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今日一早便聽到烏鴉站在廊下支著嗓子狂叫不已。


    頗有天降無妄之災的預感。


    京兆尹府內一片肅穆,他正襟危坐看著堂下左邊站著永通伯府的主母盛夫人。


    中間地上躺著的那具僵直屍體,是永通伯府二公子盛軒。


    右邊站著的明豔少女,是殺人嫌犯寶清郡主。


    死者是貴眷,兇犯是皇室郡主,怎麽判都是得罪人。


    京兆尹就差仰天長嘯,今日果然不該出門!


    “就是她,是她殺了我兒盛軒!”


    盛母被下人攙扶著,昨夜還雍容華貴的臉,一夕之間竟蒼老了幾十歲,唯一的兒子死了,攀附鎮北王府的美夢破碎,她哭得聲嘶力竭。


    鳴棲眸光疏離冷淡,沒想到她還沒出手,這凡人的報應來得如此之快。


    他們給她下催情藥,妄圖侮辱她清白,設局逼她下嫁的時候,何曾想過會是這種下場,雖然她不知道盛軒為什麽突然死了。


    但她今天倒要看看,他們打算怎麽把殺人案栽贓到她身上?


    “今日一早,我兒被發現悄無聲地倒酒樓屋內,身上血流如注,早已經斃命!”


    盛母眼底淬滿了毒,臉色越發陰沉,“而殺他身上被紮了數道血窟窿,道道傷及五髒六腑,而兇器正是一枚發簪!”


    “你親眼看看,這枚發簪究竟是不是你佩戴的!”


    “人證物證俱在此,我要你為我兒償命!”


    盛母袖袍一震,指著京兆尹麵前排放整齊的證物。


    裏麵赫然放置一枚發簪,簪頭鐫刻天月星雲,點綴了一片細小珍珠,恍若漫天繁星,簪身是鋼製,堅韌無比,此刻卻被鮮血染紅,隱隱發黑。


    鳴棲愣了愣,確實是她的發簪,昨夜不少人見過。


    她今日一早就發現發簪不見了,應該是他們將她扶進房間,她掙脫出來時無意間丟下,竟然還成了她們誣陷她的證據?


    “盛夫人,我昨天宴席上才第一次見盛軒。”鳴棲看著盛母,她還沒找他們算賬,倒惡人先告狀。


    “我有什麽理由殺他,為什麽殺他?”


    “發簪的確是我的不假,但昨夜就意外丟失,說不定是誰撿走了,又當作殺人兇器嫁禍於我,這也不能證明我是殺人兇手。”


    盛母滿眼通紅,一瞬不瞬地盯著鳴棲,她這張驚豔明媚的臉蛋,猶如裹滿蜜糖的砒霜,讓整個上京城的男人都想入非非。


    為了得到鎮北王府的郡主,她豁出這張老臉,不惜用這麽下作的手段,親自組了席,給鳴棲下的藥。


    按照計劃,第二日一早,她再佯裝去喊盛軒起床,帶著眾人掀開門,看見寶清郡主與她兒衣衫不整交頸而臥的模樣。


    那麽郡主就不得不嫁給他們永通伯府!


    可是誰知道今早她得意洋洋地去喊盛軒,竟看到盛軒橫死,當場哭昏了過去。


    一定是崔鳴棲,昨天晚上合歡散藥效退去,發現自己被侮辱了,惱羞成怒殺人!


    她要鳴棲償命!


    “你為何要殺他?這要問你啊寶清郡主。”


    如果不是下人攔著,盛母恨不得衝上去撕了鳴棲的臉,她捂著胸口說得咬牙切齒。


    “昨夜席上我們都喝得有些多便在酒樓歇下,侍女看到你與我兒同進一間房,一夜未出。”


    什麽?


    “霍”地一聲,眾人頓時炸開了鍋。


    那豈不是——顛鸞倒鳳?


    聽著眾人的嘀咕和議論,盛母儼然出了一口惡氣,“郡主,我們這般誠心邀請您吃席,即便是那麽年輕人醉酒犯了些錯,一晌貪歡也不是什麽大錯,但您也不該酒醒後惱羞成怒。”


    她說得聲聲泣血,讓人不忍再聽,“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若是翻臉不想嫁我永通伯府就不嫁,何故如此心狠手辣,竟還要我兒的性命!”


    鳴棲猛地擰起了眉,原來在這等著她?


    她惶然失笑,藥是他們下的,現在出了問題,盛軒死了,卻反咬一口,誰能有她們顛倒是非黑白?


