷喵喵的麵上更是絲毫不加掩飾的露出了一副,你們好像有病的形容!


    隻是,就當卷喵喵的目光重新落定到了白蘇裏身上,仍舊不禁輕輕一歎,心中暗暗猜想,是否他如今的樣子,是因為彼時自己下手太重的緣故?如此,剛才婁山關所說,白蘇裏的人沒有發現長陵王的侍女半夜離營,焉知其中沒有自己的原因?


    此刻,卷喵喵這樣想著,頓時因為白蘇裏的樣子,心生不忍,隻是若是以後再挑時候去尋白蘇裏為他醫治,一來,是不知白蘇裏在什麽時辰入睡,若用線香,恐又會節外生枝,再者……,卷喵喵想到這裏抬頭看向高簡,心道,端看著高簡如今的態度,說不得自己以後還是離他身邊的人遠些為好。


    如此思量了一圈,卷喵喵隻緩步走到了白蘇裏的麵前,如今帳中除了高簡和婁山關,沒有旁人,婁山關知道自己偷夢師的身份,自然沒有什麽避諱,至於高簡……,彼時高簡曾讓白蘇裏去調查夢隱宗的書籍,隻是那書籍高簡並沒有看見,這樣一來,高簡定然對自己手中的物件不認得,說不得自己推諉一二,也就是了……


    一時間,卷喵喵心中打定了主意,緩緩從衣袖中取出了鎖夢鈴,隻是輕輕在白蘇裏的頭上搖了搖,便重新修複了彼時白蘇裏被自己擊碎的記憶,待到事畢,卷喵喵料想,白蘇裏這一副連日來與他自己的身體抗爭,想要將忘掉的記憶想起的掙紮應該緩解了,恐怕不肖片刻便會清醒,更在心中將自己的技藝輕歎了一遍,心中暗罵了一遍夢隱宗的傳承,想來,這夢隱宗的密法,若是當事人不是心甘情願,必然會遭到些反噬的……


    “這是什麽……”


    待到卷喵喵重新站起身來,高簡的聲音終於再次響起,卷喵喵聞聲說不心虛那是假的,隻是聽到高簡問起,卻又不得不迴答,旋即隻是將目光微微看向地麵,端的聲音又細又輕,並顯不出什麽底氣。


    “我……在京都城時,最善為人治療關於失眠多夢,夢魘纏身的疑難雜症,這不過是我用來治病的醫用之物……”


    “怎麽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此刻,高簡的問話再起,卷喵喵聞聲,隻不禁再次攥緊了衣角“你……你從來沒有問過……”


    卷喵喵此話答完,仍舊沒有抬頭,卻也不知高簡此時的神情如何……,隻是下一刻高簡的又一聲傳來,卻讓卷喵喵不禁心頭一動。


    “原來……,這就是你的秘密!”


    忽地,高簡的一句秘密二字落入卷喵喵的耳中,頓時於卷喵喵的心中如一塊巨石,激起了驚濤駭浪,這不禁讓卷喵喵遙想到了,高簡兵敗歸營的那一晚,衝著自己歇斯底裏問出的便是這句話!周妙妙!你這個女人,身上有著太多秘密!我給了你那麽多機會!你為什麽就是不說!


    一時間,卷喵喵因著憶起了那一晚上的事情,不禁暗暗咬緊了嘴角,因為事到如今,卷喵喵才好似有了一絲恍然,原來高簡一直想知道的秘密便是這個……,隻是,現在,高簡誠然是已經誤會了自己這鎖夢鈴的作用,一心隻當它是自己用來治療夢魘之症的醫用之物,隻是高簡之前從來沒有親眼在自己的手中見到夢隱宗的法器,又為什麽會心生懷疑呢?


    此刻, 卷喵喵想到這裏,不禁將目光投向麵前還未轉醒的白蘇裏,便瞬間有了答案,心道,白蘇裏既然曾經見到了自己入周琦和戰天養夢境的經過,必然是和高簡說了什麽。


    忽地想明白了這一層,卷喵喵轉頭迴望,卻見麵前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高簡的蹤影。


    “他人呢?”


    婁山關此刻見到卷喵喵問話,頓時一臉疑惑的開口道“不知道,突然就跑出去了!”


    此時,卷喵喵聞聲望向王營大帳的門口,隻見那裏並沒有看到高簡的身影,反倒是之前已經離開的卷惜安,此刻去而複返!隻一進屋便慌裏慌張的一邊看向身後,一邊走到了卷喵喵的麵前。


    如此,卷喵喵見到卷惜安如此做派,頓時心生疑惑,開口便問道“高簡呢?”