    “我何時與盛軒有私情?”


    少女的聲音溫柔卻堅定,聽得所有人心上一震。


    “昨夜隻是我有些醉酒,在後院臥房休息,我與盛軒並無半點接觸,你們若懷疑是和他同房的人殺人,應該是找那個人才對。”


    飲下合歡散的事情不能聲張,不然他們追根究底,她和那個陌生的男人都跑不了。


    她不能將口舌浪費在這種地方。


    盛母自認為所做的局天衣無縫,他們是親眼看到鳴棲把合歡散喝下去,扶進了房間。


    除非中途她跑了,遇到了別的男人!


    否則光是那藥效強烈的合歡散,她今日就斷斷不會活著站在這裏。


    “那個人根本就是你!”


    盛母發出了一聲冷笑,“你進了我兒的房間,是我侍女親眼所見,豈能有假?"


    "你們熄了燈,春風一度翻雲覆雨,鬧出不小的聲響,不少人都聽到了。”


    “什麽!什麽!”


    大堂內響起此起彼伏的震驚之聲。


    京兆尹一張國字臉被盛母所言驚得目瞪口呆,眼看著堂下聽審百姓就要壓不住,驚堂木在桌案重重一拍!


    “啪!”地一聲。


    大堂內從激烈爭論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仵作站出來在這場對峙裏發出了第一句話,“大人,經過驗屍,死者是被類似發簪之類的堅硬物體刺穿肺腑,最深的一道自胸前正中心髒失血過多而亡,而死者下體的確有房事的跡象!”


    眾人嘩然,寶清郡主可還未出嫁,這等驚天秘聞,還得了。


    盛母施要將她治罪,“驗屍都說有房事的痕跡,你如何抵賴。”


    “你敢讓眾人驗身,驗明你是清白之身嗎!”


    鳴棲忽然僵住,這個…驗不得。


    “我憑什麽讓你驗?”


    她不肯退讓一步,腦海中閃過了想起了昨夜和那個男人的荒唐,雙眉微微蹙起,手指不自覺地陷入掌心。


    “不敢?”


    盛母自然看得出她的勉強和心虛,自以為抓到鳴棲的小辮子,有種勝券在握衝動,“那就是你做賊心虛!”


    忽然


    說是遲那是快,盛母猛地推開侍女,兩步一垮,直接衝到鳴棲麵前,竟撕扯起鳴棲的衣服,邊說邊喊,


    “你鬆手,你為什麽不敢讓他們看你身上的痕跡,你在心虛什麽?”


    “你放開!”


    鳴棲雙目一淩,未用半點靈氣,抬手抓著盛母手腕腕骨。


    反手一折


    “啊啊啊啊啊”


    殺豬般的叫聲轉瞬間餘音繞梁!


    “成何體統,快鬆開!拉住她們!”


    京兆尹驚得目瞪口呆,手足無措地指揮人把人分開,衙役們拚了命地上前拉住如同瘋婦般的盛母。


    鳴棲滿目霜意抓緊自己的衣服。


    這簡直是京兆尹上任以來審過最混亂的一次兇案。


    案情雖然簡單,卻各不退讓兇狠激烈,他拚命思考著到底該怎麽收場!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高聲大喊:


    “太子殿下到。”


    京兆尹一驚,還沒落下的心又急轉直上,太子殿下怎麽來了!


    門口,青年的身影迎著淺淺晨光,由衙役簇擁著自門外快步而來。


    他擁有一張極其清俊的麵容,如工筆精心描繪一般的五官,隻是相悖的卻是那雙溫柔到極致的眼睛,氣質矜驕,恍若出塵謫仙。


    鳴棲入京這麽久,每次進宮太子容珩總是繁忙,她還沒見過不由地好奇,僅是抬了抬眼,卻正巧對上了太子看過來的那雙桃花眼。


    溫潤如瑩玉,遠不如昨夜黑暗裏,看她時那般炙熱洶湧。


    是他!


    一瞬間,鳴棲唿吸霎時停止,腦中轟鳴作響。


    這不就是昨夜裏,她睡得那個男人?!


    居然是太子容珩。


    要死,昨晚上惹誰不好,怎麽偏偏惹了他!


    容珩見鳴棲轉瞬間僵住的臉,那若有似無的震驚在眼角浮起,不自覺勾出一抹不明的笑意。


    她聽得到他似有似無的聲音,“寶清郡主,又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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