    一時間,想是卷惜安沒有反應過來高簡的名字,旋即愣神了片刻,才似是想起了這是北疆王的大名,怔怔的開口道“你說王爺啊!王爺他正在外麵錘一棵爛樹樁!”


    卷喵喵“???”


    忽地,卷喵喵從卷惜安的口中聽到了高簡如此做派,隻不禁皺起了眉頭,竟也不知高簡這一副明明不信任自己,卻表現的如此懊悔的形容又是為哪般?


    “你真的是喵喵嗎?”


    第二次,五年以來第二次有人將這個名字再次提及,卷喵喵聞聲,隻是抬頭,一笑淡然,端端看著卷惜安,將一張麵容控製的極盡隨和。


    “彼時,你、我還有薩日娜三人醉酒,那一晚,你父親卷守山將我認出,我並沒有承認,害他被高簡打了二十軍杖,如今聽聞他已經因那二十軍杖,將陳年往事於心中放下,我曾經的身份,自然不必再向他提及……,卷惜安……,我如今是周公演的孫女——周妙妙……”


    此刻,卷喵喵一番話緩緩道出,意誌已是無比堅決,卷惜安聽聞後隻是說了一句“是我父親對不起你!”


    卷喵喵聞聲沒有答話,隻是又將目光看向地麵沉默不語,這樣的話,卷喵喵不想聽卷惜安說,也不想迴答……


    卷喵喵凝神片刻後,旋即仍舊抬起頭來,衝著卷惜安淡然一笑,開口道“這次多謝你!聽婁山關說,是你暗中抓了陳萬舞身邊的人,嚴審出了實情,多謝你如此信我……”


    卷喵喵此番話說完,盡量將自己神情控製的溫婉,下一刻便聽卷惜安擲地有聲的道了句“我自然是信你的!”


    此刻,外間的夜色,又深了幾分,卷惜安的話音傳來,卷喵喵不知該如何應答,因為卷喵喵從來不認為卷惜安對自己如此信任是應該的……,五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切改變。


    試問,又有多少人會在自己被拋棄後,不會對拋棄自己的人心生恨意?卷惜安沒有懷疑自己記恨卷守山,沒有置之不理,還從容的於婁山關告知了他自己的身份後,一絲猶豫也無的出手相幫,已是顧念了昔年斜月山中的兒時情誼……


    這份恩情,讓卷喵喵感激於心……


    “謝謝……”


    此時,卷喵喵將這兩個字輕輕道出,並沒有抬頭,隻是端端往卷惜安的身上掃了一眼,卻見他已然將雙拳攥緊,卷喵喵這時因著天色已晚,不知不覺終有了一絲困倦,因著高簡的身影遲遲沒有出現,隻默默繞過了卷惜安和婁山關的身側就要離開。


    誰知,卷喵喵才朝著軍帳門口邁了兩步,便見到高簡一副神色匆匆的身影折返了迴來!因著逆光,卷喵喵並不能將高簡的神情看清,隻是覺得高簡將一雙目光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霎時間,也不知是不是卷喵喵錯覺使然,卷喵喵竟然覺得高簡的目光中莫名的帶著幾分熱切,幾分虛心,幾分自責,幾分懊悔……


    這讓卷喵喵不禁默默退步,竟也不知高簡這麽一副百感交集的做派到底因何而來,既然他從來不信自己……,又何必關懷……


    此時,卷喵喵如此想著,忽地目光一掃便落在了高簡的雙手之上,隻見高簡的手背之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流淌,這不禁又讓卷喵喵想起了卷惜安剛才所說的,高簡奔出門去,徑自尋了個爛樹樁錘打的話。


    如此,不禁心道,既然自己是他的王妃,不管他對自己態度如何,但想來若是自己在見到自家夫君受傷後,問也不問上一句,定然是於理不合的,如此一想,卷喵喵仍舊又上前了兩步,思量著將高簡的雙手牽了起來。


    隻是剛才因著逆光,縱然高簡的手背血跡流淌,卷喵喵卻看的不大真切,如今卷喵喵將高簡的雙手抬起,迎著火光頓時將他手背上的一片鮮紅看了個仔細,隻一句“你何苦要拿那木樁撒氣”一語還沒說完,下一刻便覺自己的身體,毫無征兆,一點也來不及反應的直直朝後栽去。


    片刻後,卷喵喵也不知是不是高簡接住了自己,總之倒地的疼痛感一絲也沒有傳來,紛亂中,卷喵喵隻覺自己的腦子越來越沉,好似有一場好夢在黑暗中衝著自己招手,讓自己無法醒來分毫。


    就在卷喵喵安心睡去的前一秒,隻覺耳邊,恍若除了高簡的一聲聲唿喚,便隻剩下了來自婁山關的一句猜測之音,尤為清晰。


    “王爺,我說你這王妃,莫不是暈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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